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大汉帝国特色:明里高调打贪官,暗地为帝抄浮财!
有了樊千秋的承诺,又有了前面三个人打了样,其馀人立刻变得毫无顾忌了,抢着开始出首,生怕自己落在他人后面。
这一次出首,比刚才的自首快了许多,仅仅一刻多钟,在这二十多个仓吏的东拼西凑下,王氏兄弟的谋划彻底暴露了。
原来,在樊千秋来赴任之前,荥阳仓的亏空总共有二十四万斛,王氏兄弟为了填补这个亏空,想出了“借粮”的办法。
而他们借粮的人正是五谷社和东门望:借粮可不是空手白借的,而是要给五谷社子钱的,而一日的子钱竟是一千斛粮。
也就是说,这七天的时间里,荥阳仓又背上了七千斛粮的缺口,这可是两千兵卒一个月的口粮啊,简直是触目惊心了。
“尔等说的这些话都算是口供,若有半句虚言,是要掉脑袋的!”樊千秋面色铁青说道。
“使君,我等不敢有半句虚言,王敢定有券约,找到券约便是物证,加之我等的人证,便是铁案!”那老仓吏倒精明。
“王温舒,让他们立刻就画押。”樊千秋说完,便步来到了王敢面前,他冷笑着问,“券约在哪里?黑帐文在哪里?”
“樊县令,你这是刑讯逼供,他们这是胡乱攀咬,并没有什么券约,更没有什么黑帐!”王敢闭着眼睛,微微摇头道。
“那为何仓中少了这么的陈粮,却又多了新粮?”樊千秋再次逼问。
“下官不知情,也许是祥瑞吧?”王敢面上竟露出了一丝视死如归的表情,身后捂着自己下巴的王胆则已面如死灰了。
“你不愿开口?”樊千秋蹲在了王敢的面前,说道,“刚才本官没有人证,不能对你用刑,现在有了人证,能用刑了。”
“使君的手段高明,可下官一无所知,就算你用刑,我亦无话可说。”王敢再次摇头说道,已经做好了熬刑的准备了。
“你想保的那些人,可未必会保你啊,还可能会杀你!”樊千秋劝道。
“下官并未想保什么人,使君莫问了,下官无话可说。”王敢再答道。
“你以为你不交出券约或者黑帐,本官便拿不住能够治你罪的物证?”樊千秋忽然笑问道。
“下官不知道什么物证,使君不必再套话了。”王敢的嘴非常严实,倒让樊千秋高看几眼。
樊千秋在心中反复思量,一个不算十拿九稳的谋划勉强成型一一现在最重要的是两个物证。
一个是王敢借粮的券约,这可做实王敢之罪;另一个是他手中的黑帐,能让荥阳官场换血。
“王温舒!”樊千秋把县寺唯一的亲信叫了过来。
“诺!”王温舒站过来再答道。
“回去后,立刻拟布告贴出去,便说户曹王敢和仓啬夫王胆涉嫌贪赃,借私粮充官粮,妄图要瞒天过海—”
“所以借粮于他们的黔首行商,当在三日内凭券约到县寺领会出借私粮,逾期不来领取者,私粮统统充为官粮。”
樊千秋这两句话实乃釜底抽薪,本就“视死如归”的王敢听完这句话后,只是叹气闭上眼,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王温舒,把户曹王敢和荥阳仓啬夫王胆押往县狱,不许任何人探视。”樊千秋说道。
“诺!”王温舒立刻带人过来,将王氏兄弟牢牢捆住,押往前院去待命。
樊千秋又来到一众跪着的仓吏面前,让他们站了起来,并且看向头一个出首王敢的老仓吏问道:“你叫什么?”
“小丶小吏陆叁,荥阳县东城郭人。”陆叁小意答道。
“你今日出首有功,就暂代仓啬夫一职。”樊千秋道。
“谢丶谢使君拔擢!”陆参早已风烛残年,今日事发,本以为自己会死,哪里敢想能得拔擢,连忙下拜谢道。
樊千秋又看向了其馀的仓吏说道:“尔等是有罪之身,但本官愿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尔等可愿要?”
