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把这些匈奴人的眼睛挖出来!三十二人,一只眼够用了!
经过今夜的事,云中再无人会质疑樊千秋“禁绝货殖”的决心了;待消息传开,整个汉塞诸郡都不会再质疑樊千秋的决心了。
但是,这不够,樊千秋还要让整个大漠草原,都知晓自己的决心:这未必能拦住所有贪婪之徒,但至少能让一些良民有忌禅。
“李敢!”樊千秋向身后喊道,未洗去身上血迹李敢立刻站出来。
“使君。”李敢叉手道。
“找人将这些匈奴人的眼睛都挖出来,只留最前面那个人的一只眼。”樊千秋淡漠道,声音不大,却引来许多人惊的目光。
“挖眼?”李敢亦吃惊地问道,他从未见过自家使君这么“暴戾”。
“恩。”樊千秋点点头。
“这——”李敢迟疑了,今夜他杀了不少人,但是只在此时迟疑了。
“不忍?”樊千秋冷笑。
”—”李敢没有作答,王温舒和卫广也是侧目,眼中亦有些震。
“想想被掠去大漠草原上的大汉黔首,想想死在城下的大汉儿郎,他们何时惹过匈奴人,为何又要被他们劫掠,客死他乡。”
“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直。温良恭俭,是对我等自己人说的,这匈奴人是大汉仇,尔等怎可对他们生出仁慈之心呢?”
“除非,有朝一日,他们归附大汉,否则,便是我等汉人的世仇!”樊千秋停顿几息,忽然瞪眼怒吼,“李敢!速速听命!”
“诺!”李敢并脚,连忙就跑回了城中,很快便带来了十几个人,他们亦是郡国兵,一个个表情阴势坚毅,定然是敢杀之人。
“听使君令,挖了那些匈奴人的眼,只留最前面那个人的左眼。”李敢喊声传令道。
“诺!”跳出来的这些郡国兵定恨极了匈奴人,二话不说,便走向桥面,接着,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从黑暗中传来,声声滴血。
这凄厉的惨叫声在夜幕中传得极远,不只让此间众人惊骇,旷野中的野兽也受到了惊吓,纷纷从巢穴里探出头来,四处张望。
而那些被挖去了眼睛的匈奴人在地上不停地翻滚丶惨叫一个个如同粪坑里蠕动的蛆,令人不忍卒看,众人纷纷侧目移视。
“李敢,让他们赶紧滚,一个时辰出不了北城郭,本官便派骑兵追上他们,砍了他们的手指,
一个时辰砍一根!”樊千秋道。
“诺!”李敢色变,又跑到了桥上,严肃冷漠地给这些匈奴人“传令”。
很快,这些还在哀豪的匈奴人便摸索着站起来,无师自通地排成了一排。
而后,他们一个个抬手搭在了前一个人的肩上,在只剩一只眼的吴威馀的带领下,哭豪着跌跌撞撞地走向了漆黑的旷野当中。
李敢倒是还算良善,还给了这些人好几支火把。
在阴山的轮廓之下,这几十个匈奴人越走越远,火光也渐渐被黑暗包裹。
大漠和草原,不知道有多少饥饿的狼群在游荡,这些匈奴人有几人能活,倒还真是一个未知数但是,有一点却可以确定,樊千秋的杀名很快便会传遍整个边郡和大漠,周围的人会传闻此事。
名声虽然恶,但能让匈奴行商望而却步,“禁绝货殖”便也更容易实现。
今夜之后,他便只用对付那些胆大包天的“贩私”的行商了,此事反倒容易,无非就是一个字杀!
想到此处,背着手站在城门前的樊千秋将视线从远处收回来,这时,他才发现周围极安静:几百双眼睛,全都盯着他看。
这些眼晴之中有火光,随着风声,火光不停地摇曳着,象是四野坟地里的鬼火,闪闪铄烁。
樊千秋从中读出的不是“怒”,而是“惧”!
是啊,现在不只是匈奴人怕他,这大汉黔首亦会怕他!
