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樊千秋审案:分化挑拨教唆招供!
接着,李敢便抽出了腰间的长刀,用刀把狠狠地砸向了鄢当户。
“啊”的一声之后,鄢当户便被结结实实地砸倒在了地上,本就鼻青脸肿的脸上,又多了一处伤。
“竟还想当场翻供,咆哮公堂?来人,将此子的嘴堵上,押到一边,听后处置!”樊千秋下令道。
“诺!”李敢挥手,自有两个守在门边的健硕的郡国兵冲进来,将鄢当户捆实,嘴里又塞上木核,押在门边继续听审。
鄢当户本就受了伤,又被李敢重重地砸了一记额头,此刻虽未昏厥,却彻底了,只挣扎了片刻,便聋着头听天由命。
“你们几人,各自叫做什么?”樊千秋又看向那几个汉人行商。
“云中县东乡编户民李千户。”
“云中县北乡编户民刘公望。”
“云中县南乡编户民丁广国。”
“云中县西乡编户民吕强汉。”
“沙陵县东乡编户民江万年。”
这五个人见到鄢当户的遭遇后,不敢再有任何迟疑,连忙答道,并未有一句多嘴。
既然已经当了这案板上的鱼肉,便该有鱼肉的自觉,不如躺平,还能死得舒爽些。
一味地挣扎拖延,死相便更惨。
“李千户,你年岁最大,本官问你的话,其馀几人,若有补充,亦可告知本官。”樊千秋的语气和缓了不少。
“诺。”几人连忙答道,他们对自己能获樊千秋此“礼遇”,已经是感恩戴德了。
“看尔等的出身,都是良善的行商,怎会与这云中四恶商裹到一起去。”樊千秋不再是愤怒而是痛心疾首。
“这”李千户如今六十多岁了,自己的营生虽不及司马库这些人,但也是个极精明的人,
此刻,他听出了一些猫腻。
“尔等有什么话,只管放心地直言,本官不是酷吏,定会秉公。”樊千秋正襟危坐,说起这些漂亮话来倒是非常熟练了。
“我丶我等与司马库等人并不熟啊。”李千户思来想去,找出这说辞,试探地答道。
“那今日为何听了他们的,来做这拦阻官道丶里通匈奴的岁事?”樊千秋问道。
“我丶我等不知是这等列事啊,司马贼他们只说了是向使君请愿啊。”李千户说道,
“恩?此话当真?”樊千秋笑了笑,露出了大白牙,和街头巷尾的后生少年无二致,却让李千户等人极慌乱。
“这丶这自是真的,我不敢逛使君。”刘千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答道。
“二三子呢?”樊千秋又看向另外那四个行商。
“我等与司马贼等人不熟啊,而且常受到他的欺压,简直形同水火!”黑瘦得象一只猴子的刘公望急忙喊道。
“正丶正是,我儿曾被董广宗之儿打伤过,我与他不共戴天,只是受其胁迫,才参与今日之事。”长着两排黄牙的丁广国哀嚎。
“对!小人亦与司马贼等人势不两立,他哄抬物价,我等小行商受尽了苦头!”斗鸡眼吕臂强跪行两步说道。
“小人以阖家一十八口向泰一神起誓!全然不知今日事之真相,若有隐瞒,愿受雷诛!”留一撮山羊胡的江万年梗着脖子吼道。
“”这几个行商为活命,翻出了许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仅仅为了说明自己与司马库这四人毫无干系,甚至是势不两立。
“”—”樊千秋等他们无话可说之后,才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静下来,而后才摇头道,“未曾想,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司马迁,记录在案,李千户等五人,皆良善黔首,一时糊涂与怯懦,才受司马贼等人蛊惑,
行了不轨歹事。”樊千秋和声道。
“诺!”司马迁毫无表情地答了一句,又飞快记着,其馀的一众属官,表情也极淡然,他们对自家使君的手腕了解得很透彻了。
但是,李千户等人则不同了,他们的表情飞快变化,似哭又象笑,激动得嘴唇都发颤:刚记下的几句话,能救他们阖家的命啊。
他们傻笑了片刻,才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顿首,大呼“樊使君明镜高悬,真乃天下第一循吏”,连桑弘羊都跟着捂嘴笑了起来。
跪在门边的鄢当户又开始挣扎起来,被塞了木核的嘴不停地支吾着,瞪着李千户等人的眼晴都已经血红了,似要将其生吞活剥。
但是一左一右站着的那两个黑健硕的郡国兵可不惯着他,拽起他的头发,用长满老茧的手甩了他两个耳光,此人立刻老实了。
“咳咳咳!尔等莫要讨好奉承,本官还有话要问!”樊千秋皱了皱眉。
“诺,使君只管问便是了。”李千户连忙点头道,其馀四人亦再附和。
“本官问你,其馀行商,是不是被司马贼等人骗来的?”樊千秋问道。
“这”李千户有一些尤豫,他未从大哀大喜中完全回神,此刻很尤豫,思前想后,他看向樊千秋试问,“使君以为如何?”
