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枫华不得不虚与委蛇,只能将话题轻轻引开:“贵妃娘娘和王兄过誉了。仙国安宁,靠的是父王英明睿智,靠的是将士用命,枫华不敢居功。倒是父王近来操劳,龙体欠安,我等做子女的,更应恪尽职守,为父王分忧才是。”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父王的身体和仙国大局,避开了站队的敏感问题。
柳贵妃几次试图将话题拉回,都被慕容枫华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眼见慕容枫华滑不溜手,始终不接茬,柳贵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又东拉西扯了一阵,实在探不出明确口风,只得悻悻起身,临走前又意味深长地强调:“枫华啊,如今这局势,站得稳才能走得远。你可要时常进宫,多与你克真王兄走动走动,终究是一家人嘛。”
送走这位笑面虎般的贵妃,慕容枫华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感到一阵心力交瘁。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果然,柳贵妃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通报,慕容垂青王子来访。
与柳贵妃的含蓄阴柔不同,慕容垂青此次前来,竟一改往日的隐忍,带着一股罕见的锐气。他同样备了厚礼,但寒暄不过三句,便直接图穷匕见。
“王姐,小弟在您面前就不绕弯子了。”慕容垂青屏退左右,目光灼灼地盯着慕容枫华,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眼下朝中局势,明眼人都清楚。克真王兄看似势大,不过倚仗母族和部分文官,实则外强中干;宝庆王叔辈分高,势力盘根错节,但他终究是旁支,名不正言不顺!”
他身体前倾,语气更加热切:“唯有小弟我,不仅是嫡出,更是常年与军中将士同甘共苦,深知军心所向!若得王姐你鼎力相助,你我姐弟联手,边军与禁军呼应,大事何愁不成?”
慕容枫华静静地看着他,这位素来以隐忍着称的王弟,此刻眼中燃烧着对权利的渴望,几乎要喷薄而出。
见慕容枫华不语,慕容垂青抛出了诱饵:“王姐,只要你助我登上大位,他日,仙国兵马大元帅之位,非你莫属!届时,你便可真正执掌全国兵权,一展胸中抱负,再无需受朝堂上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的掣肘!总好过如今,连为手下大将请功,都要受尽窝囊气!”
他最后一句,刻意点出了慕容枫华此刻的憋屈。
慕容枫华心中一动,但随即涌起的是更深的悲哀。
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垂青,你的好意,王姐心领了。但,我对权位并无野心。更何况,你可曾想过,若我公开站在你这一边,会带来何种后果?”
慕容垂青眉头一拧:“后果?自然是势如破竹!”
“你错了。”慕容枫华声音清冷,“克真王兄与宝庆王叔,无论私下如何争斗,在面对一个突然获得边军全力支持、实力急剧膨胀的竞争者时,他们会如何选择?最大的可能,便是暂时摒弃前嫌,联手先把你这个最大的威胁清除掉。届时,你非但不能如愿,反而会引火烧身,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王姐不站队,保持中立,或许才是目前对你、对我,都最有利的局面。”
慕容垂青闻言,脸色骤变,他并非蠢人,只是被欲望冲昏了头脑。仔细一想,慕容枫华所言,句句在理,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
当前三足鼎立,互相牵制,反而是一种危险的平衡。任何一方打破平衡,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他沉默良久,脸上的热切和锐气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挫败和复杂,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王姐思虑周全,深谋远虑,是小弟……莽撞了。但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敬重的王姐。”
他又勉强叙了几句姐弟之情,这才告辞离去。
连续应付两拨说客,慕容枫华只觉身心俱疲。这国都的明枪暗箭,比边关的尸山血海更耗人心神。
她深知,自己已成为三方势力竞相争夺的关键棋子,若不明确表态,此类骚扰将永无宁日。
翌日一早,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郁火驱使着她,径直前往兵部衙门。她要将雷雨田的功绩,当面锣对面鼓地摆出来,质问这所谓的“规制”!
兵部衙门气势森严,当值的正是兵部侍郎周庸,一个面白无须,眼神精明的中年官员,众所周知是宝庆亲王的心腹之一。
“长公主殿下驾临,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周庸满脸堆笑,礼仪周到,挑不出一丝错处。
慕容枫华懒得与他虚与委蛇,开门见山:“周侍郎,本宫今日前来,是为破虏营雷雨田将军封赏一事。雷将军阵斩敌酋,功勋卓着,为何兵部拟定的封赏文书如此轻慢?区区一个亭侯虚爵,连实职都未授予,这就是兵部对待功臣的态度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带着压抑的怒火。
周庸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惶恐,躬身道:“殿下息怒,殿下明鉴啊!雷将军之功,下官等岂能不知?实在是……实在是情况特殊啊。”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仿佛推心置腹,“殿下,雷将军的封赏,乃是陛下亲自过问,钦定的章程。陛下有旨,此事由圣心独断,兵部只能奉旨办事,无权擅改分毫啊殿下。下官等也是……也是无可奈何。”
他巧妙地将责任完全推给了国主慕容皇光,言辞恳切,态度恭敬,让人发作不得。
慕容枫华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恶气堵在喉咙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她明知这周庸乃至其背后的宝庆王叔必定在其中作梗,但对方抬出了“陛下钦定”这块金字招牌,她若再强行逼迫,便是对父王不敬,无理取闹。
“好……好一个奉旨办事!”慕容枫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冰寒如霜。她深深看了周庸一眼,那眼神锐利得让周庸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猛地一拂袖,转身大步离去,那满腔的愤懑与憋屈,几乎要将她的胸腔撑裂。
当晚,宝庆亲王亲派来了兵部尚书赵元朗到公主府拜访慕容枫华。赵元朗年约五旬,气质儒雅,曾指导过慕容枫华兵法,算得是有半师之谊。他的到来,姿态放得很低。
“殿下,今日兵部之事,老臣已听闻。周侍郎行事拘泥,言语不当,冲撞了殿下,老臣特来代他赔罪。”赵元朗拱手一礼,态度诚恳。
慕容枫华心中冷笑,好一个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她淡淡道:“尚书大人言重了,周侍郎也是依旨行事,何罪之有。”
赵元朗呵呵一笑,捋须道:“殿下宽厚。不过,雷将军之事,确实令人扼腕。人才难得,岂能因些许规制而埋没?老朽心中亦是不平。不过,黑龙关之功全仰仗殿下英明神武……”
他话锋一转,开始盛赞慕容枫华在边关的功绩,随后自然而然地引到了宝庆亲王身上:“宝庆亲王时常感慨,如今仙国正值多事之秋,急需像殿下这般有勇有谋的栋梁之材。亲王心怀仙国未来,常言若得殿下臂助,必能使仙国更加强盛。至于雷将军的封赏……呵呵,事在人为嘛,若朝堂之上能有更多理解殿下苦心之人,重议此事,亦非不可能。”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拉拢之意,又暗示了可以解决雷雨田封赏的问题作为交换条件。
慕容枫华心如明镜,她依旧保持着冷静,婉拒道:“尚书大人过誉了。枫华身为仙国公主,忠于仙国,忠于父王乃是本分。父王尚在,身为子女,岂可僭越妄议?王叔的心意,枫华明白,但此事关乎国本,恕难从命。雷将军的封赏,父王自有圣断,枫华不便再多置喙。”
她再次抬出“忠于父王”这面大旗,堵住了赵元朗的嘴。赵元朗见慕容枫华态度坚决,知道难以说服,又寒暄了几句,叙了叙所谓的师徒情谊,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