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樊千秋,你竟诱供!?不得好死!
亥时,总督府格外热闹。
三千骑兵押着几百“俘虏”有条不紊地入城:人喊马嘶和鸣咽呻吟汇到一起,热气腾腾。
只有活人才有资格入城,死去的“汉奸”赤条条地摆在城下的空地上,连床草席都没有。
樊千秋喝过林静姝刚刚送来的粟米热粥之后,便在正堂升堂了,他准备彻夜严审今夜的“通匈”大案,将此案,办踏实。
与审案有干系的众属官也陆续来到了正堂中,向樊千秋上报相关的各种事项。
“各曲骑兵已按制宿下,酒食皆具丶军心平稳丶士气正盛—”
“阵斩乱贼四百五十人,尸首均在东门城下;重伤者二百三十,轻伤者七十;生擒三百五十六人。”李敢站出来叉手报道。
“其中有多少匈奴人啊?”樊千秋故意把声调抬高了几分,为的是让此间所有人都听清。
“死者中有匈奴人十七,活者中有匈奴人三十二。”李敢再道,他刚才已通通甄别过了。
“尔等看看,今日果然有匈奴人在背后!定然是一个大案,有幸这三千人来得及时,否则云中在劫难逃。”樊千秋道。
“多亏使君布置得妥当!”众人齐齐地应道,他们虽然口上说着同一句话,但表情和心情却截然不同。
桑弘羊等人熟知樊千秋的行事风格,又多多少少提前知晓此事,此刻虽然应答得极响亮,却不甚走心,甚至还有几分做作。
他们只不过是在陪樊千秋演戏而已,为今夜这场“通匈大案”做一些点缀。
但是,文储币丶姜广汉和张德一他们却又不同,他们三人虽然站在胜利的这一边,但脸色苍白,满头是汗,坐立都难安啊。
他们从未见过此种行事手段啊!不留任何后路,没有丝毫顾虑,更不见半分尤豫:这可是云中城的行商啊,背后都有靠山!
自家使君确实深得皇帝的信任,一时风头无两,但是如此刚猛,仍让人不寒而栗:不只是敌人不寒而栗啊,自己人亦如是!
尤其是文储币和张德一这两人,他们一想到自己曾经得罪过樊千秋,便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发冷发酸,头也不停地膨胀疼痛!
他们苦看一张脸与众人齐声附和樊千秋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总觉得这人头能待在脖子上,是得了天大的恩赐。
今日晨间,樊千秋在正堂与他们说了那番关于“忠”和“狠”的话之后,他们便打算要用自己的“狠”来博得对方的信任。
甚至还想要借着这狠,做出一番事业,循着对方的路子走一走,看能不能赶上去,成为朝堂第二个炙手可热的“樊千秋”。
但他们见过城下的那一幕之后,便彻底死了心,他们再狠,也狠不过自家使君啊:日后能跟着他讨口肉吃,便感恩戴德了。
所以,这三人麻木地应和过后,连忙低下了头,他们知道自己在这拥挤的正堂里,当真什么都算不上!
