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东门家的决择:皇帝年轻,未必能赢,梭哈馆陶公主!
东门义的年龄与章不惑相差无几,且没有任何官身,但他在馆陶党中的地位要略高过章不惑,所以才敢不留情面地怒斥。
此刻,东门义把话讲得非常清楚,荥阳仓的这些亏空,与馆陶公主丶堂邑侯丶陈使君没有干系,是章不惑自己贪出来的。
东门家只是馆陶公主的家奴爪牙,而不是章不惑的家奴爪牙:荥阳仓的那些官粮多数进了章不惑的囊中,他们可不会管!
陈在河南郡走粮走钱的帐目本就掌握在东门义手中,他非常清楚,荥阳仓与陈没有直接干系一一至少干系不算太大。
“嗬嗬,东门义,你这便是把话给说绝了,你莫忘了,本官从荥阳仓弄出来的粮食,
可都卖给了你们。”章不惑沉声道。
“恩?章使君这是要威胁我东门家?”东门义冷冷道。
“这哪是威胁?而是在提醒三郎君!本官若是被樊千秋那条疯狗给咬住了,定然也会设法咬出别人!”章不惑阴笑着道,
“你就不怕陈使君知道了此事,会让你灭门?”东门义不屑道。
“灭门?本官当然怕!但若被樊千秋给咬住了,结果也是灭门;既然都是灭门,本官不怕多牵扯几个。”章不惑再应道。
“—”东门义没有再说话,他不得不承认章不惑的话有道理:樊千秋是一个狠毒的人,真有可能让章不惑家破人亡啊。
“东门义,若你们不愿帮本官来善后,那么本官现在就去自首,也许还能保一条命!”章不惑猛地拂袖,就站了起来。
“东门义,你怎能如此与章使君说话?太过失礼了!我等都是为公主效力,何必再分彼此?快快向张使君行礼赔罪。”
说话的是坐在上首位上的东门望,他先前一直都闭着眼睛假寐。此刻终于睁开了眼,
虚情假意地训斤了东门义这一句。
章不惑自然看出这对父子在一唱一和,但他却也没有直接戳穿,只是冷眼看着对方。
毕竟,今日他是来求助的那一方。
“章使君,鄙人刚才是一时失言,在此与你赔罪了,你莫要与我计较。”东门义草草行礼,便坐下了,让老父来应对。
“本官刚才也有些心急了,东门公也莫要往心里去,本官只想让此事早些了结。”章不惑一肚子气,但仍要行礼回谢。
“既然说开了那便好,”东门望授须道,“章使君,你不如直接说一说,想要让五谷社怎么襄助于你?”
“本官刚才说过了,那二十四万斛不能领,若领了,王敢二人的罪名便坐实了。”章不惑极冷漠地说道。
“这可是二十四万斛粮,使君当知道,这粮是今年的新粮,若是被拿去填亏空,如何向陈使君交代?”东门望冷淡道。
“本官不是不晓事的人,这二十四万斛粮,作价二千四百万钱,本官一个月后结给你。”章不惑大手一挥颇豪气地道。
“—”东门望父子三人心中甚惊,他们倒没想到章不惑会这么干:想不到他有魄力,想不到他背地里这么能捞钱,
“东门公,你觉得如何?本官不占五谷社的便宜,也不会让你在陈使君面前落下亏空。”章不惑眼中流露出一些轻篾。
“章使君如此开明晓事,倒是让老夫有些汗颜了,但是,章使君之计只能解一时之危,却不能彻底了解了这灾患—”
“如此便要花几千万钱,岂不是太不划算了,”东门望授须片刻缓缓道,“老夫刚刚想出了一计,章使君可愿一听?”
