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羽柔转过头，看向楚白。他的脸也很疲惫，白大褂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但眼神依旧清亮。
心中的那点懊恼，似乎被这句话轻轻抚平了。
顾羽柔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站直身体，将空了一半的水瓶捏在手里。
“回去吧，”她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累死了。”
两人找到同样累瘫在椅子上的雷行铎。
楚白跟顾羽柔脚后跟不沾地的忙了那么久，雷行铎当然也不可能轻松。
分诊台是急诊大厅最前线的“炮火阵地”，人流裹挟着焦虑和痛苦不断涌来。一下午，雷行铎的任务都是快速初步评估伤情、分流伤员，并给家属和轻伤员指路。
“骨科在那边左拐！对！放射科先登记！”
“阿姨您别急，您儿子这个伤口需要去清创区，直走右拐！”
“大爷！您这个胸闷得去内科急诊，我们这是外科！我扶您过去！”
“小朋友别哭啊，让叔叔看看……哦摔跤了啊，去儿科急诊，出门那栋楼！”
几个小时里，雷行铎的嘴就没停过，声音越来越高，语速越来越快。到后来，他完全是在靠意志力嘶吼，只觉得嗓子眼象是被砂纸磨过，又干又痛。
当下午的喧嚣稍稍平息，他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
他瘫坐在分诊台旁的椅子上，拿起不知是谁喝剩的半瓶水，仰头灌了下去，滋润了一下快要冒烟的喉咙。
雷行铎试着清了清嗓子，想对旁边的护士说句话，结果发出来的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是一种极其沙哑、低沉，还带着点诡异破音，仿佛被人踩住了脖子的公鸭嗓！
“哎我……我去……咳咳咳！”雷行铎被自己的声音惊得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又带着点疑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行铎？……雷行铎？”
雷行铎猛地回头，只见他的女朋友彭心怡正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写满了惊讶。
“心……心怡？！”雷行铎惊喜地想站起来，结果那破锣嗓子再次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声音扭曲得连他自己都嫌弃。
彭心怡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才终于确认这个瘫在椅子上、满头油汗、脸色发白、尤其是发出这种恐怖声音的家伙，真的是自己那个平时活蹦乱跳的男朋友。
“我的天……你……你的声音怎么了？”彭心怡快步走过来，又是心疼又是想笑，“我刚在那边听声音，还以为是哪个大叔呢！差点没敢认！”
雷行铎想解释，但一开口就是一阵嘶哑的“嗬嗬”声，他只好无奈地指了指自己喉咙，又指了指依旧繁忙但已过了最高峰的分诊台，做了个“说太多话”的口型。
旁边的护士姐姐忍不住笑着帮腔：“小姑娘，你这男朋友今天可厉害了！简直就是我们分诊台的‘人形大喇叭’兼‘活体指路牌’，一个人能当三个人用！这嗓子是光荣负伤！”
彭心怡看着雷行铎那副又狼狈又有点小骄傲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把保温桶递过去：
“喏，前几天你不是说在门诊一直讲话很累，嗓子都哑了吗？给你带了点润喉的梨汤，还有晚饭。
看来我来的真是时候，你这破锣嗓子再不用汤润润，明天怕是话都说不出来了。”
雷行铎感动得差点眼泪汪汪，接过保温桶，用气音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还……还是……你……好……”
楚白沙哑着嗓子对顾羽柔说：“看吧，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战场，也总有人在战场外等着他。”
顾羽柔看着彭心怡细心给雷行铎倒梨汤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楚白几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准备离开急诊大厅时，他的手机响了。看到是“萧姐”的来电，他立刻接通并按了免提。
“楚白，”萧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里还夹杂着大街上熟悉的嘈杂，“你们几个还在急诊吗？情况怎么样了？”
“萧姐，我们刚忙完，正准备撤。”楚白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声音都成这样了？看来下午没少折腾。”萧姐的语气里带着一些心疼。
“下午医务部一通知急诊需要支持，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被叫去了。怎么样，都还好吗？羽柔和行铎呢？没受伤吧？”
“萧老师，我没事。”顾羽柔凑近手机说道。
雷行铎也想回答，结果一开口又是一阵破锣嗓子的“嗬嗬”声，只好由他女朋友彭心怡忍着笑代为回答：“萧主任，行铎他没事，就是嗓子说哑了。”
电话那头的萧姐似乎松了口气，赞赏的说：“没事就好！在急诊这种时候顶上去，是咱们医生的本分，你们做得很好，没给我们口腔外科丢人！”
她话锋一转：“我知道你们肯定累坏了，明天早上查房你们不用赶早，九点前到就行，好好休息恢复一下。
哦，对了，黄耀下午来门诊找我了，态度很端正，跟着忙活了一下午，算是帮上忙了。”
听到黄耀最终选择了站在他们这边，楚白几人都感到一丝欣慰。
“谢谢萧姐，那我们明天见。”楚白道。
“快回去休息吧，我给你们三人点了份外卖，回去记得热热吃。”萧姐最后叮嘱了一句，才挂了电话。
楚白他们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疲惫，但眼神都亮晶晶的。
顾羽柔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萧姐她父亲怎么样了，最近事情太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直都没来得及问她。”
“明天下午有台预约好的手术，萧姐主刀。”楚白的声音依旧沙哑，“那个时候问她吧。”
雷行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点气音，只好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彭心怡在一旁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夜色渐深，几人不再说话，默默加快了回宿舍的脚步。明天的太阳升起时，还有新的战斗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