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没有匪,你便杀良冒功嘛!下一届县令,你来做!
“”—”阚悦最初大喜过望,但立刻就回过神来了,他掀开袍服下摆,以堂堂县尉的身份跪在了东门望面前,行了一大礼。
“矣呀,阙公,你这是为何,行此大礼,老朽怎么担得起呢?”东门望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却未动半分,更是极自矜。
“东门公,家父三年前去世,家母更离世多年,我莹子立,常感漂泊无定,若不弃,愿拜东门公为义父!”悦再行礼。
“阙公这么说,老朽更徨恐,老朽福薄,担不起啊!”东门望笑嗬嗬地说道,仍未动半分。
“义父若不受,我便跪死于此,绝不起身!”阙悦第三次行礼,这次将自己的腰弯得更低。
“呀,悦儿快快请起,老朽愿与你结下父子之情!”东门望这次终于动了,将悦扶起。
而后,这对义父子自然又说了一番“情真意切”的寒喧之语,场面极真挚,
能令旁人动容。
“义父,如今樊千秋让孩儿发兵出城剿匪,以你之见,孩儿当如何应对?”悦叫起这声“义父”,那是丝毫没有不适。
“你当知道,山贼江盗之言是我等编出来的托词而已,樊千秋让你剿匪,不只是走投无路,更是一个借口。”东门望道。
“是何借口?”悦眉忙问道。
“这樊千秋最擅长借题发挥,往往先立一事让旁人办。若是能办到,便顺手从中捞些小利;若不能办,便会大发雷霆——””
“就象今日征十万斛粮之事,要的粮数目不多不少。我等不能拒绝,他便可以获得粮食,若是拒绝了,恐怕会被栽赃——””
“这剿匪之事亦如此,他让你率兵去剿匪,你若是去了,他便也算是为粮荒出力,日后也可塘塞上官,算是自保之术——”
“可是若你拒不发兵去剿匪,他便是寻到了借口,说不定会罢你的官,甚至要你的命!”东门望边说边看向了远处的坟莹。
“义父三言两语当真是高论!让孩儿茅塞顿开!”悦发自肺腑道,“那这剿匪之事,孩儿到底该如何办?”
“既然樊千秋让你剿匪,那你出城剿匪便是了,不必再有什么推迟。”东门望神秘莫测地笑着说道。
“可是————可是这匪从何而来呢?”阙悦一时不解道。
“没有匪,便不能剿匪了?”东门望授着白须自得道。
“还请义父指教。”悦连忙行礼再问道。
“你来日只需随意点调些人马,到城外各乡四处巡视,做做样子,遇到乡野间黔首,便杀上几个,充当匪盗。”东门望道。
“杀良冒功?”阚悦对此法自然有所耳闻,只是以前在关中为官,离天子实在太近,所以他虽然知道此法,却从未使用过。
“恩。”东门望意味深长授须点头回答道。
“这”悦面有难色,毕竟这是大罪。
“莫有妇人之仁啊。”东门望只说这一句。
“孩儿明白了,义父此计甚妙!”阙悦咬牙答道。
“恩,不需要太久,一两个月,樊千秋必被罢官,届时,你便是荥阳令了。
”东门望面露古怪的笑容说道。
“义父,若孩儿当上了荥阳令,定不忘义父大恩,日后行政时,自当唯义父马首是瞻!”悦再次激动道。
“矣,可不是唯老朽马首是瞻,是要对县官尽忠!”东门望笑嗬嗬地说道。
“诺!”悦答道。
接着来,这对半路的父子又在这棵枣树下密谋许久,半个时辰后,才召回了驭手奴仆,坐在车中一前一后地返回城中。
被他们惊吓得盘旋在枣树上空的那些老凄鸣几声,才陆续落回了巢穴中,
但始终伸长脖子,警剔地看着远去的马车。
四周那些覆着稀疏荒草的坟莹如先前一般死气沉沉,但是却象有冤魂钻出贪婪地汲取着残留在空气中的阴谋的气息。
