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儿郎们,让匈奴人尝尝金汁的滋味儿!
“我等尽忠之后,若是还有机会,得让他这竖子活着—”刑忠没有把话说尽,其馀几个老卒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按照大汉的成制,遇袭的烽火点燃之后,要坚守五个时辰,然后才能撤离,否则逃回去,也是要论罪。
“不知青夫和眉他们怎样了,昨夜去寻迹天田,这时该回来了。”田无疾想起了另外两个年轻燧卒,二人也才刚加冠。
“此刻没有回来,倒是件好事,也许有机会逃脱,不必象我等这样困死此处。”刑忠摇头惨淡地笑道。
“—”言及此处,众人便再无多话了,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那默黑粗的皮肤,让他们看起来极象一尊尊石头人偶。
很快,五六百匈奴骑兵杀到了杀虎燧下:其馀匈奴骑兵则分头杀往了别处,附近还有大小十几座烽燧,匈奴人要分兵破之。
同样的场景,在东西数百里的汉塞出现,烽燧虽小,合起来却有数千人马,匈奴人狡猾又谨慎,绝不会在身后留下隐患的。
每一次入边,他们都要把钉在阴山上的这些钉子通通拔干净!
这数百匈奴骑兵停在了燧下百馀步之外,一边纵马围着烽燧转圈,一边故意叫嚣着发出“呜呼——呜呼——呜呼”的声音。
在这猖狂暴怒的匈奴骑兵面前,孤零零的杀虎燧显得格外地矮小,仿佛是由沙子堆起来的,只要轻轻一推,便会分崩离析。
更何况,在这座小烽燧里,只有寥寥几个燧卒!根本挡不住几百匈奴人!
刑忠等人的脸黑沉了下来,他各自拿起了弓箭,做好了舍命搏杀的准备。
终于,这些匈奴人停在了杀虎燧北面三四十步之处,其中的多数人都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了,只有少数百人和千人还在马上。
刑忠的手心都浸出了汗水,匈奴狗贼一旦下马,便是要准备开始攻城了。
可是,让一众汉卒没有想到的是,匈奴人未像设想中那般径直冲过来,而是举着手中兵器,朝杀虎燧方向嘻嘻哈哈指点着。
匈奴人的骑射本领虽然很高明,但是军纪却不严明,此刻觉得胜券在握,所以靠得非常近,而且并未举盾,阵型也很松懈。
“”刑忠看着这些茹毛饮血的匈奴狗贼,想起昔日死在他们手中的故旧,只觉一阵厌恶恼怒,于是抬手拍了拍由无忧。
“恩?”田无忧偏头过来。
“个子最高的那个百人,把他射杀了!挫一挫这些狗贼的锐气!”刑忠忿忿地小声道。
多数匈奴人不着铠甲,护具非常简陋,全身都是破绽。
刑忠指的那匈奴百人位于敌阵最前面,一脸络腮胡,叫嚣之时最凶最猖狂,尤如饿狼但是只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半甲,堪堪挡住他的胸口。
“诺!”田无忧眯了眯眼,扫视一周,也找到了此人。
“快!正是现在!”刑忠喊道,田无忧不答话,却飞快地弯弓搭箭,只草草瞄了一眼,便松开了手,箭矢立刻笔直地射了出去。
“嗖”的一声轻响,三棱型状的金属箭簇便由此至彼,不可阻挡地射入了那匈奴百人的喉咙,他抽搐一阵,便从马上栽了下去。
匈奴人阵中先是一阵沉默,而后所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投到了还冒着热气的尸体上。
“!中了!”褐髯在望楼上拍着手,雀跃了起来,先前的恐惧慌张早已烟消云散了“弯弓搭箭!平射三轮!目标百人千人!”刑忠倒是来不及太得意,立刻大声地怒吼,再一次下令。
身边的这几个老卒便同他一起举起了手中的大黄弓,张弓搭箭,平举着射向了几十步之外的匈奴人!
这些匈奴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哪怕是闭上了眼晴,也能射中!
