第424章樊千秋这狗东西!这么快就咬上来了?!
这壮汉藏在人群中,不显山也不漏水,穿着普通,自然引不来别人的注意,众人自顾自地闲扯,越发离奇。
“说得是,看他身板结实,样貌不差,说不定是哪个老使君养的——嘿嘿——”一个尖嘴猴腮的泼皮说道。
在间巷间,这“龙阳之好”最能引来热议,此子说完此话后,便有人跟着嘻嘻哈哈,开起了那下贱的玩笑。
“尔等胡说什么!是不是不要命了?”黑壮汉终于没有忍住,抬高了粗壮的声音,瞪大了眼睛怒斥了一句。
“都是谈天而已,何必高声?”那儒生青年故作一脸正气道。
“正是!莫以为你长得壮些,别可让我等禁声!”泼皮说道。
“嗬嗬,尔等是不知好歹啊,不知我在救尔等!”黑壮汉亦不与他们计较,只是双手抱臂,不停地冷笑着。
“你这话又怎么着?”先前说话的两个农户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们可知他是谁?”黑壮喊朝兵卫消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是丶是谁?”两个农户对视一眼,齐声再问。
“嗬嗬,新任廷尉正樊千秋。”黑壮汉沉声道。
“廷尉正?这是什么官?”纨少年喘问道,
“什么官?廷尉寺的佐贰官!而且他正管着巫蛊之案!”黑壮汉颇为得意地说道。
“”
听到巫蛊之案这几个字,众人沉默了,不禁想起了这几个月的人心惶惶,都纷纷闭上了嘴巴。
“樊千秋,这名字好生耳熟。”那细帛行商忽然开口道。
“嗬嗬,还以为你是老行商,看来也是个新雏儿,想是从关东来的吧?”黑壮挪输道。
“你丶你说什么?!”这细帛行商似乎被戳到了痛处,满脸通红,还把袖子授了起来。
“若你是常在长安行走的老行商,怎会不知晓樊千秋的大名?”黑壮汉继续冷笑嘲讽。
“他丶他是谁?我凭何要知晓?”细帛行商仍然嘴硬再顶道。
“嗬嗬,他是万永社的社令,你说你要不要知晓?”黑壮汉终于把最后的话说了出来。
“万永社?”细帛行商惊了一下,周围其馀的“外乡人们”也都愣住,终于想起此名。
“恩?尔等不至于这也未听过吧?”黑壮汉摇头,一脸鄙夷地再问道。
“这丶这自然听过,我怎会不知樊社令,怎会不知”细帛行商梗着脖子辩了两句,声音却小了下去,似乎要逃走。
“原来社令如此年轻啊,我去年亦缴了一钱,刚成为同子弟。”矮个子农户感叹一句,“入社后,可赊借低息母钱。”
“何为低息母钱?”细帛行商闻到钱的滋味,也顾不得此话会露怯了,连忙追问一句。
“万永社将子钱称为利息,低息母钱便是子钱极少的母钱。”矮个子农户继续解释道。
“哦?几分子钱?”细帛行商问道。
“两分。”矮个农户竟狡地笑笑,把两根手指头伸了出来。
“两分?这丶这岂非白送?”细帛行商惊呼。
“嗬嗬,汝还说是老行商,连这都不知,岂不白来一次长安?”黑壮汉再次嘲讽道,周围的闲人亦传来了小声的匿笑。
“—”细帛行商看出这黑壮汉是个精明人,也不顾“前辱”,直接拱手问,“这位兄长,不知如何入社,请教我。”
“就在大昌里,随去随入,只要一钱。”黑壮汉摆了摆手道,“只想与你说一句,长安不比别处,乱说话,要死的。”
“大兄说得是,说得是啊,敢问大兄,这大昌里又该怎么走?”细帛行商再问道。
“便在”黑壮汉还没有说完此话,这细帛行商忽然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袍服。
“大兄,一看你便是那古道热肠之人,我想劳烦你带我跑一趟,事成之后,我定请你吃酒。”细帛行商连忙讨好说道。
“这”黑壮汉此时倒是有些为难。
“请你吃酒,请你吃酒!”这细帛行商亦不管黑壮汉愿不愿意,强拽着他的手,便挤出了人群围聚四周的行人大声取笑一阵后,又扯了些入万永社的好处,最后才一哄而散,各自忙事去了。
从头到尾,这些议论纷纷的黔首都未曾想过,刚才路过的这杀气腾腾的五百兵卫究竟去了何处。
从此时起,巫蛊之案对长安底层黔首的影响,越来越轻微了。