“司马贼丶灌贼丶董贼丶鄢贼——这几个主犯,是否都已伏诛?”樊千秋仍然一本正经地继续又问道。
“司马贼丶灌贼丶董贼皆已伏诛,尸首全都被寻到了,”李敢顿了顿道,“唯有鄢贼还活着,
只不过”
“不过什么?”樊千秋对这结果非常满意,这四个人不能全活,也不能全死,刚好留下一个,
是最合适的。
“只是做贼心虚,又受了些惊吓,屎尿涕泗横流一地,不仅有碍观瞻,更是臭不可闻。”李敢打趣地笑道。
“嗬嗬,本官知道此人,他没少在这云中城里做列事,常常哄抬盐价,让许多穷苦黔首吃不上盐,可恶。”樊千秋笑骂道。
“正是,不少黔首因此害上瘿病,惨不忍睹。”桑弘羊摸了摸下巴道,这几日他也没有闲下来,常在这云中城中四处走访。
“嗬嗬,这便是色厉内荏!”樊千秋咬牙斥道。
“使君,那现在便将带上来过堂?”李敢问道“恩,冲洗干净,然后再带上了,这通天大案,又关涉到兵事,不可拖延,今晚便要办实。”
樊千秋道。
“诺!”李敢收回了脸上的戏谑,立刻正色道。
“还有那些匈奴人,既是人犯,也是人证,挑几个领头的上来,一同受审。”樊千秋再瞩托道。
“诺!”李敢再答。
“还有其他的行商,也找几个有头有脸的带到堂上来。”樊千秋说道。
“诺!”李敢又答,见樊千秋挥了挥手之后,才大步走出正堂,带人去提樊千秋说的这些人了。
不多时,李敢便回到了前院,十个灰头土脸丶满身是血的“人犯”跟在他身后,被麻绳串成串“使君,人带来了。”李敢大步跨进了堂中,行礼说道。
“带进来!”樊千秋寒声说道,又看了看司马迁,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准备好了笔简准备记录。
“诺!”李敢答完,来到门口,朝门外喊了几声,自有巡城卒将这十人押进来,嗬斥他们跪好鄢当户也好,大汉行商也罢,又或者是匈奴行商,平日里都不是善茬,甚至还敢和府衙作对头。
但此刻,刚刚被数千骑兵“冲过”,一个时辰之间经历了生死,所以满心惊悚,低头跪在地上,浑身颤斗,根本不敢抬头看。
排在中间的是鄢当户,他左边是四个匈奴行商,右边是五个大汉行商,全都是一副瘟鸡的模样李敢将一块木牍上交给樊千秋,上面写着这十个人的姓氏名字,后者拿起来随意地看了几眼后,便“眶当”一声扔回到案上。
这个动静不大也不小,但在安静的正堂很明显,属官们自是然不动,但是堂下跪着的这些人,却不由自主地猛地颤斗一下。
“尔等,都抬起头来。”樊千秋说完之后,跪着的十个人愣了片刻后,才稀稀拉拉地抬起了头“本官好好问你们话,你们便好好地答话,若有不老实,嗬嗬,便要熬刑。”樊千秋冷笑着道,众人两眼惊恐,不敢有异动。
“今夜,尔等宵禁后,还聚众拦截着官道,是不是想行凶做列,赚开城门?”樊千秋直接问道。
“”—”堂下这些人又是一惊,他们知道自己有罪,却不想是那么大的罪,尤其是那些匈奴人,不可思议地张大了自己的嘴。
不就是赚钱吗?何至于要命啊?
“恩?尔等不说?是想要抗拒?还是想要招认?”樊千秋冷笑着看向了鄢当户,指着他再道,“你!当户!你来说说看!”
“这这—”鄢当户语结,他东看看西看看,一句话便卡在了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他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局!
不答话便是想负罪抗拒丶居心回测,答了话便是供认不讳丶做贼心虚:这哪里是审案子问话呢?分明是要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在司马库这四个人当中,鄢当户最为平庸没主意,平时不管是贩卖货殖还是横行乡里,他都跟在其他三人身后,绝不敢出头。
刚才进城的时候,他已经看到城门口司马库他们三个人残破的户身了,连宰场里的猪狗都不如,当真死无全尸丶魂飞魄散啊。
尤其是司马库的那脑袋,不知被多少匹马踩过了,骨头早已经稀巴烂,里面的脑汁都已经沥干,只剩下一些红红白白的痕迹,
唯一怪异的地方便是他的左眼,竟然比活着的时候还瞪得更大了一些,几乎要从眼框里爆出了。
那只眼晴便那样瞪着路过的当户,仿佛是在说“不如同去,不如同去”!
若说被生擒之时,鄢当户还想要耍一些心眼狡辩,那看到这只眼睛的时候,这种念头便彻底不存在了,他如今只想要活命啊。
哪怕是赤条条地仓皇跑回长安城去,再回灌家养上几十年的犬,他也情愿。
可是,求生的欲望越强,恐惧便也越强,他生怕自己一时失言,丢掉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小命所以,他虽然很想顺着樊千秋的话去说,但上牙和下牙却不停地打颤,就是说不出半个字眼来。
“恩?支支吾吾,便是不坦荡,莫不是还有诡计?看来——非得上大刑。”樊千秋双眼一瞪道,便要伸手拿签筒当中的签符。
“冤”鄢当户知道这是要用大刑了,他连忙用膝盖跪行了几步,再一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冤——冤枉啊,樊使君!”
