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刘彻:今日,朕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何人要闹事!?
“张汤!樊千秋!时辰已迟了,尔等为何不入列,难不成是想殿前失仪?”御史大夫韩安国嗬道。
“诺!”张汤不敢再多说,连忙朝前方快步走去,迈开步子前,亦不忘给樊千秋再使了一个眼色。
“诺!”樊千秋亦回答道,亦走向了自己的位置一一自然不在左侧第一列,而在更靠外的第二列。
本书由?全网首发
至于顺序,居然排在第三,他的前头是御史中丞和御史丞,他们同为千石,却是御史大夫佐贰官,从地位上看,比樊千秋略高。
百官公卿终于全都到齐了,御史大夫韩安国再次高声下令,让众人正衣冠,官员当中立刻便传来了一阵“浙浙索索”的摩擦声。
很快,这细微的声音停了,百官公卿的表情再次恢复肃穆。
樊千秋原本还有一些悸动,但此刻亦被周围的氛围所感染,端正且有些麻木地站在人群当中等待着一一他亦不知等待的是什么。
忽然,一声高亢的喊唱声经不同的内官的喉咙从殿内传出,最终抵达殿门外:“皇帝宣百官公卿一一上殿议政一一脱履解剑!”
内官的调门自然是极高的,在这空旷未央殿前传得非常广,所有人为之一振,腰背都挺直了一些,但脸上的表情却活泛了起来。
而后,在丞相窦婴带领下,殿前的百官公卿便有条不素地走向殿门,
,一个一个脱履解剑,然后鱼贯前行,在沉默中走进未央殿。
樊千秋等了大约半刻多钟,才轮到他往前挪步:未央殿那一尺高的门坎被他轻而易举地迈了过去,整个未央殿出现在他的眼前。
并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只有肃穆压抑和威严朴素-陈设摆件看起来很是朴实无华,甚至远不及公主府中的摆设奢华名贵。
可实际上,却都是民间绝不可能看到的事物一一当真是有钱难买,有价无市啊。
自然,樊千秋也看到了坐在十步之外那皇榻上的刘彻,他今日穿戴皇帝冕服,冷漠威严,与平日那桀骜自信的中年人截然不同。
皇榻被摆放在一丈多高的玉阶上,樊千秋纵使身长八尺,仍然觉得压迫感十足。
看来,这一套使用多年的典章礼仪不是全然无用的虚物,至少可以在无形之中,增加皇帝的威严。
樊千秋想起张汤刚才的话,为了不节外生枝,他未作任何的停顿,跟着前头的御史中丞一路往前,安稳地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先前在殿外整理衣冠之时,樊千秋还以为他的位置属于是靠前的。
但是此刻,站在大殿之中,他才发现自己是“泯然众人”:前头和右边的官员,品秩或地位要比他高,将他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若是一个普通人担任廷尉正一职,恐怕参加十次朝议,也不会被皇帝正视一眼:朝堂那么多官员,皇帝又怎么可能看得过来呢?
然而,樊千秋不是普通人,今日虽是头一次参加朝议,但早已“简在帝心”了,甚至还和刘彻有不少私交。
所以,当他在人群之中抬起头看向皇榻上的刘彻之时,对方竟然也隔着冕冠上的珠串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和刚刚殿前的那些人投来的复杂眼神不同,刘彻的目光当中只有两样东西:一样是冷漠,另一样也是冷漠。
当然,这冷漠之中,还掺杂些警告和训斥。
他似乎在说:到了朕的地方,当收起你的那些小聪明!
樊千秋自然知道刘彻的这份警告和训斥是何意,他故作一阵慌乱徨恐之后,便非常主动躲开了刘彻的眼神。
当官嘛,不丢人!
刘彻看到樊千秋在慌乱之中把头低了下去,僵硬的嘴角终于浮现一丝冰冷的笑:这狂妄的竖子,还算晓事。
这半个月,他过得很繁忙,但是心情极佳。
不仅是因为巫蛊之案破了,更因为横亘在刘彻心头数年的馆陶公主丶堂邑侯和陈皇后终于是被一扫而空了。
他还借着这个机会,惩治了一些不得力的官员,进而让一些官位空了出来,以后若想拔擢亲信,更容易了。
但是,在这喜悦中,他又不可避免地有些怒,便是樊千秋这竖子,竟在破案的那一夜将刘和陈午杀了!
