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乖,粮商们,忍着点,砍头不痛
樊千秋此言一出,门外便一阵骚动,众粮商确定正堂上的人是樊千秋之后,连忙朝前几步,齐刷刷行礼道,“问使君安。”
“诸公起得早啊,失礼失礼。”樊千秋笑吟吟地走到了正堂檐下,亦说了句“瑞雪兆丰年”。
“使君才起得早。”陶然之发自内心地谄媚讨好道,其馀的粮商也纷纷赞颂樊千秋“勤政”。
“今日来的人多,正堂也容纳不下,便不请诸公进到正堂落座了,有什么话,便就在这说吧。”樊千秋点头扫视着众人。
“使君要救我等啊!”不知是哪个人先喊了这一声,所有的粮商便都如同被戳到了痛处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哀豪了起来。
“本官如何救尔等?”樊千秋任由他们豪了片刻后,才故作不明真相地问道。
“我等被东门望坑骗了啊!”陶然之呼天抢地地说,身后的行商又开始喊冤。
樊千秋看着他们这副模样,虽然心中很是畅快解气,但是也有些恼怒和不悦。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把眼睛闭上了,接着又抬手堵住耳朵,面无表情地摇头。
众行商看不懂,但是也不敢出声问,一个个站着张大嘴巴,不知道如何是好。
“人多嘴杂啊,本官想听尔等说话,可这么多人一齐说,本官又听谁的呢?”樊千放下了手,阴晴不定地应了这一句。
“”众行商不敢再多说半句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陶然之这三个“领头”之人。
接着,这些聪明人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陶然之他们自然而然从中脱颖而出了。
“看来,你们三位是众望所归了啊,与本官到正堂议一议吧,至于其馀人是走是留,
请自便。”樊千秋说完走进正堂。
陶然之三人相互看了几眼,尤豫片刻,最后还是一咬牙,便跟着樊千秋走进了正堂。
正堂此刻没有点灯,光线有一些暗,樊千秋又恰好坐在暗处,所以陶然之等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心中便更加志芯了。
樊千秋并没有让三人落坐,陶然之等人便只好站着,如同私社里最低等的喽罗一般。
“陶公,你来说说看,你们是如何被东门公坑骗的?”樊千秋摆了摆手,冷淡说道。
“使君,东门望实在列毒,这荥阳粮荒的岁事,便是他一手谋划,是他不让我等卖粮的!”陶然之作出愤怒状控诉道。
“恩?陶公既知此事内幕,为何不上报本官呢?”樊千秋抬起眼,眼神冷峻地问道。
“那丶那东门望实在可恶,威胁我等不可上报,否则便要灭族啊!”陶然之不敢把陈须和陈攀扯出来,苦看脸哀道,
“罢了,此事本官不追究,他还坑骗你们什么?”樊千秋再问道。
“东门望原本向我等保证,十月二十七会作价百钱收购我等的存粮,可昨日却放出话来,让我等好自为之!”陶然之怒道。
“恩?这是尔等与东门望的约定和纠葛,与本官何干,直接到辞曹去告劾他即可?”樊千秋仍然冷声道。
“使君!你是我等父母官,得替我等做主啊,否则荥阳城数百名粮商便要家破人亡啊!”陶然之哀求道。
“陶公,你看看本官象不象一个痴笨的癫子?”樊千秋话风一转,似带几分笑容问道。
“使君,自丶自然不是痴笨的癫子。”陶然之不知其深意,但是仍挤出了一个笑容道。
“既然本官不是癫子,你却还在这胡说八道,是将本官当做癫子吗?!”樊千秋的声音立刻冷到了极点。
“使丶使君—”陶然之想要辩解,但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个字,一边的东门庆和蒋得禄也连忙闭嘴。
“你们与东门望本是一丘之貉,做过何事,本官一清二楚”樊千秋站起来走到堂下,围看三人步,上下打量看他们。
“若说东门望是恶虎,你们便是作他先锋的怅鬼,所做的恶事也不少,莫以为东门望倒了,你们便能洗干净手上的血——
“本官明白告诉你们,你们私底下做的那些恶事,本官清清楚楚,你们不来找本官,
本官也定会去找你们,把帐算清楚!”
