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小泼皮大力飞砖,让那郡守的脑门见见血!
聚在门口的这一二千“乌合之众”在二十个郡国兵的利刃之下,竟隐隐有了退却崩溃之兆。
东门秀等人今日虽然都是为樊千秋而来,而且也了各自能缀的人群,但是归根结底,他们带人来此的目的是不同的。
东门秀和欧有秩当然是出自报恩的忠诚;陶然之则是被龚遂强行威逼来的;而那些乡佬,则是认可樊千秋这两个月的施政。
至于跟在他们身后那一二千黔首,以及源源不断赶来的其他黔首,一面是认樊千秋是好官,一面则是想要借机发一发怨气。
当然,黔首们也不是平白无故想泄愤的,他们今日来此,离不开万永社荥阳堂丶槛楼堂和五谷社子弟添油加醋的言语。
因为众人“心怀鬼胎”,来的人又很杂乱,所以一见兵刃亮出,不免就有一些胆怯和后怕,所以此刻才会不由自主地后退。
庄青翟看到眼前的景象,心中暗骂了一声“乌合之众”,表情也渐渐冷漠起来,轻篾之意渐渐在脸上浮现出来。
“夏侯督邮此言说重啦,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嘛,乡梓父老们既然有言要进,便应让他们开口,怎可学周厉王?”庄青翟道。
“府君!这哪里是进言?分明便是聚众闹事啊,若依下官所见,抓上几人,才能见汉律严明!”夏侯不疑此刻亦抖数起来。
“不可,本官看这几位老少都是知晓事理的人,听了本官劝告,当会散去。”庄青翟授须道。
“尔等都好生地看一看,庄府君如此好言相劝,若不速速散去,便是闹事!”夏侯不疑亦将剑拔了出来,跳到门前叫骂着。
东门秀连连又退后了好几步,围聚周围的其馀黔首也不由得往后缩了缩,面对这官吏的利刃,黔首的畏惧心是与生俱来的。
这种畏惧可以说是守礼守法,也可以说是朴素的善,更可以说是千百年来形成的奴性当然,聚集起来的民心亦不会轻而易举地消散,此时只是有些动摇,只要有一颗激烈的火星,便能将这死水般的油给点燃。
这时,几个面目陌生的年轻男子在人群中相互看了一眼,交换眼色,接看点点头,似乎正在谋划什么:为首者正是豁牙曾。
今日,东门秀等人在明处与庄青翟讲理,豁牙曾之流则在暗处教庄青翟讲道理一一这是樊千秋的原话,让豁牙曾深以为然。
“莫听这郡守胡说八道!他从敖仓贪了千万钱!樊使君搜到其罪证,他想杀人灭口!
”豁牙曾在人群当中猛地大吼了一声。
这一声又响又重,如同炸雷一般在人群上空炸开了,接着又有万永社子弟在人群中小声地继续发散,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何人在胡说!”庄青翟亦是一惊,面色铁青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四处张望,夏侯不疑亦如临大敌,踞着脚搜寻始作俑者。
“正是,这假仁假义的郡府乃巨贪,这郡守的小儿娶亲时,陈须送其一良马,值五十万钱!”一个声音从另一个角落传来。
“快看这郡守腰间的那串玉佩,亦是难得的宝物啊,足足值八十万半两钱,他的俸禄买不起!”第三个声音在人群中暴起。
“原来郡守亦是巨贪啊,厚颜无耻!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德!”第四个声音念起了诗经中的《硕鼠》!
“夏丶夏侯不疑!速速将妖言惑众之人捉出来!关入县狱!”庄青翟忽然间有一些慌了,这些黔首怎可能知晓得如此清楚?