于是,在接连不断的“嗖嗖嗖”的声响下,站在最前面的七八个匈奴人应声倒了下去,阵脚立刻乱了起来。
匈奴人一边“叽里呱啦”地大骂着,一边举着盾乱糟糟地往后退,人喊马嘶,竟然象潮水一般往后退下去。
“抛射五轮,向后!”刑忠又大吼,燧卒立刻抽出尾羽更长的箭,持弓朝上,张满后,才向空中抛射出去。
每一轮抛射,弓箭都会向上抬几分,射出去的箭便也会射得更远。
几息之间,飞到高处的箭落了下来,又将十馀个匈奴人射翻在地。一时之间,后者的军阵更加混乱了几分。
这时候,已经不需要刑忠再下令了,燧卒用尽全力,不停地放箭,城下传来一阵阵零星的惨叫,格外刺耳。
转眼间,这几百匈奴人抱头鼠窜,溃退了近百步,最终,才在一众大小头目不停的嗬斥下,勉强稳住阵脚。
刑忠等人也停了下来,纷纷通过垛口往外头张望,看到一地尸体后,才狠狠地吐了几口唾沫,畅快地笑骂。
射杀了十几个匈奴人,他们够本了。
但是,因为连续引弓射箭,他们的手也已经脱力,控制不住地颤斗。
“狗贼!逃得倒是够快的!算得尔等命好!”刑忠在心中暗暗骂道。
岂料刑忠刚骂完,匈奴人便在一众大小头目的命令下,重新开始结阵。
只见他们拿出了弓箭,分得很开,不紧不慢地往前蹭着,比先前谨慎。
刑忠也不看他们,只是死死地盯着城下那几棵高出一截的冷蒿,这些草离城墙大概五十多步远,是弓箭的最佳杀伤范围。
很快,匈奴人越过那几棵与众不同的草,刑忠果断抬手再次下令,几个老卒立刻再次站直拉弓,飞快地射了好一阵箭簇。
眨眼之间,又有七八个匈奴人被射翻了。
但是这次,匈奴人没有后退,一阵大骂过后,便开始胡乱地引弓向烽燧上的燧卒还击了。
“躲!”刑忠刚刚喊出这声,田无疾等人便贴着垛墙伏下了身子,躲避从天而降的箭簇。
匈奴人多,射得又准,无数箭簇“里啪啦”地落在了烽燧墙后,动静堪比初冬下冷子。
虽然有垛墙作为掩护,但落下来的箭簇实在太密了,田无疾和另两个老卒腿上都中了箭。
伤得不深,血却从裤腿上了出来。
当卒被箭簇压得抬不起头的时候,燧外传来了匈奴人的喊杀声。
刑忠冒着被射中的风险,微微起身,朝城下看过去,才发现匈奴人中分出了百多人,举着兵刃,朝杀虎燧飞快地冲过来。
匈奴人不善木工,大漠草原上又缺少大根木料,哪怕虏去了不少汉人工匠,攻城器械仍不多。
眼下这百多人,其实只扛了四架五六丈高的木梯,而且做工粗糙。
缺乏攻城器械,这是匈奴人分出数百人围攻这小小杀虎燧的原因。
前头的匈奴人冲到城下二十步之处,后头的匈奴人才停止了射箭,转而开始摇旗呐喊,用匈奴语“哎吱哇哇”地大叫着。
激得前头的匈奴人越跑越快,时不时还要回头作相,仿佛在眩耀,眩耀自己有立功的好机会。
此时,守在燧下的几个燧卒也趁这空档爬上了燧顶,不用刑忠下令,他们便开始朝城下射箭,刑忠等人亦爬起来继续往燧下放箭。
可是,留给他们的距离实在太短了,这一轮仓促的箭雨未能阻挡匈奴人前进的脚步,那四架歪歪扭扭的木梯还是架到了风燧的城墙上。
“推下去!推下去!”刑忠挥着环首刀大喊道,燧卒们又放下了弓箭,去推架在墙上的木梯,他们虽然占着地形优势,但是木梯下却有七八个匈奴人牢牢地把住,双方一时间竟然僵持住了。
但是,僵持下来之后,对燧卒却是不利的,很快便有精壮的匈奴人脱光毡袍,衔看短刀往梯子上爬了。
“田无疾,射他们!马去病,让他们尝一尝金汁的滋味!”刑忠冲身后大喊了起来!