那一日樊千秋来请旨之时,刘彻暗示樊千秋莫要杀刘和陈午,一分与亲情人伦相关,九分牵连的是利益。
最初,他以为巫蛊案难查,所以只想让樊千秋秘密地诛杀刘二人,但后来见事顺利,又想借机用来立威。
立仁君之威!
按照刘彻当时的布置谋划,等樊千秋人赃并获地捉住刘和陈午后,他会暗示窦婴张汤等人给他们判刑。
而后,他便会让主父偃拟一道“真情实意”且“符合人伦”的诏书,将他们二人赦免,放还馆陶去当庶民。
待风头过去,再派心腹爪牙秘密地处死他们。
这样一来,自己不仅得了仁君美名,而且还办了事,真乃一举两得。
可是,樊千秋竖子,竟一气之下将刘和陈午杀了!让他措手不及。
刘和陈午死不死,刘彻其实并不十分在意,他在意的是,樊千秋竟逆了他的“圣意”,这便太癫悖了吧?
此人日后还要重用,所以更要好好敲打一番,以免走到了歪路子上。
自己这番良苦用心,还望这竖子莫要姑负了。
此刻,百官公卿全部都走进了殿门,将空旷的大殿填得满满当当的。
刘彻将视线从樊千秋这一人的身上收了回来,均匀地洒在众官身上。
在窦婴和韩安国的领带之下,百官公卿向刘彻行礼,刘彻自是还礼。
君臣几伏几起之后,巫蛊之案了结之后的头次朝议,才拉开了大幕。
刘彻轻轻地咳了咳,接着敲了敲面前的御案,才慢条斯理地开腔了。
“平日朝议,都要事先昭告,但是今日事急,朕才擅自做主,匆匆召众卿前来丞相,朕之所为,不算越组代庵吧?”刘彻笑道。
“陛下此言,让老臣徨恐了。”窦婴立刻道,他回复的自是“越组代庵”那句话。毕竟,朝中政事要先交丞相府集议,之后再朝议。
可是,窦婴起复的这三年间,却有了些变化。
朝中重要的政事,有时由皇帝直接下诏给诸寺诸郡直接执行,有时是皇帝下诏让丞相府代为下达,有时则是在朝议上议论成型
总之,窦婴这丞相,参与执行的事多了些,参与决策的机会少了些一一手中的相权多少被削弱了。
当然,窦婴并未有过质疑,他还想以此保住自己腰间那条紫色组绶。
只是,他的这策略,从今日开始,要改改了。
“丞相深明大义啊,”刘彻点头冷赞道,停了片刻才接着说,“那今日朝议,交由朕来领起议论,你看如何?是否符合成制?”
“陛下乃皇帝天子,坐朝理政,合情合礼。”窦婴神情自若地答道,既没有慌乱,也没有争辩,很是得体。
“好啊,丞相不愧是三朝老臣,坦坦荡荡。”刘彻毫不吝啬地赞道,这溢美之词,要多少有多少,还不费钱,自然要多说一些。
“陛下谬赞,老臣实在担不起。”窦婴谢道。
“—”刘彻点了点头,看向众臣,进入今日正题,“巫蛊之案尘埃落地,首犯胁从皆已伏法自是不提,今日召众卿前来—”
“便是为了议定查办此案的功劳,毕竟,有赏有罚,才算平明公正。”刘彻淡淡说完,才看向窦婴说道,“丞相,觉得如何?”
“陛下所言极是,刑罚自是大事,但记功亦不可小。”窦婴点头赞同道。
“好,那诸卿便议一议,这功劳应当怎么记。”刘彻用两根手指敲了敲案面,似有激动地点头道。
刘彻话音落下后,坐在榻上的群臣便左顾右盼地小声议论了起来,“喻喻喻”的声音渐次回荡着。
他倒是没有阻止,议政议政,若不让别人开口,又怎么算是议政呢?
刘彻等了片刻后,才再问道:“诸公议得如何,可有人愿说一说?”