“诺!”夏侯不疑连忙挥手,带看材官便想冲进人群捉人,可他们如同泼向堤坝的一盆水,无法撼动忽然排得紧密的黔首。
而且,从人群中不断冒出来的那些“妖言”已是此起彼伏,夏侯不疑根本弄不清是谁说的,又或者说弄清了,也不敢去捉。
更要命的是,在这一句一句“妖言”的煽动下,先前已有惧色和退意的黔首们多了些怒意,个个怒气冲冲地盯看夏侯不疑。
“你丶你们看什么看!一个个都不要命了吗!?闪开!都闪开!”夏侯不宜不停地挥着剑,虽仍在怒骂着,汗也不停地流。
“这督邮也贪了钱粮,家中竟有五个如夫人!最小的才十四啊!”又一个要命的声音传来。
“何丶何人胡说八道!何人在丶在胡说八道!并丶并非如夫人,只是妾丶只是妾!”夏侯不疑声音有些颤,越辩越往后退。
短短片刻里,这县狱门前的形势立刻大变,从若寒蝉变得群情激奋,黔首心中的怒总算是被激发了起来,而且愈演愈烈。
许多黔首听完人群中的谣言后,兴奋又愤怒地跑向了别的地方,要将这些传闻和怒火传到荥阳每一个角落,引更多人前来。
站在门前的庄青翟终于是慌了,他看着黔首那些扭曲愤怒的脸,听着他们越来越放肆的“怒言”,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发烫。
这涌动的黔首,似乎一团怒火,正熊熊燃烧,似乎要将他烧成个火人。
心中恐惧,自然会发作在身上,庄青翟没顶住眼前这民愤带来的压力,不禁往后退了两步,险些被身后半尺高的门坎绊倒。
此情此景,甚是狼狈,亦进一步露出了败相!
混在人群中的豁牙曾自然看得很清楚,他嘴角一咧,露出了阴险的笑,他等的便是对方这“一退”啊。
“尔等看!狗官心虚!此刻便要跑了!定是要去杀樊县令!”豁牙曾立刻将嗓门抬到了最高,掏出备好的瓦当,甩了过去!
豁牙曾闲时常与子弟们用击壤来耍钱,深谱这投技,所以此刻扔出去的瓦当又准又狠,直接砸在庄青翟面门上,血流如注。
“啊!”庄青翟自幼过的便是养尊处优丶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受过这样的重击苦楚?捂着面门,弯下了腰,哀豪了起来。
“造反啦!刁民找死!将那刁民捉来!”夏侯不疑更慌了,跳脚骂道,虽然不知是何人行凶,但得有“忠心护主”的姿态。
“诺!”刚才还有些尤豫迟疑的材官亦看出了轻重,立刻亮出了刀剑,朝豁牙曾的方向走来。
但是,这两什材官才往前走了三四步,砖头和瓦当就如同霍子一般,从不同方向上甩了出来,砸得材官们是“嗷”叫唤。
不只是有砖头和瓦当,被扔出来的还有包在干荷叶里的人粪,落在地上,砸在身上,
散发出一股冲天的臭气,场面更乱了。
“大丶大胆刁民!速速停手!否则统统格杀!!”夏侯不疑上下跳,一边躲着四处横飞的砖头污物,一边徒劳地威胁着。
最初,扔砖头和瓦当的只是藏在人群中的万永社子弟,但很快,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黔首们也纷纷入局,捡杂物猛砸。
门前的两什材官不过二十人而已,加之原本守在县狱门前的两什门亭卒,也只有四十人,实在太少了。
在一两千已经失去了理智的黔首面前,这区区几十人根本就抵挡不住,转眼间,便人人带伤,身上更粘上了臭烘烘的粪便。
夏侯不疑眼看着面前的男女老少越来越暴怒,阵脚更乱,一面让魔下排成横列,护在在身前,一面退到门下,向郡守请报。
“府丶府君,下官死罪,未能护住府君周全,府君可安好!”夏侯不疑惊慌问道。
“好丶好丶好—好你娘个头!”满脸是血的庄青翟罕见地骂了一句粗鄙的俗语,一看便痛得牙咧嘴!
