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不放樊千秋,荥阳黔首围攻函谷关,向皇帝请愿!
庄青翟坐在榻上娇揉造作了许久,才看向了樊千秋,竟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意说道:“
千秋,你今年年岁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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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千秋听到此言,顿时自愧不如,对方这唾面自干的本事确实了得,挨了一板砖,还能如此和善,称呼亲昵了。
“回禀府君问话,下官今年虚岁二十有一。”樊千秋极配合地回答道,他倒也想学一学庄青翟这和稀泥的本事。
“本官记得本官虚岁二十一时,只是郎中,而你却是实职县令,果真年少有为啊。”
庄青翟作装模作样地赞道。
“府君谬赞了,下官远不及府君,府君出身列侯之家,下官则世代市籍,是上不得案面的贱民。”樊千秋淡淡地答道。
“先前,是本官太心急了,所以说话重了些,你莫要太在意。”庄青翟想要授须,却牵动了伤,疼得忍不住便要咧嘴。
“府君那也只是职责在身,下官不敢有怨。”樊千秋仍然说得心平气和,只是略显戏谑地看看对方那装腔作势的模样。
“本官刚才看了,你在荥阳确实有些民心,听说你入了县狱,许多乡梓父老都来替你求情了。”庄青翟讨好之情更胜。
“下官很是徨恐,这是父老乡梓的错爱。”樊千秋行礼谢道。
“这可不是错爱,你看看,黔首们一时心急,还误伤了本官,可见对你很是敬重。”庄青翟指了指自己的伤,干笑道。
“父老乡梓心焦,所以才做了错事,府君若是要降罪,惩戒下官便是了。”樊千秋亦说起了官场上的漂亮话,很熟练。
“嗬嗬,本官不敢啊,若责罚了你,父老乡梓恐怕要将县狱的顶都掀了。”庄青翟又千笑了几声,神情没有任何局促。
“府君英明烛照,实在是河南郡黔首的福气。”樊千秋着心中的蔑笑,继续虚与委蛇地应付着,等待对方开出价码。
“父老乡梓来替你求情是一片好意,但若闹得太过份,反而不美,更会给有心之人留下话柄”庄青翟意味深长道。
“府君有话直言,只要不违背汉律,下官定然照办。”樊千秋若无其事地回答道,看起来象是接下了对方抛出的关口。
“好啊,你是晓事的,”庄青翟心中顿时一喜,他又假模假样地授须说道,“你先去将院外的父老乡梓劝走,如何?”
“嗬嗬,府君是两千石河南郡守,你都劝不走他们,下官区区一个六百石的县令,如何劝走他们?”樊干秋伴装不解。
“千秋,此间已无人,你我之间亦不必再遮掩拉扯,这些刁民是你聚集起的。”庄青翟的笑渐渐变冷,渐渐变沉。
“府君,既然你直言,我亦不遮掩,下官确实能将他们劝离。”樊千秋知道往下要进入讨价还价的关口了。
“如何?你可愿将这些刁民先驱散?”庄青翟立刻焦急地问。
“下官将他们劝离后,府君就能高枕无忧了,便可再腾出来手来给下官用刑,又或者隐杀下官?”樊千秋戳穿了对方。
“若你将刁民驱散了,本官定不会对你用刑!”庄青翟眼睛都不眨地说谎道。
“下官出身低微卑贱,却不傻,黔首若是散了,下官是鱼肉,府君是刀俎,要怎么宰割,是府君说了算。”樊千秋道。
“恩?你不信本官?”庄青翟脸色更加暗沉了。
“下官很想信,却不敢信啊。”樊千秋直言道。
“千秋啊,本官今次是与你好好说话,你莫得寸进尺!”庄青翟再次威胁道。
“下官不敢威胁府君,但这却是实情,下官只有一命,不得不谨慎一些啊。”樊千秋摇头笑道,他渐渐掌握着主动权。
“—”庄青翟怨毒地打量着樊千秋,许久之后才道,“本官要如何,你才能劝离这些黔首?”