“”—”殿中渐渐安静下来,但大部分官员眼晴看鼻子,鼻子看嘴,哪怕心中藏着不少小九九,却不愿意站出来当这个出头鸟。
“都不愿意浮头?那点将吧。”刘彻暗笑道,看向窦婴,问道,“丞相啊,依你所见,有哪些人应该记功,又当记什么功呢?”
“陛下,老臣若是头一个说,恐怕会搅乱诸公心中所想,反而不美。”窦婴笑着打趣,他的话引得不少人授着胡须,缓缓笑着。
“狡点的狐狸,实在可恶!”刘彻心中暗骂,脸上却仍挂着笑容,他又看向韩安国道,“韩安国,你是御史大夫,你来说说?”
“诺!”韩安国答完,便起身走了出来,他的主要职责便是协助丞相考课监督百官,由他来抛砖引玉,倒符合成制。
“陛下,微臣确有一些想法,只是还不够周全,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陛下恕罪。”韩安国拱手道。
“朝议朝议,便是要议,只要不是大逆不道之言,朕不会问罪。”刘彻有些不悦,他从这两只老鸟身上,闻到了些古怪的气味。
“微臣以为,卫尉寺左都侯李敢当记大功。”韩安国说完,刘彻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白须白发的李广亦抬眼看向对面的韩安国。
“说说你的理由。”刘彻再道。
“微臣看过爱书,不管是查抄田宅,还是救回霍去病,又或者撞开公主府大门李敢都能身先士卒,当记大功。”韩安国道。
“韩卿说得在理,”刘彻又看向对面的李广问道,“李将军,你这儿子教得不错,平日他带人巡视宫禁,也非常地尽职尽责。”
“陛下谬赞此子,他只是听令而已,所做的事情,都是分内职责。”李广平静答道。
“能听令能尽责,便已是立功,那日你向朕请旨,让他囊助樊千秋,乃举贤不避亲。”刘彻满意地点头道。
“谢过陛下夸赞。”李广说完,似乎还有话要说,可深吸一口气后,仍是欲言又止,只在榻上向皇帝行礼。
“荆,你记一下,左都侯李敢,计大功一次—对了,御既有一匹大宛送来的良马,赐给他!”刘彻说道。
“诺!”坐在刘彻侧前方的荆已经开始动起笔了。
“韩安国,还有谁应当记功啊?”刘彻再次问道。
“参与此事的廷尉卒和兵卫们,都应当按制记功。”韩安国再说道。
“好,给他们都记录小功一次,有破门杀敌之人,皆按军功记录,”刘彻想了想道,“每人赐钱,三千。”
“陛下英明。”韩安国忙赞道。
“韩卿先落座,你说得很好啊,但朕也想听听其馀诸卿的意见。”刘彻摆了摆手道。
“诺!”韩安国答完便坐了回去,有如释重负之色,刘彻自然将这一切看在了眼中。
“众位爱卿,何人有话想说?”刘彻身体前倾问道。
“陛下,微臣丞相司直有奏!”站在文官第一列后半部分的鄢福禄匆忙站出来请道。
“好,鄢卿直言。”刘彻说道。
“微臣以为,中尉灌夫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查办此案,但这些日子率领北军巡视间巷,稳定局势,亦当记功。”鄢福禄道。
“中尉灌夫?”刘彻可没少听说这灌夫所做的事情,他没想到竟然还有人给他请功,“灌夫啊,你觉得你应当记功吗?”
“此事末将不便开口,一切凭陛下决断。”灌夫道。
“罢了,既然与巫蛊治安没有直接关联,今次便不记功了,”刘彻有些不悦地再问,“鄢卿,
你觉得还有何人可记功?”
“廷尉史简丰丶卫广丶卫布丶杜周等人出力亦颇多,应当记功。”鄢福禄一气说道。
“他们确帮了樊千秋不少忙,办案之时亦尽忠职守,当记一功,各记中功一次。”刘彻指着荆说道,不悦之色渐渐浓了。
“诺!”荆答完之后,继续头也不抬地飞快记录着。
“你以为还有何人可以记功?”刘彻寒声再次问道,他越发觉得朝堂上的气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