前者立刻开始飞快地引弓射杀梯下的敌人,后者则招呼来两个强壮的燧卒,跑向那几口架在火上煮熬的大陶斧。
这些陶釜里熬煮着滚烫的液体,是水尿和人畜粪便的混合物,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此刻,金汁已经完全熬煮开了,不只烫人,还能让伤者感染恶疾。
在这人迹罕见的草原大漠之上,攒够这几釜金汁,也要不少日子。
喂给匈奴狗贼,倒也是正合适。
马去病每两个人抬着一个陶釜,着气挪到了城墙边,一声吆喝,抬起来便往下倒。
滚烫恶臭的“汤汤水水”从天而降,烫得梯上梯下的匈奴人抱头鼠窜,一时惨叫连连。
被“迎面灌汤”的伤重者在污物中翻滚,被“汁水溅到”的轻伤者则捂着口鼻四处逃遁。
更有甚者,边跑边呕,样子格外狼狐!
“快快快,还有别处!”刑忠满脸通红,眼底深处透露出一股子癫狂暴虐。
很快,剩下的几釜金汁也一股脑倒下去了,匈奴人再也撑不下去了,纷纷四散而逃。
任凭百步之外的那匈奴千人如何跳脚咒骂,却无人理会。
直到他跳出来亲手阵斩三人,溃逃的匈奴人才止住颓势。
可是,败下去的匈奴人士气又消失殆尽了,一时也不能再次进攻,这让杀虎燧的燧卒得到了喘息之机。
“软货!怂包!狗贼!”站在望楼上的褐髯跳起来极畅快地大骂,但其他燧卒只是沉默地向城外看了两眼,便背靠着燧墙,闭眼歇息,暗中庆幸。
这连小胜都还算不上,顶多是为自己续了命而已。
“查一查伤,吃些饼,匈奴狗贼可不会这样轻易地退却。”刑忠有些嘶哑地说道,燧卒们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当其馀燧卒查伤吃饼时,刑忠则躲在望楼的墙角下,盯着在远处的匈奴人,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阿叔,吃饼!”褐髯捧着两张焦冷的胡饼送到了刑忠面前。
“恩。”刑忠接过胡饼撕扯了一口,才发觉喉咙干得咽不下去,便想去解腰边的水囊,喝一口水。
但是,他把水囊解下之后,却发现囊中空空的,没有一滴水。
翻过来一看,才在囊底找到一支匈奴人的小箭。
“驴日的狗贼!水都喝不成了!”刑忠笑骂一句。
“阿叔,喝我的!”褐髯忙把自己的水送了上来。
“你这竖子,今日为何这般殷勤?”刑忠接过水,昂起头,“咕咚咕咚”地大喝起来“平日看阿叔不声不响,没想到这般勇猛,还有田阿叔和马阿叔,动起手来不含糊。”褐髯激动得脸都红了。
“原来是看不起我等啊,平日里是不是当我等是老朽?”靠在墙下不远处的田无疾笑道,咧着嘴拔出了腿上的箭簇。
“不不不,我不敢!我不敢!”褐髯忙摆手摇头道。
“以前便与你说过,你阿叔我要不是家訾不够,当年定能选为南军,说不定今日都能封侯了!”马去病亦挥手拍看胸脯道。
“定然信,定然信,以后阿叔说什么都信!”褐髯笑道。
“褐髯,你杀了几个匈奴狗贼?!”马去病有意调侃道。
“我?”褐髯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我的射术不到火候,闭眼乱射,想来射中了三四人。”
“哟,三四人?倒是要记下来,这战功,能让你封一个上造了!”马去病故意高声道,引来了众燧卒的挪输。
笑归笑,闹归闹,专门负责记录战功的田无疾却从怀中掏出木读,笑着往上记录战功,记完了褐髯的军功,又问了其他人的杀敌数目。
军功爵位此时已经没有了用处,但仍要如实记录,至少可以兑换成劳日。
当然,若是不能苟活不下来,那便彻底无用了。
“你看看,平日让你多练练箭术,就是不听,如今可知错?”刑忠抹了抹嘴,一边吃饼,一边把水囊还给了褐髯。
“嘿嘿,日后定然听各位阿叔的,好好练剑,好好习射!”褐髯再叉手答道。
“今日后,有没有来日,倒还要两说啊,”刑忠心中这样想着,开口却说出了另一番话,“如此甚好,练好了本领,才能建功!”
“—”褐髯忙不迭地点头,刑忠表情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射燕燧的烽火!”正在包扎伤口的田无疾忽然爬了起来,指着东南方向,惊恐地大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