三日后,悦率领一支人马,大张旗鼓地穿过东门,前往荥阳城以东剿匪:
荥阳城半数粮食都从东边来,自然极重要。
这支人马由五十材官丶二十骑士及三十射声士组成,人数上看并不算太多,
但是甲亮盔明,行伍严整,自有一股杀意。
荣阳城许久没有闹过贼盗了,如今仍然是没有贼盗但在五谷社和荣阳县寺的共同“努力”“协作”之下,城中绝大部分黔首已经相信在城外的山林中藏满了作恶的贼盗。
这几日,樊千秋更大张旗鼓地在县城张贴布告,宣扬“贼盗势大,县令发令剿匪,县尉临危受命,行商踊跃捐粮”之事。
一时间,这明明就是虚空索敌的“剿匪”之事,竟然越来越煞有介事了,大有弄假成真的态势。
所以,出兵这一日的清晨,城中许多良善的黔首都自发来到了东门之下,欢送慰劳剿匪的大军。
男女老少数百人聚在东门下,单食壶浆,欢送“阙军”,使得平日冷清到极点的东门异常热闹。
生性良善的荥阳黔首虽毫不吝啬地送上了胡饼和鸡鸭蛋,可看到这支人马那有一些寒酸的人数,心中自然有许多疑惑。
待县尉阙悦带着这一小队人马离开城门,大多数黔首渐渐散去后,仍有少数“闲人”留了下来,三五成群聚到起议论。
“这出城剿匪平盗的汉军似乎太少了吧?”一个站在人群后方的白须老商授着胡须,摇头说道。
“确实少了些,加起来不过一百人而已,区区一屯人马,如何剿灭成千上万的盗匪?”一脸有青斑的中年人摇头苦笑。
“这才是大勇!我汉军兵卒都是真猛士,都能以一当百!”一十五六岁的少年斥道,他两眼放光,似乎想要尾行而去。
“你这小竖子!晓得个屁!莽莽的山林,一百人连一座山头都搜不完!剿个屁的贼盗!”青斑男子狠狠吐了口吐沫道。
“此话倒有理,老夫几十年前见过当时的县令率兵剿匪,带了一千郡国兵和两千亭卒,最后匪未剿灭,自己反被杀了。”
这白须老商想来是见多识广,还记得许多陈年旧事,此刻拿出来眩耀,立刻引来瞩目,他则非常自得地往下卖弄起来。
“今日可不同,听说这阙县尉并非常人,说不定有妙法,可以以一敌多,尽快凯旋!”年轻少年非常不服气地争辩道。
“要老朽说啊,还得是樊县令运筹帷,短短几日时间,不仅让粮市重新有粮,更发兵剿匪,还能让那粮商自愿纳粮—”
“没有些手腕,这些事一件都不易做成,老朽今日断言,粮荒用不了多久便能缓解。”白须老商仍是一副长者模样说道。
“缓解?官肆上卖的都是县仓里的粮食,至多一个月便会卖尽,届时我等还会饿肚!”一个独眼跛脚的工匠忿忿不平道。
“嗬嗬,老朽自然知道是那县仓中的粮,但还有一事你们就未必知道了—”白须老商再次授须欲言又止,故意卖关子。
“老翁,你若是知道便说与我等听一听,不必如此吊人胃口吧?”这独眼跛脚工匠两手一摊问道,想来是一个急性子人。
“县中粮商能纳粮,手中便是馀粮,他们不卖只是与县令斗气。”白发老朽这句话让众人愣了愣,他们想起了许多传言。
“他们为何与县令斗气?”那少年沉不住气,第一个站出来问道。
“咱们荥阳县可是五谷社和馆陶公主的禁,他们靠贩粮不知赚了多少钱,
而县寺中那些旧属官也都是他们的爪牙—”
“老朽在长安城的几个故交旧友刚刚来信了,说县官要对匈奴用兵,但关中和荥阳却越来越缺粮,粮价也越来越高—”
“所以啊,县官才派樊县令来清查荥阳县库县仓的亏空,再往下恐怕还要查五谷社,甚至查敖仓!”白须老商眼神渐冷。
荣阳县作为大汉的粮市集散地,城中黔首的生活多少都与粮食密切相关,所以比其馀郡国黔首对天下大势更多了些了解。
听到白发老商的这番高论之后,聚在周围的独眼跛腿工匠之流频频点头,他们多多少少也顺着想明白了其中的一些。