“请使君网开一面,我等定会戴罪立功。”众仓吏连忙请谢道。
“尔等要办两件事,第一件是将贪墨的粮统统还回来,再额外加五成罚钱;第二件是从今日起当好这仓吏!”
“谢使君,我等定然交齐这钱粮,日后绝不敢再贪墨。”看到一条生路的众仓吏连忙就下拜,都松了一口气。
接着,樊千秋又对着仓吏训导劝勉了一番,然后才心满意足地与王温舒带着一卷供词和王氏兄弟返回了县寺。
一个时辰后,樊千秋在正堂上正边吃胡饼边看刚刚拿到的供词,王温舒便走了进来。
“使君,你安排下官去办的事情,下官都已经办好了。”王温舒道。
“王氏兄弟送到县狱了?”樊千秋把最后一块胡饼塞进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
“送去了,关在后院甲字号牢室,是个单独的小院落,下官还安排了信得过的巡城卒来看守他们二人。”王温舒点头答道。
“如此看来,这间牢室倒有些象田恬在山水庄园胡混的那间客舍了。”樊千秋笑道。
“确实有几分相似。”王温舒点头道,
“你是大张旗鼓送进县狱的吗,有没有让县寺里的人都看见呢?”樊千秋接着问道。
“下官特意借故带着他们二人在县寺晃了两三圈,在县寺的人都亲眼见到他们了,不在县寺的今日也会听说。”王温舒道。
“这些人可有向你你旁敲侧击?”樊千秋再笑问。
“有,下官都按使君所吩咐的回答的,便说县仓出了大亏空,使君此时正在严查,已有了眉目,很快会拿人。”王温舒道。
“说得不错,这些属官们听到之后有何反应?”樊千秋问道。
“面色有异,但都还算镇定。”王温舒答道。
“好,你办得很好。”樊千秋说道。
“使君英明,加之王氏兄弟的家訾,使君今日起码筹到了五六十万斛粮,这是一笔极大的数目了。”王温舒由衷地赞道。
“嗬嗬,只是一个县仓而已,只是一群斗食仓吏和两个县寺的属官而已,这才哪儿到哪儿,大人物在后头。”樊千秋道。
“”—”王温舒点点头,欲言又止。
“恩?你有话要说?”樊千秋笑问。
“下官有一事不明。”王温舒说道。
“何事不明?”樊千秋似笑非笑道。
“王氏兄弟还没有招供,使君当隐秘关押他们,为何要大张旗鼓,岂不是会走漏风声吗?”王温舒有一些不解地问道。
“温舒啊,这县寺里的细作多得是,今日的动静又极大,绝不可能封死所有消息,倒不如把动静闹大些。”樊千秋道。
“只是”王温舒还没有全明白。
“只是怕会有变量?”樊千秋笑问。
“正是,下吏怕会出纰漏。”王温舒点头答道。
“放心,本官便想要出事,明日你先将领粮的布告贴出去,然后再乔装去找吴储才,
让他立刻找人去办一件事—”
接着,樊千秋将吴储才要做的这事复述了一遍,王温舒默默地听着,脸上先是迷惑,
然后是惊讶,最后是恍然大悟。
“之后,你在县狱那边便亦要做好准备,以备不虞。”樊千秋又将王温舒要做的准备一一说明了,后者彻底领会了。
“使君英明,刚才下官深陷其中,一时竟没有看清此事的全貌。”王温舒回答道。
“王温舒啊,县寺只有你我两人,若是风平浪静,便没有机会,只有先打乱起来,才有可乘之机。”樊千秋点头道。
“下官明白,定然将事情办妥。”王温舒回答道。
“再苦几日,本官从长安城发来的援兵陆续会到,到时候做事,就不必象现在这样畏手畏脚的了。”樊千秋宽慰道。
“诺!”王温舒答道。
隔日,“县寺还粮”的布告立刻就贴了出去,上面自然也提及了户曹王敢和仓官王胆涉嫌贪墨的事情。
一时间,整个荥阳城震动,尤其是官吏行商,许多人都被这道布告吓得不知所措,纷纷在暗中串通连络。
有人是为了打探消息,有人是为了寻活路一一山雨欲来不只是风满楼,更会让暗处的鼠虫蛇蚁仓皇出洞。
而气氛最为凝重沉默之处,当然便是五谷社。