当一众闲人一哄而散之时,樊千秋带领着五百兵卫来到了得封乡万户里一一田宅便在这一里中在樊千秋赶到之前,卫广和卫布已率五百廷尉卒先一步到了,并将里中各紧要之处监视了起来随着新到的五百兵卫散开,万户里四面的把守又更加严密了。
这还只是“官面”的人手,在万户里的内外四周还有穿着各色的万永社子弟,将整个间巷的动静紧紧盯住。
先前,当廷尉卒刚到之时,问中的黔首豪猾们便发现了异常。
起初,还有势大的豪猾上户大不满,可当廷尉卒亮出兵刃,他们便也作鸟兽散,纷纷躲入自家的宅院了。
至于凑趣看热闹的众黔首,亦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纷纷远遁,离田宅远远的。
当樊千秋纵马来到万户里里门前之时,间外的官道和间内的巷道已空无一人,连平时乱窜的细犬都不见了。
正在门前布置调度的简封等人连忙过来行礼,而后,众人便在此商议了起来。
“使君,各处都已围死了,没有任何的缺漏。”简封上报道。
“这几个时辰,万户里中可有闲杂人等进出?”樊千秋问道。
“已隔绝出入,只许入不许出,绝无可逃处。”简封回答道。
“—”樊千秋点了点头,又抬头看看日头,此时已经快到酉时了,再过半个时辰,这天色便要暗下来了。
“恩,闹了许久,这田府之中定已人心惶惶,说不定正设法把烫手的石头扔出问去。”樊千秋满意地点头。
“那——”简封试探问道,其馀人亦看向樊千秋,跃跃欲试。
“简封,今日何时会天黑?”樊千秋转问道。
“在酉正二刻。”简封算道。
“”—”樊千秋迟疑片刻,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闾巷,然后道,“酉正三刻,撤去万户里东侧桓墙的廷尉卒。”
“这—-?”简封一时便疑惑,不明樊千秋是何意,其馀几人亦面有疑色。
“撤去时,要装得象一些,莫让田宅的人起了疑心。”樊千秋做了个手势。
“是—要围三缺一?”李敢毕竟久经沙场,头一个回过神来。
“恩,聪明。”樊千秋点点头,满意地笑了。
“那-驱敌至何处?”简封仍不能看清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祸水东引,驱赶他至-馆陶公主府。”樊千秋阴险地笑道。
“!?”众人听到了这名字,只觉一凛,他们终于知道自家使君今夜的目标是谁了。
“卫广丶简封丶卫布,你们三人各带五十人,留守在东侧桓墙的暗处守株待兔,我与李敢直去叫门丶抄检。”
“诺!”众人既已知晓内幕,心中波澜起伏,却并无半句多言。
“万永社子弟宵禁后便撤回。”樊千秋再道,如今已有官面上的人来接手,万永社的子弟便不宜抛头露面了。
“待人犯入巷之后,尽快合围馆陶公主府,不许任何人再出入,违抗之人,按诏诛杀。”樊千秋决绝地狼道。
“诺!”众人再次齐声答道樊千秋又吩咐了一些细微处,而后,便让众人各自分头去布置,
而他则与李敢撤入一岔巷中,静静地看着间巷内外的人马调度,等待夜幕缓缓地降临。
和樊千秋此时的平静很不同,被团团围住的田宅已彻底乱了锅。
虽然宅中大部分亲眷和奴婢都不知楚服藏在府中,甚至不知楚服究竟是何人,但是午后见到“大兵压境”,仍然发觉了不妙。
尤其是那五百名兵卫的到来,更让偌大的田宅如“惊弓之鸟”,陷入到惊慌失措当中。
若不是有几十个得力的爪牙四处弹压,已有胆大之人趁火打劫。
正堂中,田宗正面目铁青地坐在榻上,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人。
仅仅过去三年而已,四十出头的田宗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头发已经花白,比花甲老人更沧桑。
从面上看,他早已经没了当年“长安城私社盟首”的那份气魄。
这几年里,他辛苦操持和胜社,勉力维持着局面,实在不易啊,
没有了列侯爵位的庇护,田氏与普通豪猾无两样,在那窦婴和灌夫的穷追猛打之下,更要处处小心谨慎。
而且,田家被削爵之时,田宗的老父亲一一末代周阳侯也被气得一命鸣呼了,这同样是一个天大的打击!