“哦?东门公快快说来。”章不惑听出东门望言下之意是不用自己出血,心中顿时就一喜,连忙问道。
“斩草除根。”东门望只是似笑非笑地说了这简单的四个字,正堂中那凝滞的气氛立刻带上了血腥气。
“还请东门公明示。”章不惑似懂非懂,进一步明确地问道。
而后,正襟危坐的东门望缓缓说出心中谋划,他的面色非常平静,甚至慈祥,与寻常老人无二致,却又带着一股杀气。
不多时,东门望便将自己的谋划说完了,他有些自得地看了看堂中这三个“后辈”,
颇为得意地授着自己那半尺白须。
“章使君,你看老夫此计安排得可还妥当啊?”东门望缓缓问道。
“东门公好计谋啊,倒是本官一时慌乱,竟怕了这樊千秋,还想这要再给他送几千万钱,当真是惭愧!”章不惑忙道。
“既然章使君觉得此计可行,那便按此计办?”东门望再次问道。
“此事但凭东门公居中调度,只是要快一些,尔等一旦讨要了粮,樊千秋立刻就会对王氏兄弟动大刑。”章不惑急道。
“使君放心,”东门望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东门智,点头说道,“县狱那边,由你找人去办,一定要办得干净利落。”
“孩儿明白,父亲放心,狱曹东门寻是本家,做起事来很方便。”东门智平时也是沉默寡言,但是做事却非常果决。
“好,义儿明日去要粮,你只须说你对王氏兄弟所做恶行一无所知,只是受其蒙蔽,
那子钱莫要了。”东门望吩咐道,
“诺!孩儿会把此事办好的,绝不给樊县令留任何的口实的。”东门义答道。
“东门公,本官要做什么?”章不惑亦急忙问道。
“使君不必做什么,你先装病几日,樊千秋此时还不敢寻你麻烦,你莫与他见面即可。”东门望道。
“东门公看得透彻,本官知道如何处置了。”章不惑赞道。定下这攻守同盟后,他内心安定了许多。
“这樊千秋胆大包天啊,仗着县官对他信任,来了荥阳半个月便要做大事,当真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恶——”
“陈使君如今不在荥阳,他走之前让我等守好荥阳县,我等不能让樊千秋把荥阳搅动得天翻地复,否则无脸见人———”
“樊千秋如今来势汹汹,我等今次先守一守,等此事过去了,我等便要攻一攻,让他知道荥阳黔首可不是好欺负的。”
东门望最后的这几句话,让章不惑又吃了一颗定心丸,总算是渐渐恢复到了平日那道貌岸然的模样。
至此,事情商议妥当了,章不惑自然先行离去,从他那沉稳的步伐来看,心情不见慌张,反而愉悦。
五谷社正堂中的东门三父子不约而同地从榻上站起来,走到了门边,看着章不惑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他们都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似笑非笑,散发出一股子阴险气息。
“父亲,这章不惑太放肆了,竟吞了县仓几十万斛粮,只辗转给了陈使君五六万斛而已。”东门义愤愤不平地道。
“这章不惑可不是一个官吏,而是一个行商,为官只是他谋财的营生而已,自然要考虑获利亏损。”东门望笑道。
“父亲这几句话,倒象是再夸赞章不惑了。”东门义有一些不理解地说道。
“嗬嗬,他若真是一个行商,定然能赚大钱,可用行商的法子为官,最后定会碰一个头破血流的。”东门望蔑笑。
“那他会不会坏了陈使君的大局?”东门义意有所指地说道,章不惑刚才说的“气话,实在让他有些心有馀悸。
“他会不会坏了陈使君的大局,为父还不知,所以更不能让他坏了陈使君的大局。”东门望说了一句极含糊的话。
“父亲的意思是”东门智毕竟久混私社,他比他的二兄东门义早半步听到了东门望这句话中所隐藏的深意。
“章宅中可有社中的子弟?”东门望未言明,话锋一转问了别的事。
“他现在住的这外宅还是父亲两年前馈赠的,宅中的奴婢都是社中提前安插好的。”东门智舔了舔嘴唇解释道。
“恩,那你便要把他看好,不能让他坏事了。”东门望点了点头道。
“诺!父亲说的话,孩儿听明白了。”东门智答道。
“父亲,若这么做,使君会不会说我等处事孟浪。”东门义也听懂了父亲和弟弟的对话,不无担忧地脱口问道。
“天下大势要变了,樊千秋如此胆大妄为,恐怕不只是癫悖,也不只是坐地起价,而是要做大事。”东门望道。
“公主和堂邑侯在朝堂中仍根深蒂固,陈皇后仍是皇后,何人敢胡来?难道是刚起复的丞相?”东门义很不解。