午正时,五谷社正堂大门紧闭,四个人分散坐在嗨暗空旷的正堂之中,面色不悦,仿佛冬天吃了冰坨子。
坐在上首位的是东门望,堂中则是他的次子东门义丶四子东门智和长安县寺上任县令章不惑。
东门望一共有五个儿子,恰好便用“仁丶义丶礼丶智丶信”来取名字,倒是荥阳的一个美谈。
如今,长子东门仁在长安城当郎官,三子东门礼在弘农郡当户曹史,小子东门信则跟在陈的身边做事。
所以,只有东门义和东门智留在东门望膝下,担当东门望的左膀右臂。当然,这二人的分工也有所不同。
东门义四十有五了,接过了东门家贩运粮食的营生,日后可接替东门望成为荥阳行商的首领。
东门智则三十有八,品性任侠豪爽,自幼不喜读书,却喜欢舞刀弄棒,如今管着五谷社上下近千名打卒。
东门望这五个儿子的出路铺得极好,再过一些年头,他们还会有生发。
为官的丶经商的丶混私社的—都不会缺少,届时不只是横跨黑白,简直是纵横“白
“灰”“黑”了。
那时候,东门家便会从豪商之家演变成豪绅之家,在间巷中的地位便又可隐隐地提上小半阶。
世家的生发便是如此一点点得来的,只要走得顺,日后可能还会出现县令丶郡守,乃至列卿。
当然,这些远望埋藏在东门望内心深处,他此刻还有更近的眼前事要解决。
“东门公,县仓亏空之事,你不能不管啊。”章不惑一开口便大倒苦水道。
“章使君,若老夫不想管,那日何必同意义儿将二十四万斛粮借给王敢?”东门望冷漠地说。
“那如今可如何是好,樊千秋当是个癫子!竟把所有的粮都给查了一遍,硬让他把亏空查出来了!”章不惑怒骂。
“章使君,觉得此事该怎么办?”东门望看着章不惑心中冷笑,他与官吏打交道几十年了,知道对方在等他递话。
“东门公,此事你打算怎么办?”章不惑眼珠子“滴溜”一转,不阴不阳地问道。
东门望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堂中的东门义,后者便心领神会,将话题接了过去。
“那日为了帮王敢脱困,五谷社出借了二十四万斛粮,这不是个小数,自然应该先取回来,别的事从长计议。”
“可是如此一来,这王敢和王胆的罪名岂不是坐实了?”章不惑气急败坏地问道。
“若他们贪墨了这官粮,那本就应该受到汉律的惩治,章使君不会不明事理吧?”东门义不留情面地驳斥道。
“东门义,你说此话是暗讽本官吗?”章不惑被戳到了痛处,一时气急,猛地从榻上站起来,怒视着东门义。
“章使君,我乃一介行商而已,怎么嘲讽你,说的是王敢和王胆那贪官污吏。”东门义只是草草地行礼答道。
“好好好,看本官现在卸任了,你们一个个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本官当初就不该帮你们!”章不惑怒斥道。
“章使君,你要把话说清楚了,过往你帮的是我东门家,还是帮的你自己呢?”东门义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
“你这话里话外究竟是何意思!”章不惑似乎被戳破了丑事,当即恼羞成怒,并没有蓄须的脸膛得满脸通红。
“章使君,你确实为我东门家出过力,但是不也换来了公主的提携吗?我东门家从来都没有欠过你什么”
“更何况,今日这县仓的亏空,与东门家毫无关联,与堂邑侯和公主也毫无关联,帮不帮你,那是两可———”
“再者说,先前五谷社冒险将二十四万斛粮借与你,本就是看了你我同为陈使君效力的份上,如今拿回,天经地义!”
“最后,我还想告诫你一句话,你在县仓落的亏空,到底与陈使君有没有关联那可都未必啊,怎敢那他来做挡箭牌?”
东门义不留情面地斥责着,不给章不惑留丝毫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