“使君,我等—”蒋得禄开口便要辩解。
“蒋得禄!前几日便是你带人到北官肆抢粮的吧!”樊千秋突然抬手指向了蒋得禄,“本官现在便可按群盗罪,办了你!”
“使丶使君,饶命啊!”蒋得禄连忙跪下。
“还有你!东门庆!你倒是不冲在前头,可哄抢粮食时次次满额买,是想留到今日大赚一笔吧?”樊千秋继续不留情说道。
“贱民知罪,贱民知罪!”东门庆亦下拜。
“陶然之!本官可给了尔等社外行商机会,让尔等私下卖粮给县寺,可从头到尾,你们是颗粒不出!”樊千秋翻着旧帐道。
“使君,我等不丶不敢卖啊。”陶然之抬手擦汗道。
“不敢卖也许真,可想留着牟利也未必假!既然尔等在赌局下注了,便该愿赌服输,
何必来求!”樊千秋把手按在了剑上。
“使君,我等被猪油蒙了心,还请使君恕罪啊!”陶然之亦不敢嘴硬了,两腿一软也连忙下拜道。
“还有外面那些人,与尔等一样,都想发一笔不义之财,陷入今日绝境,那是咎由自取!还有脸来逛骗本官?”樊干秋道。
“使君,我等今日已经知罪,以后绝不敢再坑骗使君了,还请使君给我等一条生路啊。”陶然之说完顿首,另两人亦顿首。
“”樊千秋未立刻说话,而是缓步走到了正堂门口,神情冷漠地看着堂外一众粮商。
这些粮商自然也听到了堂中的叱骂和动静,此刻看到樊千秋露面,心生恐惧和慌乱,
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缩在了前院中。
雪仍旧一刻不停地往下飘着,这些粮商的身上已经白了,瑟瑟发抖地奏在一起,看着倒是非常可怜,仿佛战败被俘虏之人。
樊千秋恨不得调一屯巡城卒将这些个行商全围起来,再用大黄弓把他们全都射死,不留一个活口。但是他也知道不能如此。
猛吸了一口冰冷透顶的凉气,樊千秋翻身回到正堂,重新走到陶然之等人的面前。
“本官早就说过,本官不想当酷吏,闹出此番动静,都是尔等咎由自取,但是本官愿给你们一个机会。”樊干秋态度稍缓。
“多丶多谢使君!”陶然之三人长松一气,连忙顿首称谢。
“尔等说说看,想让本官怎么救尔等。”樊千秋冷漠说道。
“自然是粮的事,我等屯的粮有一些多了,东门家又无钱可买,还请使君停掉南北官肆,让我等卖粮。”陶然之诚恳说道。
“本官关了官肆,尔等便可趁机大肆出粮,一面可以清除存粮,一面可以回笼钱根,
是不是此理啊?”樊千秋接看往下问。
“使君英明,这货殖之事,我等不及使君。”陶然之连忙奉承。
“那尔等以多少钱出粮呢?”樊千秋问道。
“按往年的行情,我等想以八十钱来出粮。”陶然之眼珠一转,小心翼翼地说道。
“嗬嗬,嗬嗬—”樊千秋连着干笑了几声,忽然又停了下来,凶狠地看着对方,“陶然之啊,你还是当本官是癫子啊。”
“使君哪里的话,鄙人绝不敢胡言乱语啊!”陶然之连忙赌咒。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啊!尔等这几日以五六十钱从县仓买走了大量粮食,原地转手便想净赚二十钱?”樊千秋笑看道。
“使君,是丶是我糊涂了,这八十钱是运到长安和外郡的定价,我等在县中粮市贩卖时,定价为六十。”陶然之改口道。
“嗬嗬,这倒有几分道理,但本官觉得虽然有理,但是没有义!”樊千秋舔了舔嘴唇,露出了贪婪之色,把刀举了起来。
“使君,觉得定价多少才有义?只要不让我等倾家荡产,全听使君吩咐。”陶然之一咬牙,把脖子放到了樊千秋的刀下。
“你先说说看,荥阳城现在有多少粮啊。”樊千秋问道。
“社外行商囤有四百万斛,五谷社行商手中有九百万斛,东门家有三百万斛!”陶然之先前在院中已经将此数算出来了。
“—”樊千秋也是头一次听到这数目,顿时惊叹不已,一千六百万斛粮市,这数目超乎他的想象了,好大一个功劳啊。
“本官有一计,不知尔等可愿意听一听?”樊千秋的怒意此刻已不见踪影:对人可以生气,对砧板上的鱼肉何必生气呢?