“是本官审你,不是你审本官!”樊千秋忽然又拍惊堂木大声训斥道。
“是是是,是小人孟浪失礼了,是小人孟浪失礼了。”李千户忙擦汗。
“不过,依本官所见,县官圣明烛照,天下太平盛世,还是好人多吧,你以为呢?”樊千秋问了一句。
樊千秋如今把皇帝都拉出来了,何人又敢说不是,谁敢说坏人多,岂不是说天下是乱世,皇帝是昏君?
“—”李千户自然听出了此中深意,他不再尤豫了,连忙道,“是,众行商都是被司马贼蒙骗的。”
“司马迁,记录在案,一众闹事行商,皆被司马贼等人所蒙蔽。”樊千秋看向司马迁,平静地点头道。
“诺!”司马迁立刻换了块新的木读,继续开始记了起来。
“至于各家亲眷子弟丶雇工奴仆和私社子弟,恐怕亦是被司马贼等人蒙骗来的,亦如实记录在案。”樊千秋不经意地挥手道。
“诺!”司马迁头也不抬地答了一声,手中的笔并未停下。
“尔等先跪到一边去,本官要还要审一审这些匈奴人!”樊千秋眼色重新又变得凌厉,扫向右边四人。
这几人的穿着打扮乍看上去与汉人并没有太多差别,但玉佩丶带钩丶戒指一类的饰品,却是草原游牧民族的审美,与中国不同。
而且,他们皮肤粗丶黑发亮,而且还红里透黑,一看便是常年生活在风吹雨打下,同样与大汉普通黔首行商有极大的差别。
这几个匈奴人与大汉黔首最不同的便在头上:他们的头发并没有束起来,而是结成了不同形态的发辫。
不只是这些匈奴行商,所有在汉地出没的匈奴人都是这一副打扮:当然,专门的细作自然又另当别论。
“尔等都是匈奴人?”樊千秋问道“回丶回使君,我等是丶是匈奴人”为首一个四十多岁的匈奴人先说道,他的官话说得还算地道,但或多或少仍带着几分胡音。
其馀几个匈奴人也忙不迭地点着头,他们的胡音重了许多,如今又是情急之下说出来的,更难听清,一众属官跟着皱起了眉头。
“你来回本官的话。”樊千秋指着那中年人。
“诺。”此人忙点头,与想象中凶神恶煞的匈奴人倒是不同。
“你叫什么?”樊千秋问道。
“小人匈奴名是乌维须,汉名是吴威馀。”吴威馀连忙答道。
“他们几人,都叫什么?”樊千秋用下巴指了指那几个人道,吴威馀一口气说了几个名字,都是用匈奴名直接音译过来的汉名。
“你是哪一部匈奴人?”樊千秋接着问道,匈奴人没有户籍的观念,自然也无固定的郡县,往往分属在不同的部落,各有首领,
这些部落说起来都是匈奴人,而且名义上都要听单于庭调度,实际上却有很大的独立性,各部一旦作大,便能对单于取而代之。
说到底,在大漠和草原之上,奉行的仍是最朴素的弱肉强食的观念,实力便是最大的规矩,所谓宗法礼制,仍然处在极原始的阶段。
这种模式有优势,自然也有劣势:优势便是匈奴人更加尚武,更看重硬实力;劣势则是容易出现分裂动荡,难形成长期稳定的局面。
“我丶我是白羊王所部的行商。”吴威馀了片刻才说道,堂中一众属官听到“百羊王”这三个字之后,纷纷抬眼,侧自看向他。
不仅是堂中属官,守在门口的那十多个郡国兵表情也变了变,全都多了几分杀意。
白羊王和娄烦王这两部匈奴人常常在河南地和阴山南麓出没,是云中郡丶上郡与西河郡黔首百年的死敌了,家家户户都与之有死仇。