他环顾四周,想说一些打趣的话,来缓解此间的压抑,但沉默片刻,他还是打消了这念头。
人不知而不,不亦君子乎?
他还要在边塞呆很久,这些人终究会知道他站在哪边,
“莫要眈误了,各自行事吧,今夜还有许多事要做。”樊千秋摆了摆手,略显疲惫地说道。
“诺!”身边那一众属官顿了片刻,连忙答道,守在四处的郡国兵巡城卒亦齐声行礼,死里逃生的乌合之众也乱糟糟拱手。
最后,在这些人的目送之下,樊千秋转身入城,只给他们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以及许久都散不去的恐惧。
来日,他们只要想起了今夜的事,恐怕便难以成眠了。
翌日,只睡了两个时辰的樊千秋一早便来到了郡守府,拜见郡守丁充国,打算要负荆请罪。
“下官樊千秋敬问丁府君安。”樊千秋刚刚走进正堂,便带着身后的桑弘羊向丁充国行礼。
“樊公免礼。”丁充国笑着道,便请桑弘羊和樊千秋在堂中的榻上落座。
“府君,下官今日来此,是要向你请罪的。”樊千秋在榻上拱手请谢道。
“哦?是为了昨夜之事?”丁充国问了一声,隐藏在络腮胡之下的脸庞,露出了含糊的笑。
他在此处说的这个“事”,倒是一语双关了。
“正是。”樊千秋点头道。
“樊公,若是为昨夜的事,那便不必请罪了,卫布已将此事告诉本官了,你奉诏行事,何罪之有?”丁充国大度地摆了摆手。
“那—”樊千秋怕丁充国还听不明白,又进一步问道,“那使君可知晓后来发生的事?”
“后来的事?”丁充国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才接着道,“今日卯时后,有不少人进城,不只是人,还有许多的尸体。”
“正是此事。”樊千秋亦不动声色的点头道。
“有人来报过,所以本官略知一二,樊公处置此事甚妥当,”丁充国顿了顿才说道,“尤其是对匈奴狗贼的处置——极妙。”
“府君谬赞了。”樊千秋真心实意地拱手道,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若丁充国认为此事不妥,那他还要费口舌解释一番。
徜若换成是庄青翟那样的“循吏”,樊千秋说不定还要再招来一番训斥,未必立刻丢官,却定然躲不过一道弹劾进言的上书。
有丁充国这样的“上官”暗中庇护,樊千秋做起事来真的可以放开手脚。
“樊公,本官已经让人贴出了布露,宣告昨夜之事乃‘奸人通匈,意图作乱”,这处置是否符合樊公所想?”丁充国笑问道。
“府君的处置很是妥当,与昨夜之事相符,下官不敢置喙。”樊千秋再次行礼,对丁充国更加佩服了,事情都想到他前面了。
“那便好,布露当中还写了,这伏法之人,都不可以发丧,不可以戴孝,否则便是煽动民心,
按通敌论处。”丁充国接着道。
“下官也是这般下令的,府君比我看得远。”樊千秋笑着道。
“你我的处置没有出入,人心便可以安定。”丁充国亦笑了。
“府君,爱书我带来了,还请你过目。”樊千秋说完便看了看身边的桑弘羊,后者立刻从将带来的爱书呈送到了丁充国案前。
这爱书是樊千秋丶桑弘羊和司马迁连夜写的,不仅有过堂时记录在案的案情,又添了不少口供,既有行商的,也有郡国兵的。
因为内容很详实,单片的木读自然容不下了,所以分别记在了三卷竹简当中。
丁充国展开第一卷竹简,慢慢地读着,眉头先是紧锁,而后便又渐渐舒展开。大约过了一刻钟,丁充国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爱书。
“樊公,这爱书的笔墨都还没有干透,看来是连夜写下的吧?”丁充国问道。
“此案影响甚大,下官是怕日久生变,所以才连夜写好了爱书,桑督丞执笔,他才辛苦。”樊千秋笑着答道。
“恩,这爱书写得极好,张廷尉不会挑剔的,县官更不会生疑。”丁充国此言等于完全认可了樊千秋的处置。
“有府君的这句话,下官便放心了。”樊千秋笑着点头道。