“这位老翁说得有理,我有义兄是五谷社子弟,他说樊县令上任头一日,东门老社令便用厚礼向其行贼。”青斑脸说道。
“什么厚礼?”众人听到此处,眼晴立刻瞪大,寻常人对钱丶权丶色三物最为上心。
“听说是一尊一尺高的玉座墨子金像,原是先秦时信陵君的镇宅之宝!”青斑脸故作神秘地说道,立刻引来喷喷称奇声。
“那丶那樊县令没有收下吗?”独眼跋腿工匠咽了咽口水道,他自然最知此礼分量。
“嗬嗬,若是收下了,又怎可能有后续的缠斗呢?”白须老商干笑说道。
“按你们所说,城外闹盗贼,城中闹粮荒,都是荥阳令和五谷社相互倾轧造成的?”那十五六岁的少年难以置信地问道。
“少儿郎,你总算也开窍啦,日后要小意,莫被表面之事所蒙蔽,被他人当刀使。”白须老商点头笑道。
“官官相护我等黔首要被害,官官相斗我等黔首也要被害,当真可恶!”独眼跛腿工匠怒骂几声,招来了一片叫好骂声。
“今次之事倒也不能这么说,凭心而论,若五谷社赢了,粮价要上涨;若县令赢了,粮价便可平抑。”白须老商再说道。
“那那还是县令斗赢了,我等黔首的日子会好过些咯?”独眼腐腿工匠反问道。
“自然如此。”白须老商点点头答道,围观之人频频点头,纷纷出言赞他说得有理。
“听老翁之言,我等黔首今日来得对,也算是为县令剿匪助阵了!”少年又激动道。
“此言差矣啊,你怎知县尉与县令是一头的呢?他们若是一头的,怎可能才出百人?”白须老商的眼光果然比旁人毒辣。
“嗬嗬,少儿郎,你这次终于又说对啦。”白须老者如同夸赞自己的儿孙般欣慰道。
“那——-那我等是不是要上报给樊县令,将这阴谋提醒于他?!”少年焦急踩脚道。
“罢啦,肉食者鄙,又何间焉,我等亦无真凭实据,贸然上报,更有可能被反伤。”白须老商的话再次引来了旁人附和。
“老翁说得在理啊,我等何必多管闲事,看他们争斗即可!”独眼瘤腿工匠大呼道,亦有人说出了同样的话。
“倒也不能如此说,我等身为荥阳黔首,亦应该帮一帮樊县令,而且不必做太多事,只要不乱闹事即可。”白须老商道。
“老翁说得在理啊,不可象前几日那样,在北门被五谷社的爪牙挑唆,胡乱地行事!”青斑中年男子大声道。
“此乃正道,我等亦当将眼晴放亮一些!”人群中的好几个角落都传来了阵阵喊声,一时之间,民心站在了樊千秋这边。
聚在东门之下的这些黔首们又议论了一阵,终于意犹未尽匆匆离开了,他们会把刚才议论的话带往全城,影响阖城民心。
他们刚才议论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投入了,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自然不会看到他们议论的樊县令就在城楼上站着。
樊千秋迎着秋日清冷的日光看着城下众人,他绢的议论叉声隐隐传来,使其的面色稍稍有变化,却似看不出太多的感情。
他今日不仅是来看悦率兵出城的,耻是来看这些送悦出城的黔首的。
此刻,阙悦魔下的那支人马已经走得远了,在官道任像事列慢行的蚁;而城下黔首耻已散去,只有寥寥几人还在徘徊。
很快,随着事阵脚步声传来,王温丞带着事个戴着斗笠的人来到城楼下。
此人不是旁的人,正是新建不久的方永乐荣阳堂的堂主一一行商吴储才!
樊千秋向二人点了点头,便与他绢来到了城墙任事处远离巡城卒的令角:如今并没有大的战事,城墙任的守备相对松弛。
“吴储才啊,刚才那个白须老翁和青斑中年的话说得极好啊,能引导民心。”樊千秋抢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