“他们也是白羊王所部的行商?”樊千秋眼角微微缩了一下,又看向另几人说道。
“回使君,我等都是白羊王所部的行商。”吴威馀点头答道。
“尔等是不是头一次来我大汉交易货殖?”樊千秋脾着问。
“我等并非头一次来大汉,从事交易货殖,已有十几年了,我等与郡中许多人相熟,还见过丁府君。”吴威馀似乎想借此来拉些好感。
“丁府君的名号,你也配提!?”樊千秋脸色一狞,嘲讽道。
“是是是,是小人孟浪癫悖,不配提起丁府君名号。”吴威馀忙点头请罪道,他在大汉待得久了,倒也知道些迎来送往的规矩。
“尔等既然常常来汉地交易货殖,当熟知汉律,为何要受司马库等人的鼓动,做出违背汉律的岁事?”樊千秋两眼阴侧侧地盯着他。
“我等亦与司马库等人不熟,和李千户一样,也是被那些歹人蒙骗来此处的。”吴威武依葫芦画瓢,认为只要照着前者说,便能活。
“哦?你们匈奴人来了多少?”樊千秋再伴装不解地问道。
“来丶来了七八十人。”吴威馀不敢有隐瞒,为了求活路,只得把话老老实实都说了。
“倒是不少啊。”樊千秋说完便沉默了下来,手指不停地敲着案面,似乎在谋划,良久之后,
才又抬起了头。
“本官再问你,你说你是被司马贼蒙骗来的,你再说说看,他骗你来此做何事?”樊千秋的声音愈发冷酷了。
“他骗我等来”吴威馀说到此处之后忽然就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被“自己”堵到了一条死路当中。
刚才,这使君说的可是“司马库等人与匈奴人有串通”啊,李千户等人说自己是被谁骗来的,
这当然说得通。
可他们这些匈奴人便不能这么说了,若说自己是被骗来的,岂不是否认了对方定下的审案的基调?岂不是会得罪对方。
更要命的是,他们自己便是匈奴人,一旦认同此说,岂不是自认是司马库等人的幕后主旨,立地成了赚开城门的列人?
这些汉人当真可恶啊,在大漠草原上没有硬碰硬的骑射本事,但这阴险互毒手段却耍得极熟,
三言两语,便能要人命!
吴威武在心中大骂了樊千秋好几句,但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恭顺谦卑,他思前想后,只得硬着头皮道:“骗我等来进言。”
“骗尔等来跪请进言?”樊千秋笑了,看着对方的那猥琐的模样,对匈奴人的忌惮少了几分:
匈奴人也没那么可怕嘛。
“正丶正是,他们骗我等来跪请进言。”吴威馀硬着头皮接着说道。
“为何事进言?”樊千秋接着再问道。
“为丶为《货殖禁令》来进言。”吴威馀再说道。
“为何要为《货殖禁令》进言?”樊千秋未停下。
“司马库等人说了,若让《货殖禁令》推行下去,汉匈行商便都赚不来钱了,匈奴亦拿不到盐和铁。”吴威馀小心道。
“尔等匈奴人要铁来做甚啊?”樊千秋假装不经意地发问道。
“自丶自是要耕地。”吴威馀眼神躲闪地回答道,把头低了下去。
“耕地?尔等匈奴人逐水草而居,几时还会种地了,买铁器回去,不是为了耕地,是要改铸为兵器吧?”樊千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