“—”丁充国未说话,而是拿起案上的笔,在落款处飞快地写了起来,说道,“加之本官的名字,朝中非议的声音会小些。”
”—”樊千秋又一愣,丁充国在爱书上缀署其名,可不是为了抢功或者邀功,而是要与樊千秋一起担责啊。
这可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此事若被定为有功,丁充国捞不到太多的实惠;若是被定为有过,那他却一定是要被追责的。
丁充国不仅场面话说得很漂亮,而且还押上了自己的仕途,用实际行动支持樊千秋,与之站在一起,共进退。
樊千秋出仕为官也有好几年了,多数时候都要被他人肘,愿意“庇护”他的上官却不多。所以,他的心中自然涌起了暖意。
“好,这样便无误了,劳烦樊公命人抄录一份留档郡守府,而后便可将原本送到长安了,得快,以免有人先告状。”丁充国道。
“多谢府君提醒,下官午后便派人将这爱书送出去。”樊千秋答道。人总会有先入为主的局限,所以必须要让刘彻先看到爱书。
“还有,莫要直接送进未央宫,所有给县官的上书都要经过御史大夫之手,容易节外生枝。寄给廷尉,让他面呈。”丁充国道“诺!”樊千秋如普通的下官一般老老实实地答道,这些细微之处,他倒是并未考虑周全。
此外,樊千秋还看出丁充国似乎对御史大夫韩安国有不信任和不满,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在几年之前,韩充国也曾经在边塞带兵作战,虽然未没有立下功勋,却也有些苦劳。
丁充国定与之相识,如今说的话如此微妙,恐怕两人之间有过嫌隙,只是不知这嫌隙多大。
樊千秋想得有些出神,丁充国却不曾发现,他指了指案上的爱书道,“桑公,有劳你现在便将爱书拿去给主簿左修文抄录。”
“诺!”桑弘羊知道对方是有话要单独嘱托于樊千秋,便也没眈误,收拾好爱书便离开了。
随着他的离开,空旷的正堂便更加安静了,院外属官说话的声音或近或远地传来,很飘忽。
丁充国站起身,走到堂中,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门外的天穹。
樊千秋也不能再坐着,便也起身,来到了丁充国身后,同样看着天。
此刻的天很蓝,只有儿道极浅淡的白云点缀在天空上,像轻薄的纱。
这便是边塞最常见的天色,一年之中,大约一半的日子能看见蓝天。
樊千秋看了片刻之后,觉得心旷神怡,但见到丁充国一直都未言语,他还是主动先开口了。
“府君,今日的天穹,蓝得让人心静。”樊千秋说道。
“樊公,大漠的天啊,可不会一直这样蓝。”丁充国似乎才回过神,抬手摆了摆之后才道。
“哦?愿闻其详。”樊千秋笑着拱手请教道。
“到了深秋隆冬,边塞便会大雪纷飞,下的白毛雪啊,让人睁不开眼晴;到了春夏之交,又会有沙暴,遮天蔽日啊。”
“听府君这么说,下官倒更想看看了。”樊千秋笑道,他隐约听出了丁充国的话里有深意。
“壮则壮矣,只是也有许多凶险,那时候该躲还得躲。”丁充国转过身来,重重地拍了拍樊千秋的肩。
“下官明白,到了那一日,定会躲在城中,足不出户。”樊千秋假装听不明白地说道。
“樊公当真听懂了?”丁充国笑着问。
“愿闻其详。”樊千秋拱手再次请教。
“—”丁充国叹了口气,然后才道,“樊公,你昨夜做的事情,终究是有些过火,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得徐徐图之。”
“府君觉得—下官不该惩治那些通匈奴的行商?”樊千秋伴装不解地说道。
“你可知道,他们的背后,连着朝堂,连着三公九卿?”丁充国面色凝重道。
“听人说过,”樊千秋不在意地笑笑,转而打趣问道,“张廷尉和卫将军不会也从中敛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