“倒简单,府君可以亲手写一道命令,便说本官手中的诏书是真诏书,破敖仓乃奉诏行事,并无过错,更未逾制—”
“除此外,还请府君将下官先放出去,将荥阳县务归还下官继续处置,至于府君嘛不如先返回雒阳县去歇一歇——”
“至于那漕船,府君亦不必费力追了,府君若是昨夜派人去追赶的话,倒也来得及,
现在,来不及了。”樊千秋笑道。
庄青翟并未说话,一旦做了这三件事,便等于自己亲自向黔首们作保,樊千秋的言行并无不妥,更没有任何矫诏嫌疑,
这几件事看起来日后能反悔,但实际上却不能反悔:一旦庄青翟自食其言,不仅会被世人耻笑,还会掀起更大的民怨。
换而言之,庄青翟做了这几件事情后,便再不能光明正大地肘樊千秋了,自己此次赶来荥阳,几乎就是无功而返了。
庄青翟自然想立刻离开荥阳,他恨不得将眼前的动荡远远地抛到脑后去,可如此一来,自己只能乖乖地等待皇帝处置。
不放樊千秋,自己今日便死,是速死;放了樊千秋,自己以后也要死,是慢死。
两者相比较,当真还是慢死更划算些,
可是,快死慢死,皆非庄青翟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不死”!
不仅是“不死”,最好还能继续得到皇帝的信任,接着在仕途上一帆风顺,
因为心中有尤豫,庄青翟的脸色自然也是变幻莫测,而这一切,全落在了樊千秋眼中,他只是在心中冷笑。
在原来的历史上,庄青翟并不是被馆陶公主牵连致死的,而是因为与张汤相互构陷而死的。
这意味着他收取私费的事是“小事”,要么东窗未事发,要么便是被皇帝高抬贵手放过了。
总之,这区区几百万钱不应成为他“生死”的一道门坎。
樊千秋看得清楚,但是庄青翟却不能象他一样预见未来,所以此时此刻才会彻底乱了阵脚,给樊千秋机会。
樊千秋的目标并不是庄青翟,今次来荥阳当县令,他积累的功绩已经够多了,杀不杀庄青翟其实都不重要。
他现在要做的事,便是活下去,而不是与庄青翟斗得两败俱伤。
樊千秋派人掀起这“民乱”,目的当然也不是要逼死这庄青翟,而是要让对方冷静下来,双方才好做买卖。
他看着庄青翟此刻的慌乱之色,知道自己将后者逼入了角落里,只要再逼一逼,便能让对方乖乖钻进网里。
此时,在前院指挥调度的夏侯不疑在正门外露头了,樊千秋看到此人手中拿着一封尺素书,便知机会来了。
“门外的刁民退却了吗?”庄青翟扔下樊千秋急急地向夏侯不疑问道。
“仍丶仍未退去,而丶而且下官在望楼上看到了,赶来县寺和县狱的刁民越来越多了!”夏侯不疑连忙道。
“都是一群废物,区区小事都办不成,朝廷用禄米养着你们有什么用!”庄青翟只能向夏侯不疑发泄怒火。
“府君请先息怒,那几个领头的刁民送来一封信,说是要让府君亲启。”夏侯不疑顶着怒火呈上了尺素书。
“—”庄青翟迟疑片刻,便将这幅卷成轴的尺素书拆开,仔细读起来,可越往后读,他的脸色也越难看。
“啪”的一声响,面色死灰的庄青翟把尺素书重拍在案上,头上的伤口再次被牵动了,血又隐隐浸了出来。
“府君,血丶血!”夏侯不疑惊呼道,慌手慌脚地想上来给庄青翟包扎,后者不领情,一脚便将对方踢开。
“樊千秋!你可知道这些胆大妄为的刁民在这尺素书上写了什么逛语?!”庄青翟挥舞看那尺素书拧道。
“下官不曾得见,自然不知道。”樊千秋当然是在说谎话,因为这尺素书上的那一句话,都是他亲自拟的。
“好好好,你樊千秋不知情?本官念给你听!”庄青翟有些狂躁地再次展平了这封尺素书,逐条念了下来。
“敬请河南郡守庄府君钧鉴,荥阳令樊使君乃循吏也,若不无罪释之,荥阳黔首震动,将骤行如下五事——”
“一为行商停肆辍市,二为车船停行,三为儒生罢学,四为堵塞官道,五为阖县黔首结伴前往函谷关请命!”
