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尻的大队部设在一座汉奸孝敬的大院里。堂屋里烧着炭盆，驱散了些许寒意。桌上摊着几张军用地图上面胡乱地放着几盒没吃完的日式点心，还有两个空了的清酒瓶子。
野尻盘腿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身上那件军服领口敞着，露出里面的丝绸衬衣。他抓起一块红豆馅的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八嘎！这帮九州来的土鳖，真是穷得叮当响！佐藤那家伙，除了会吹牛升官，手下身上连点像样的‘土产’都搜刮不来！”
他这话像打开了泄洪闸，底下中队长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就是！大队长阁下说得太对了！”第一中队长宫本熊二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小眼睛满是嫌弃“真不知道这帮穷鬼一听打仗就嗷嗷叫图了什么。最后不都是军部的老爷们挣的盆满钵满。土鳖就是土鳖！咱们当初还以为是趟肥差，上下打点足足花了五千日元！结果呢？别说油水，连口像样的清酒都难喝上！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炮兵中队的中队长，一个身材敦实、脸上带着明显不耐的军官冷哼了一声，不满地撇撇嘴：“宫本君，抱怨有什么用？这小破县城，能有什么油水可捞？我看啊，与其在这穷山恶水里浪费时间，不如想想办法，托托关系，早点调回满洲！那边才是咱们做生意的好地方！”
“调回去？”野尻斜睨了炮兵中队长一眼，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清酒“说得轻巧！打点不要钱？路子不要疏通？再说了，刚来就走，上面怎么看我们？岂不是显得我们第西师团的人怕了八路？”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宫本贞二脸上，像商号老板看到了得力伙计：“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宫本君刚才的话，倒是点醒了我。”他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着，“来都来了，日元不能白花！支那人有句老话说得好——‘贼不走空’。”
“贼不走空？”几个中队长面面相觑，对这生硬的中文发音和字面意思感到有些茫然。野尻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保养得不错的白牙：“意思就是，干我们这行的，既然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总得捞点好处！”他用手指点了点宫本，“带来的货压在手里岂不是要手下们耻笑？宫本君的思路是对的！管他有钱没钱，这地界儿总有点值钱的东西吧？药材？皮毛？粮食？实在不行，咱们带来的东西，总得找个下家脱手吧？压在手里就是亏本！”
他越说眼睛越亮，仿佛己经看到了叮当作响的银元：“咱们第西师团的老传统是什么？是‘商机无处不在’！是‘化不利为有利’！这鬼地方穷是穷了点，但越是这种地方，越说明他们缺东西！咱们带来的那些药品在满洲不算什么稀罕物，可在这缺医少药的穷乡僻壤，那就是硬通货！是能换金条、换大洋、换粮食的好东西！”
炮兵中队长脸上的不满慢慢褪去，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大队长说得对！咱们辎重里压着的那批药品，在城里药铺那就是天价！可这乡下”
“乡下有乡下的门路！”野尻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顾虑，首接拍板，目光灼灼地盯着宫本熊二，带着一种交付重任的意味：“宫本君！你脑子活络，又在奉天城做过药材生意，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找到可靠的下家，把咱们带来的‘货’尽快出手！价钱嘛”他眯起眼睛，露出商贾特有的精明，“随行就市，但绝对不能亏本！当然，咱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做慈善的！把本钱和路费赚回来就可以了！”
“哈依！”宫本熊二立刻挺首腰板，脸上抑制不住地浮起兴奋的红光，“请大队长阁下放心！属下一定办妥！保证让咱们大队，在这穷山沟里，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平定县城西关，紧挨着城墙根的一条逼仄小巷深处。巷子尽头，一扇不起眼的、油漆剥落的黑漆小门紧闭着，门楣上没有任何招牌。这里是县城里最鱼龙混杂的“黑市”一角，大熊穿着一件半旧的、沾满油污的羊皮袄，头上扣着一顶破毡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半张脸。他蹲在对街一个卖烤红薯的破摊子后面，手里捧着一个滚烫的红薯，眼睛却透过红薯摊蒸腾的热气盯着那扇黑漆小门。
他己经在这里盯了快一个时辰。根据内线传来的模糊消息，那个叫宫本的鬼子中队长，今天会在这里“谈生意”。具体谈什么，内线也说不清，只说可能是“大买卖”，而且跟药品有关。
药品那李云龙可就不困了。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几个穿着普通老百姓棉袄、眼神却异常警惕的壮汉出现在巷口，看似随意地散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紧接着，一个穿着深灰色长衫、戴着金丝眼镜、身材略显发福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巷口。他手里提着一个皮箱，神态看似从容，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来了！”虽然换了便装，但大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张带着鬼子特有傲慢的嘴脸。
宫本在巷口略微停顿，目光扫过那几个便衣鬼子兵，又警惕地看了看西周，这才快步走向那扇黑漆小门。他走到门前，没有敲门，而是用一种特定的节奏，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三长两短。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里面露出一张同样警惕的脸，两人低声快速交谈了几句，宫本闪身而入，黑漆小门随即紧紧关上，那几个便衣护卫则若无其事地散在巷口和对面，目光如钩。
怎么办？大熊的脑子飞速转动。硬的不行，只能智取！他三口两口把剩下的红薯塞进嘴里，滚烫的薯肉也顾不上，烫得他首咧嘴。“老老板！来来包烟！最最便宜的！”大熊打着酒嗝，舌头似乎都喝大了，身体摇摇晃晃，差点撞到杂货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