“嗬嗬,魏其侯虽然被起复为丞相了,但是像回到盛时风采,恐怕还有好几年啊,他不敢。”东门望摇了摇头。
“那是何人?淮南王?太后?”东门义刚说完便否定了自己,“他们与公主和堂邑侯交好,不可能背信弃义的。”
“你猜漏了一个人。”东门望笑嗬嗬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道。
“还有谁如此胆大?”东门义自言自语道,继续心中盘算着。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心差一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父丶父亲是说县丶县官吗?”东门义惊恐地询问道。
”
东门望没有说完说完,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这——这怎可能?公主可是县官登基的大助力啊,皇后还是皇后啊?”东门智倒是抢在兄长面前问出了这个问题。
“嗬嗬,县官自称寡人,取的便是薄恩寡义的意思,你们难道不知道那刘贤是怎么死的吗?”东门望摇头沉声说道。
东门义和东门智当然听说过刘贤是怎么死的,或者说整个大汉上下都知道刘贤是怎么死的,只是无人敢提及这件事。
当年,尚未登基的孝景帝和当时的吴王太子刘贤一同下棋,因后者对其不敬,孝景帝便用棋盘活生生地将其砸死了。
孝景帝和刘贤算是兄弟啊,说杀便也就杀了,哪里会谈什么恩情呢?
不仅是这孝景帝薄恩寡义,孝文帝拿到登基诏书前后,发妻和四个儿子便不明白地病死了,谁知道其中有没有猫腻?
“”
东门义和东门智都没有再说话,只觉得心有馀悸。
“县官的家事和寻常黔首的家事可不同,我等不可用常理来推演,否则便是轻看了县官啊。”东门望默默地点头道。
“父亲,既然如此,我等要不要改换门庭?”东门义试探着问道。
“嗬嗬,我等与公主及堂邑侯关系甚密,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啊,如今改换门庭来不及了,亦没有谁敢要接受我等。”
“更何况,公主与县官的较量,到底哪一边能赢下来还未可知啊,为父以为公主的胜算在七成以上,县官还是年轻。”
东门望最后这句话,便为东门家定下了出路,他们现在是在下注,有可能输,也有可能赢,不到最后,谁都说不清楚。
“我等不仅要小心,更要手辣,一定要想办法把这樊县令给制住,只要如此,便算为公主立下大功,稳住河南与荥阳。”
“父亲且宽心,此番教悔我等定然谨记于心。”东门义和东门智兄弟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你们且去办事吧,时日紧急,莫要再拖岩,明日之内,将事情办妥。”东门望点头说道。
“诺!”
隔日一早,东门义来到了县寺,他将王敢与其签下的那借粮券约带去了,并呈送给樊千秋。
正堂之中,樊千秋坐在上首榻,煞有介事地案比着券约上的字句和画押。
整个券约其实也就百多个字,并无什么出奇之处,樊千秋其实很快就看完了,他迟迟未入正题,只是想晾一晾对方。
一刻钟后,樊千秋终于才放下了券约,有些做作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非常地疲惫和头痛。
“东门公,这券约真是王敢签的?”樊千秋问道。
“回使君,是王敢与五谷社签的。”东门义答道。
“这可是二十四万斛粮啊,价值几千万钱,五谷社怎敢这么随随便便地借出去?”樊千秋沉看声音试探东门义道。
“使君此言差矣,王敢当时是县中户曹,是县寺的属官,他来借粮,我等不敢不借啊。”东门义半是诉苦地道。
“王敢一开口便是借几十万斛粮,东门公难道没想过里面会有猫腻吗?”樊千秋再问道。
“虽然数目大些,但王敢说是郡守庄使君下的令,让荥阳迅速调粮去阳县充作军粮“”
“而县仓又把粮食变卖换成钱了,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粮,所以才向我等借粮,他说三月后会买粮来还给五谷社。”
东门义脸不红心不跳地编造理由,其中自然有无数的漏洞,但樊千秋也无心去追问了:反正对方都有办法狡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