“樊千秋!你看看,这荥阳城的刁民倒是真将你当做自家子侄了,若不将你无罪开释,他们怕要吃了本官!”
这尺素书里无一句话直接威胁庄青翟,但这些事徜若真的发生了,便等于直接杀了他!
一旦发生数万刁民围攻函谷关的恶事,庄青翟不只仕途彻底暗淡,更得吊死在函谷关前才能平息天子之怒。
庄青翟怒极地说完后,发了狂似地猛扯手中的尺素书,最后将其残骸全都扔在了堂中。
也许是觉得还不解气,平日儒雅随后的一郡之守竟将面前的整个方案都掀翻到了地上,笔墨纸砚泼洒一地。
夏侯不疑从未见过郡守震怒如此,加之刚刚挨了一脚,早已怕得站不住了,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地上,不停顿首请罪。
反观樊千秋则很镇定,他背着手,看了看地上的狼借,然后淡漠地看向前方的庄青翟,戏谑之情从眼中不掩饰地流出。
于是,两人开始对视:一个愤怒,一个平静;一个慌张,一个镇定;一个色厉内茬,
一个怡然自得。
庄青翟站得高,樊千秋长得高,二人之间的视线倒平齐,没有哪一方能俯视另一方。
但是,渐渐地,庄青翟的腰杆不禁弯了些许,慢慢地显现出了颓势,近乎强弩之末。
樊千秋看时机快到了,扭头看向了夏侯不疑,冷漠道:“夏侯督邮,下官有几句话要单独上报府君,有劳你先回避。”
“这—”夏侯不疑完全没有了主张,只看向庄青翟,并不敢擅自做主。
“—”庄青翟如同死鱼般的眼珠子亮了亮,转出了几分生机,但立刻又压了下去,
他镇定地说道,“你暂且出去。”
“诺!”夏侯不疑已经跟随庄青翟十多年了,从门下缉盗拔擢到了督邮,自然看出此间有阴谋,答完后,连忙出去了。
于是,这闷的刑堂中便只剩下樊庄两人了,院外的黔首闹了半个时辰,喧哗声似乎小了一些,想来正在外面歇口气。
刑堂中的人少了一些,那股被人气逼到角落里的陈年血腥之气渐渐聚集,朝着堂上堂下这两人缓缓地包围丶席卷过来。
“府君,此间无外人,下官有一密事向府君上报,此事与府君有大干系。”樊千秋笑了笑说道。
“何事?不妨直接说。”庄青翟眼皮猛地跳了跳,但仍尽量平静地问道。
“陈须和陈很岁毒,在敖仓中立了一“陈帐”,上面一共记了二百七十四名官员的受贼之数。”樊千秋平静地说道。
“二百七十四?”庄青翟自言自语地反问了一句,之后便虚着眼晴看向樊千秋道,“为何本官听说是二百七十五人?”
“嗬嗬,因为其中一人系被诬告的,不值一提。”樊千秋点了点头说道。
“何人!?”庄青翟瞳仁猛缩一下,身体前倾道。
“便是庄府君。”樊千秋心中冷笑,抛出了饵料。
“本丶本官?”庄青翟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巴微微张开,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眼中求生的光倒是更明显了。
“正是,陈须和陈竟说他们给府君送了九百万钱的私费厚礼,使君乃两千石郡守,
又是列侯,怎会缺几百万钱”
“所以,“陈帐”上关于庄府君的这一笔帐,定是他们胡写的,恐怕是想留到日后冤枉府君,用心险恶。”樊千秋道。
“你说得有理,说得有理,”庄青翟快步走到堂下,四周张望,又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这丶这帐目究竟在何处?!”
“既然是诬告,便无需上呈到御前让县官再分神了,下官已经将相关简读抽了出来。”樊千秋开始抖动手中的鱼线了。
“你留这帐目,想要作甚,又想要甚?”庄青翟言语神色中竟然有一丝讨好和谄媚,
当然,深处还有几分惊慌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