“使君只管说。”陶然之暗暗觉得不妙,但是他知道已经没有谈价的馀地了,只能希望对方下刀轻一些,给他们留活路。
“社外行商的四百万斛粮,五谷社行商的九百万斛粮,留出七百万斛来,直接卖给县仓,尔等觉得如何?”樊千秋问道。
“这——”陶然之三人用眼神交流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若是这价格过得去的话,直接大量脱手给县仓倒很便捷。
“使君,那价格”陶然之试探着问道。
“你觉得定价多少,才又有理又有义?”樊千秋把问题踢回去。
“六丶六十钱?”陶然之给出了第一口价。
“北官肆最低可卖过五十五钱。”樊千秋朝几人笑着摇了摇头。
“可我等之前从别处收到的粮,可不只此数啊。”陶然之还没有搞清楚所有的状况,
竟然真想要谈价。
“嗬嗬,本官可不是行商,不如尔等能说会道,只是觉得这价太贵了。”樊千秋手中的刀举得高了些。
“那丶我等也卖五十五钱?”一直没说话的蒋得禄开出了第二口价,自己先砍了一刀“此价有理,倒是没有义,当再降一降。”樊千秋意味深长地说道。
“每斛降五钱!”陶然之心一横,给出了第三口价,东门庆和蒋得禄只觉得心在滴血。
“东门庆,他们各降五钱,你若是不降,岂不是只有你不讲义了吗?”樊千秋终于开始往下落刀了。
“那再降五钱?”东门庆沾着“东门”二字,罪过更重几分,此刻只能哭丧着脸说道。
“好好好,堂中一共有四人,三人降了五钱,那本官也降几钱,你们看如何啊。”樊千秋拍手笑道。
“使丶使君开明,那便再降五钱。”陶然之脸色苍白地说道。
“恩?”樊千秋的掌声停下来了,冷笑着道,“你们什么货色,与本官降一样的价?
本官觉得再降十五钱才有理有义!”
“使丶使不得啊,那一斛粮只能卖三十钱了,我等起码折去一半的本钱啊。”陶然之呼天抢地地哀豪。
“你们折不折本,本官可管不着,你们只管说卖还是不卖!”樊千秋狠道,
“使君,你虽为荥阳令,也不能强卖强买啊。”蒋得禄亦跟着哭丧着脸道。
“本官从来不喜用强的,但是尔等若不从的话,南北官肆便继续往外卖粮,而且这粮价还会降到三十钱。”樊千秋冷道。
“这只会损人不利己啊,使君你这又是何必呢?”陶然之焦急地摊手问道。
樊千秋此举当然只会两败俱伤,到头来只有那些来荥阳买粮,再贩往别处去的小粮商获利,陶然之这些大粮商只会亏钱。
“万永社有的是半两钱,本官大不了自己拿钱贴进去,只要关中和外郡的粮价不飞涨,本官在县官面前便算是立功——”
“立了功便能接着升官,万永社也能继续征收这市租,一年便能回本,尔等倒要掂量,若烂了这批粮,还能不能起势。”
因为荥阳距离长安很远,陶然之等人还不知樊千秋的那一百万斛粮是借来的,而且今年要还回去,腾挪的空间并不算大。
此刻,他们只当樊千秋稳操胜券,所以才敢狮子大开口,借着自己的优势胡乱地开价。虽然心中悲愤,但却没想过反抗。
“既然如此,我等不如自己运到关中和外郡去贩卖,过往也不是未做过这生意,只是麻烦些。”陶然之赌气般地高声道。
“莫说笑啦,尔等当然可以自运到关中和外郡去卖,尔等往年也曾经这么做过,自然熟门熟路,但你们忘了一件事—”
“你们此刻都往外运粮,要用的牛车和雇工起码是往年的三五倍,尔等到何处去找这么多车丶这么多人呢—?”
“而且,本官明明白白告诉你们,通河社的漕船一条都不会给你们用,有本事你们自已将几百万斛粮运走—!
樊千秋慢条斯理地亮出自己的牌,情绪上没有任何丝毫起伏,此刻其实便是攻心战,
他越是镇定,越能让对方咽下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