“下官死罪!还请府君降罪啊!”夏侯不疑连忙请罪道,若郡守在他面前三长两短,
他亦不会有好下场。
“此刻还不是你来请罪的时候,立刻关上这大门,莫让这些刁民冲进县狱!”庄青翟忍着疼痛再下令道。
“诺!”夏侯不疑亦回过神来,急忙答下后,立刻向身前的兵卒下令,指挥他们一步步后退,护卫庄青翟和自己退入前院。
一阵混乱后,夏侯不疑和庄青翟终于有惊无险地退回了前院,待那七八寸厚的大门关上之后,二人才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
接着,夏侯不疑急忙唤来医官给庄青翟清洗包扎,又调来了县狱中一些的役卒和郡国兵,掌看兵刃弓弩,在前院严阵以待。
门外黔首似乎比刚才更亢奋了,他们此刻已经冲到了大门外,正在“眶眶眶”地砸着门,时不时还有砖头和瓦当飞入院中。
至于喊骂声更是一阵高过一阵,听看外面的动静,围拢的黔首似乎比先前又多出了不少,而汇聚起来的怒意亦越来越高涨。
而且,不只是县狱的正门之外,县狱和县寺的其馀方向也隐隐传来了喧哗喊骂声,这些刁民们似乎正在从其他的地方破门。
这些动静让庄青翟和夏侯不疑如同惊弓之鸟,他们虽然不停地下命令调度魔下到各处去守御,但是内心早已惊恐到了极点。
刁民攻破府衙,虽然偶有发生,可多在饥年,又或是在边郡,在河南郡当真是头一次发生啊。
面门刚刚挨了一瓦当的庄青翟不仅头痛欲裂,更是心焦慌神。
他可知道这些刁民对贪官硕鼠的狠意有多强,他们此刻若是冲杀进来,自己的性命不仅保不住,搞不好会被对方分而食之。
别的郡县也不是没发生过这岁事,只是庄青翟从来未想过,自己这官威名望极佳的“循更”,有朝一日亦会被刁民为困住。
不仅如此,他收私费和厚礼的事情已被传得沸沸扬扬了,这定然会极大地损伤他的官威和名望。
更要命的是,民乱若是闹得太大,自己哪怕侥幸能逃脱,亦会招来天子不悦,他的仕途便完了。
庄青翟听着那令人心惊肉跳的砸门声,心中不免便后悔,早知是今日的局面,那私费就不收了,也就不用来趟这滩浑水了。
“府丶府君!要不要先移步到县寺去,县寺的桓墙高些!”夏侯不疑满头是汗地跑过来上报道。
“这有何用!只要有木梯,照样能进!”庄青翟怒斥道。
“那丶那如何是好啊,如今各处侧门都有刁民把守着,想乔装逃出,亦难成啊。”夏侯不疑哀道。
“—”庄青翟厌恶地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夏侯不疑,沉默了片刻,最终转头看向了刑堂的方向。
“府君是要去求樊大?”夏侯不疑忙自作聪明地问道。
“你莫不是昏了头了!本官是郡守,去求他这县令?”庄青翟恼道。
“是是是,下官失言,不是去求他,是勒令他平事,让他将功补过!”夏侯不疑发觉自己失言了。
“—”庄青翟神色稍稍缓和了些,缓缓地点点头,又道貌岸然道,“你暂且留在此处布置调度,本官去说服樊千秋!”
“诺!”夏侯不疑连忙行礼答下来。
刑堂位于县狱的腹地,樊千秋身处其中,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些喧哗声。
但是,他看着来回跑动的役卒和郡国兵,知道外面当是乱成一锅粥了。
乱起来了,那便好啊;外面闹得越混乱,他在这县狱之中也就越安全,庄青翟就必须要来讲数。
当樊千秋盘算自己还要多久才能走出这县狱的时候,头上包着白布的庄青翟面色铁青地走来了。
“豁牙曾的投技果然准啊,当赏酒!”樊千秋心中颇得意地笑了笑,看来这县狱,他呆不久了。
“尔等先出去!到前院去!听候督邮的调度!”庄青翟强装镇定说道。
“这—”这几个亲信看了看樊千秋,竟然昏了头似的还有一些尤豫。
“这什么这啊?想抗命吗?混帐东西!快滚!”庄青翟如泼皮般骂道,这几个亲信连忙就请罪,之后便逃出了这刑堂。
“—”庄青翟看了一眼樊千秋,没有说话,而是迈着四方步走到了上首榻,正襟危坐地落座,还不忘轻轻地咳两声。
“””樊千秋看着对方这装腔作势的样子,内心深处只觉滑稽可笑,如今倒要看看这扬武扬威的郡守怎么唾面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