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沐与陆砚秋各自沉浸在思绪中时,戴老板的座驾已疾驰至蒋校长官邸外。
车刚停稳,另一辆轿车也几乎是同时抵达。
戴老板推门落车,定睛一看,从不远处车上下来的,竟是监察院院长于佑任。
“佑老,您怎么也深夜前来?”
戴老板赶忙上前几步,微微躬身,语气带着几分敬意与意外。
于佑任拄着手杖,清癯的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他叹了口气:
“唉,还不是为了砚秋那孩子的事……不得不来这一趟啊。”
他心下沉重。
若非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与孔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正面冲突。
自己虽是同盟会元老,身居监察院院长之位,看似位高,实则并无多少实权。
能否在外甥女卷入的这场风波中护她周全,他心中并无十足把握。
“佑老请宽心,”
戴老板倒是显得颇有底气,他压低声音,语气笃定,
“我相信,委员长必定会秉公处置!”
两人低声交谈着,一同走向官邸大门。
经过严密的检查和通传后,侍从官躬敬地将他们引至书房门口,轻声道:
“先生,于院长和戴处长到了。”
正伏案批阅文档的蒋校长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哦,好,请他们进来。”
于佑任率先步入,戴老板紧随其后,并轻轻将房门关上。
“蒋先生,深夜前来叼扰,实在是有紧要之事,不得不报。”于佑任微微颔首。
一旁的戴老板则挺直身躯,利落地并腿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委员长!”
蒋校长目光略带询问地看向于佑任:“于院长,不知是何要事?”
于佑任略一沉吟,侧身让出半步:
“此事的前因后果,戴处长比老朽更为清楚,还是由他向您详细禀报吧。”
蒋校长的目光随之转移到戴老板身上。
戴老板心领神会,立即上前一步,以清淅、简练又不失重点的语言,
将孔令伟如何对陈沐纠缠不休,如何在舞厅受刺激后当众下令行凶,
以及陈沐如何自卫反击,最终不得已掌掴孔令伟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
“陈沐?”蒋校长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
“我记得他……之前那个日本女间谍南造云子的案子,就是他破获的吧?”
“委员长明鉴!正是他!”戴老板立刻接过话头,语气也随之激昂起来,
“不仅如此,前不久刚刚侦破的‘花狐’日谍小组,也是陈沐的功劳!”
“短短时间内,经他之手抓获的日本间谍已多达数十名!”
“此等功臣,今日却险些命丧于孔二小姐因私愤而派出的杀手枪下!”
“委员长,此事若传扬出去,前方正在与日寇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会作何感想?”
“那些在敌后时刻面临生死考验的同志们会如何寒心?”
“长此以往,还有谁肯为党国效死?”
“这……这简直是亲者痛,仇者快,正中日本人的下怀啊!”
他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痛心疾首。
一旁的于佑任听闻此言,心中亦是震动不已。
他这才知晓,外甥女口中那位“朋友”,竟是立下如此赫赫战功的人物。
他立刻顺势接口,声音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发颤:
“蒋先生!戴处长所言极是!”
“今日他们可以为了一己私欲,公然袭击擒获日谍的民族英雄;”
“明日,他们就敢为了更大的利益,破坏任何抗战大业!”
“此风若不狠刹,纲纪何存?国将不国啊!”
蒋校长听着两人的陈述,面色沉静,手指依然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戴老板观察着蒋校长的神色,心知火候已到,猛地再上前一小步,慷慨说道:
“委员长,难道在我们党国,为国流血效命,竟还不如……投个好胎吗?”
这句话落在蒋校长耳中,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
在戴老板与于佑任脸上扫过,随即转向书房外,沉声喝道:“威文!”
侍从室主任林威应声而入,躬身问道:“委员长,您有何吩咐?”
“立刻给孔祥息打电话!”蒋校长的声音里压抑着明显的怒气,
“让他和夫人,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
“是!”林威不敢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
与此同时,孔府。
孔令伟在宋子良的搀扶下,终于回到了家中。
当孔祥息和宋爱玲看到女儿那张红肿不堪、泪痕交错的脸时,都震惊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令伟!我的宝贝,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宋爱玲心痛如绞,一把将女儿搂入怀中,声音都变了调。
“妈……呜呜呜……”
回到熟悉的家中,看到自己的父母,孔令伟的委屈瞬间爆发,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
孔祥息虽然同样心疼,但毕竟更沉得住气。
他强压着怒火,先招呼面色同样难看的宋子良坐下:
“子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一遍。”
“姐夫,姐,事情是这样的……”宋子良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叙述。
他从孔令伟如何对陈沐产生兴趣,到舞厅中目睹陈沐与陆砚秋共舞时如何妒火中烧,
再到如何派人半路拦截意图报复,最后到派去的人如何被陈沐一人解决,
以及孔令伟如何被当众掌掴……
除了隐瞒自己也曾参与怂恿以及试图阻止未果的细节外,其馀部分基本如实道来。
随着他的讲述,孔祥息的脸色从最初的心疼,逐渐转为惊愕,最后化为铁青。
宋爱玲紧紧搂着女儿,眼神则从慈爱心疼,一点点变得冰冷。
“……事情的经过,大体就是这样了。”宋子良说完,客厅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孔祥息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几,震得上面的杯盏叮当作响,
“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小警察,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还有没有我们孔家?”
宋爱玲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声音不大,却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风:
“祥熙,现在不是说这些气话的时候。”
“这个人,不仅杀了我们家里这么多护卫,更是将令伟打成这般模样。”
“无论如何,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否则,外界将如何看待我们孔家?”
“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骑到我们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