好在田宗能屈能伸,找到了馆陶公主和堂邑侯做靠山,才保住了一亩三分地,不至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田宗自然也是投桃报李,帮着馆陶公主和堂邑侯做了许多暗事,从未含糊过。
杀人灭口丶强抢田宅丶私惩奴婢—-田宗为报“知遇之恩”,手上沾的血是怎么都洗不净了。
和田在位时相比,和胜社做的这些事自然下作许多,不仅上不得台面,更会直接招来灾祸,
可是,又不得不做,即使是饮止渴,也要一口灌下。
大半个月前,巫蛊案骤起,随后楚服便被送入了田宅。
田宗当然知道此案的紧要,一旦败露,阖族都会灰飞烟灭!
可他在此事上陷得太深了,早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哪怕馆陶公主和堂邑侯让他吞下一把刀,他也得笑着咽下去。
更何况,馆陶公主和堂邑侯还开了一个他不能拒绝的条件:设法拔擢他的两个儿子成为郎官。
田氏一门不仅失去了爵位,更无一人有品秩,若是二子能入宿为郎官,便也算田家再次生发。
所以,于内于外,田宗都不可以拒绝,
于是,楚服便在田宅当中藏匿了下来。
按馆陶公主和堂邑侯所言,巫蛊之案会成为一个“无头案”,而后楚服便可在宫中自如行走,
最后便等于无事发生。
但是,这些话还没有落地,皇帝竟下了密诏,将那天杀的樊千秋从荥阳县召回了长安城,专门来查办这天大的案子。
于是,一切都脱离了谋划!
当馆陶公主他们还有些侥幸地等待时,这樊千秋就象一只嘎觉伶敏的猎犬一样,一口咬上来。
他似乎知晓这楚服的存在,派出许多万永社子弟,像骨之一样,附着在长安城各处间巷。
田宅丶和胜社丶馆陶公主府丶堂邑侯府--被无数双眼晴死死盯住。而且,城门内外及各处官道亦到处是耳目细作。
此时,想要将楚服送出城去,业已有些来不及了,只能耐下了性子,焦急等待,四处找机会。
可是,他们还没等到这机会,樊千秋的鼻子很灵,竟一步步追上来,寻到田宅,准备着撕扯。
此刻,万户里已被团团围住,那些兵卫和廷尉卒若是冲进来,藏在院中的楚服定会被捉,届时,当场便要满院溅血!
现在还未动手,但随时都可能会动手,头上悬着的那把利剑,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落下,把田宅的屋顶,戳出个窟窿!
可是,明知利剑悬在头上,田宗却不能躲,又或说无处可躲,只能寄希望于馆陶公主和堂邑侯,希望他们赶紧出手。
差一刻到酉正,田宗的两个儿子田静和田安满头是汗地从堂外匆匆跑进来,他们刚刚才冒险到间巷桓墙处打探消息。
当然,还要顺道巡视宅院,以免有不要命的奴婢再趁乱盗财。
“父亲!”二子来到堂中,提着剑端端正正地着行了个军礼,他们二人倒生得相貌堂堂,才二十岁,已能独当一面。
徜若田氏未中落的话,他们定然已出仕,如今只能跟在田宗身后,暗中操持一些家宅里的琐事,这倒是委屈了他们。
“快快免礼,问巷四周的情形如何了?”田宗半欣慰半焦急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