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的是!”孔祥息怒火攻心,当即起身,“我这就给宪兵司令部和警察局打电话!”
“让他们立刻全城搜捕!”
“就算把金陵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个狂徒给我揪出来!”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电话机时,那部电话,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孔祥息阴沉着脸拿起听筒:“喂?”
电话那头,传来侍从室主任林威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
“孔院长,委员长请您和夫人立刻到官邸来一趟,戴处长和于院长也在。”
孔祥息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现在?林主任,可知是为了什么事?”
“委员长……很生气。”林威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是关于令爱的事。”
说完,不等孔祥息再问,电话便被挂断,听筒里只传来忙音。
孔祥息握着听筒的手微微颤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了?是谁的电话?”宋爱玲察觉到丈夫的异样,急忙问道。
“是林威……委员长……知道了令伟的事,他很生气……”
“戴立和于佑任,已经先一步到了官邸。”
孔祥息颓然放下听筒,声音干涩,“让我们……立刻过去。”
宋爱玲猛地站起身,脸色骤变:“他们动作竟然这么快?这是恶人先告状!”
一直埋在母亲怀里哭泣的孔令伟也抬起头,惊愕地看着父母,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慌乱。
“快!换衣服!”
宋爱玲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立刻强自镇定下来,一边催促孔祥息,一边对宋子良说,
“子良,你先回去。”
“今晚对我们说过的话,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约莫半小时后,孔祥息与宋爱玲脚步沉重地走进了蒋校长的书房。
只见蒋校长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
戴老板和于佑任则肃立在办公桌一侧,面色凝重。
“委座……”
孔祥息刚开口,蒋委员长猛地转过身,将手中那只精致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娘希匹!看看你们教出来的好女儿!”
蒋介石的奉化口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派人当街行凶!”
“公然叫嚣要打断人家的腿!”
“你们孔家的家风,就是这样的吗?”
“啊?”
宋爱玲急忙上前一步,试图解释:“委座,请您息怒,这都是误会。”
“令伟她还小,只是一时糊涂……”
“误会?”于佑任猛地向前一步,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微微颤斗,
“若不是那位陈沐身手不凡,侥幸自卫成功。”
“现在断腿甚至送命的,就是他和我的外甥女!”
“孔院长,令爱这般行径,难道就是你平日‘教女有方’的结果吗?”
蒋校长走到孔祥息面前,手指几乎要点到他的鼻子上,一字一顿,声音冷冽:
“听着!从现在开始,立刻把孔令伟给我送走!”
“离开金陵!”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回来!”
“若是再让我知道她敢去找陈沐的麻烦……”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孔氏夫妇二人,“你们全家,都给我离开金陵!听见没有!”
“为什么?委座!”宋爱玲难以置信地望着蒋校长,声音带着不甘与委屈,
“就为了一个……一个小人物?”
“不为什么!”蒋校长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这是命令!”
……
回程的轿车里,死一般的寂静。
孔祥息颓然地靠在柔软的后座靠背上,
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昏暗街景,脸上写满了困惑与挫败。
宋爱玲则是紧抿着嘴唇,手中那块精致的丝质手帕已被她攥得不成样子。
回到家,一直焦急等待的孔令伟立刻迎了上来:
“爹地,妈咪,怎么样?委员长怎么说?”
“委员长命令……”孔祥息瘫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立即将你送出金陵。”
“为什么?”孔令伟尖叫起来,声音充满了不甘与愤怒,“就为了那个姓陈的?他算个什么东西!”
“我们也不清楚委员长为何如此决断!”
宋爱玲上前抱住情绪失控的女儿,疲惫地解释道,
“他只下了命令,并未说明缘由。”
“但这个陈沐,恐怕绝非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他的背后,或许有我们都不知道的身份倚仗。”
“我不走!我凭什么要离开金陵?我不走!”孔令伟用力晃着母亲的骼膊,涕泪交加。
“令伟,听话!”
宋爱玲按住她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现在委员长正在气头上,你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激化矛盾。”
“你先出去避一避。”
“等过段时间,委员长气消了,爹地和妈咪自然会想办法周旋,让你回来。”
……
另一边,戴老板和于佑任也并肩走出了官邸。
于佑任抬头望着沉沉的夜色,脸上依旧带着化不开的疑惑:
“戴处长,今晚委员长的态度,实在让我有些……意外。”
“即便陈沐立下大功,抓获了不少日谍,可那毕竟是孔家啊……”
戴老板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佑老,论及对委员长心思的揣摩,您或许还真不如我了解得透彻。”
“哦?此话怎讲?”于佑任停下脚步,好奇地看向他。
“佑老,您想,”戴老板耐心分析道,“如今是什么时节?”
“日寇亡我之心不死,其间谍活动无孔不入,直接威胁我国防部署、军政机密之安全!”
“一个能‘抓获几十名日谍’的人,是无可替代的情报奇才。”
“他的价值,远非孔家一时之颜面可以比拟。”
“损失他,无异于自毁长城,乃是动摇国本的‘国家损失’。此其一。”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
“陈沐所取得的这一切成就,都是在委员长的英明领导与运筹惟幄之下完成的!”
“若今日因孔家之事严惩陈沐,岂非等于委员长亲自否定了自己领导下的赫赫政绩?”
“这,是绝无可能的。”
“再者,”戴老板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深意,
“若因处置不公,寒了这位天才之心,甚至逼反了他。”
“这会让前线将士、敌后情报人员感到‘为国效力不如投个好胎’。”
“那对整个情报战线和全国抗战士气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这个责任,莫说是孔祥息,便是委员长,也未必愿意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