这一声“冤枉”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又尖又细,难听至极,象极了阉过的公鸡被人掐住脖子之后发出的那一声“悲鸣”。
“哼,到了堂上,人人都喊冤,本官倒想看看,你又有什么冤!”樊千秋冷笑。
“使丶使君我等不是逆贼,我等亦未通匈,只丶只是跪请进言啊!”鄢当户两手一摊苦诉“不是逆贼?人赃并获,还敢狡辩?!”樊千秋身体前倾,气势汹汹地逼问道。
“使丶使君,小人不敢欺瞒啊,使君若是有疑,大可以问他们!”鄢当户慌乱地往左右两边不停地指着,其馀人亦抬头点头。
“他们?本官自然要问,但现在却要先问问你!”樊千秋猛拍惊堂木道,堂下一众人犯又一惊“鄢当户,今日宵禁后,尔等是否仍逗留官道?”樊千秋问道。
“使丶使君,我等是为了—”鄢当户连忙想辩,但却被一记更沉重的惊堂木的声音给打断了。
“鄢贼!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本官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否则,莫怪本官给你上大刑!”樊千秋嗬斥。
“诺丶诺”鄢当户忙不迭地点头。
“宵禁后,尔等是否继续逗留官道?”樊千秋又问同一个问题。
“是。”鄢当户果然乖乖说了一个字。
“尔等可知此举违反汉律?”樊千秋问。
“我等知晓”当户哆哆嗦嗦答道。
“尔等可有提前商议密谋?”樊千秋问。
“确有提前商议。”鄢当户很是惊慌,他不知对方为何这样问。
“何人参与密谋?”樊千秋问。
“司马库丶董广宗丶灌长忠。”鄢当户数出了这三个人的名字。
“嗬嗬,还有你鄢当户吧?”樊千秋冷笑道。
“是是是,还有小人,还有小人。”鄢当户眼神一乱,忙接道。
“司马迁,记录在案,鄢当户招供,司马库丶董广宗丶灌长忠丶鄢当户商议勾结,宵禁之后拦阻官道。”樊千秋指着司马迁道。
“诺!”司马迁立刻开始动笔。
“使君,这这”鄢当户看着笔走龙蛇的司马迁,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这话确实是自已说的,可又好象不是自己说的。
“本官再问你,尔等连络了哪些人?”樊千秋未给他思考的机会,立刻问了第二个问题。
“有丶有行商,有各家的子弟丶家奴丶雇工,还有几家来往密切的私社子弟。”鄢当户颤声再回答道。
“恩?你有隐瞒!”樊千秋逼道,眼睛立刻看向了那跪在左边的那几个匈奴人。
“还丶还有些匈奴行商”鄢当户说完后便后悔了,可那几个满身散发着腹气的匈奴人就在这,他若否认,那便罪加一等啊。
“司马迁,记录在案,鄢当户招供,司马董灌鄢等人,串通匈奴人拦阻官道!”樊千秋寒声冷笑说道。
“这——这——这不能记,这不能记!不是如此,不是如此!”鄢当户忙摆手,司马迁怎会理会,头也不抬地在简上飞快写着。
“不能记?敢做还不让记?”樊千秋笑问道。
“他丶他们都是良善行商,平日只交易货殖,非嗜血列人啊!”鄢当户忙解释,被捆了手脚的匈奴人点头,用生疏的官话求饶。
“司马迁,记录在案,鄢当户妄言,匈奴人非嗜血列人,皆良善!”樊千秋道。
“这这使君,你丶你这是诱丶诱供!”鄢当户一时情急,竟挣扎着站了起来,往前走两步,似乎要到樊干秋面前辩解。
“”樊千秋向李敢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一个箭步拦住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