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城里转了一圈,即将返回斯诺顿庄园的时候另一辆劳斯莱斯幻影悄无声息的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与路明非所乘坐的这辆车并驾齐驱。
那辆劳斯莱斯幻影摁响喇叭的同时,驾驶座的玻璃窗给摁了下来,从里面露出来的是一张颇有些英俊儒雅的中国男人的脸。
路明非也按落车窗,看怎么回事。
男人穿着笔挺的中山装,皮肤干净双肩宽阔,眼睛炯炯有神,看向路明非的时候居然还带着些审视。
大家都来自中国,这也算是他乡遇故人了。
不过路明非搜索了脑子里的所有记忆,都不记得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直到坐在劳斯莱斯副驾驶上的那个家伙直起身子,将脸从旁边探出来跟路明非挥手打招呼,他才意识到这男人应该是周家派来伦敦处理圣殿会事务的人。
副驾驶上坐着娲女。
维多利亚旋即靠边停车,娲女乘坐的劳斯莱斯幻影也靠边停车。
道路的另一头庞大的白色建筑正浮在地平在线,金狮子、红狮子和金色竖琴组成的皇家旗帜在那栋白色建筑的上方猎猎飞扬,
威斯敏特一直以来最重要的建筑、十八世纪至二十世纪之间这个国家的权力中枢和政治内核,白金汉宫,正巍峨地伫立在那里。
娲女跳落车来笑嘻嘻地跟维多利亚和路明非打招呼,她介绍身边那个面含微笑但面对娲女时显然有些拘谨的男人:“这是周敏皓,路明非你应该记得,昆山工商联的副主席,
以前追过姜菀之。”
说起这家伙的名字路明非立刻想了起来。
那时候在昆山赵旭祯很有些要大展拳脚的样子,甚至走运输机把赫尔薇尔从伦敦圣殿会的总部运到了昆山阳澄湖一角。
而周家负责昆山一带事务的就是周敏皓,听说这个人的血统在家族中并不算最优异的那一批人,但做事相当靠谱,所以针对昆山和附近城市所罗门圣殿会残馀势力的剿灭行动娲女全权交给了他负责。
“其实也并不算追求,我在家族中的权限不足以调阅国内的混血种登记资料,姜菀之也从没在相关机构报备过,她还有过在英国留学的经历,那时候我一直以为这姑娘其实是所罗门圣殿会派回国内的间谍。”周敏皓解释说,“一般国与国之间的事务我们并不插手,不过一旦涉及混血种,这事儿就得归我们管了。”
他伸出手来和路明非握了握:“路先生如今可是大名鼎鼎威名远扬,卡塞尔学院唯一一个s级学员的含金量可真是高得吓人。
“国内隐世家族也逛守夜人论坛?”路明非疑惑。
“家里老人有些古板,不过年轻人都是很开放的,我们愿意接受来自西方的文化和思想,也愿意让家族与外界接轨。”
“有一段时间我们的政策出现了问题,导致了长期且持续的衰落。而如今我们以史为鉴,正在改变与这个世界的相处模式。”
这时候娲女就跳起来端周敏皓的屁股,她双手叉腰着嘴:“你跟人家说这干嘛,家事也往外传?”
“我听三舅姥爷说这位同志以后可能会添加我们—”周敏皓也挺委屈。
“你三舅姥爷是谁”路明非捂脸。
“周德刚,我们家的擎天巨,超猛超强超男人,年轻那会儿上朝鲜战场杀了不少美国人。”周敏皓说。
路明非心说哦原来是那位暴龙战神啊。
妈的他还上过朝鲜战场?
“这么说发生在咱们中国大地上的近代战争国内的本土混血种都有参加咯?”路明非问。
维多利亚对此也展现出了极大的好奇。以她所知中国混血种所展现的力量可能不逊于密党。
而向来龙血意味着更灵活的脑子、更强健的体魄和更坚忍的意志,如果那个国家曾经生活的数量庞大的龙血混种,那他们应该在近两百年的屈辱史中化身夺命的厉鬼,把任何一个侵略者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周敏皓欲言又止,可娲女敲了敲他的后脑勺:“言多必失。”
“这也算是不能告诉外人的机密?”路明非问。
娲女耸耸肩:“说不上机密吧,不过有一段时间我们确实也很无奈,对外界正发生的事情爱莫能助。”
每个机构乃至于每个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不能说出口的秘密。路明非深知窥探这些秘密到底是多不礼貌的事情,于是他没有继续深究。
“说起来周敏皓你不是应该正在昆山吗,怎么会出现在伦敦?”他于是转移话题。
“我那会儿留在昆山主要其实也就是为了监视姜菀之和所罗门圣殿会,现在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也就没有继续留在昆山的必要了。”了想,解释说,
“我朋友,程霜繁,卡塞尔学院执行部中国分部的s级王牌专员,他前些日子接了个任务在江南一带追捕一条伪装成人类少女模样的四代种,那条龙管自己叫邵南音,她有个用来为自己人类身份进行佐证的、被洗了脑的人类姐姐叫邵南琴,结果没逮着,跑了。又调查了好些日子才知道那俩姐妹化名叶茂姗叶茂婷在澳门赚了大钱,点起兵马要去捉人结果又扑了个空,查航班记录才知道她们又跑来了英国我听说家族正在跟所罗门圣殿会打仗,一寻思刚好可以过来帮着程霜繁完成任务,所以就过来了。”
“真有意思,龙逃跑的时候也会带上自己在人类世界中的姐妹吗?”路明非背靠维多利亚的劳斯莱斯,望着远处的白金汉宫发呆。
“爵爷以前告诉我说血统对龙类来说至关重要,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响应君王的号召添加某场对龙而言称得上伟大的战争,然后奔赴死亡等待下一次的重生。”这一次说话的居然是维多利亚,她的中文果然相当流利,甚至带着些隐隐的播音腔,倒是叫路明非莫名的想起了古德里安,
“可万事万物总有例外,回应血统的召唤奔赴战场是龙类的命运,可总有一些龙会逃脱摆在眼前的宿命走入另一条未知的道路有些龙见多了生死之后就不再回应新的召集了,而是在人类世界中过着类似寄生的生活。每一次破茧重生之后,她们就会寻觅合适的家庭以那家养女的身份长大,成年之后她的形貌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保持不变,她就会离开那户人家,在人类世界中飘来荡去很长一段时间,等待下一次的破茧重生。”
“邵南琴就是这种情况。”周敏皓说。
路明非看向维多利亚:“斯诺顿家族遇见过类似的事情么?”
“恩,文档里有过记载,1940年的6月,敦刻尔克大撤退之后留在那座法国城市中负责断后的英国士兵曾目击过‘天使’的降临,伴随从天而降的火雨,和仿佛白磷燃烧般把那些将他们围在一座堡中的德军燃烧成骨骸的鬼火。
当时的女王陛下派遣由忠于皇室的混血种组成的皇家特种部队去调查了这件事情,又在战后得到了德意志第三帝国官方混血种机构维利会和极北之地的资料,确认“天使”是一个当时本该在圣保罗女子学校就读的年轻女孩,而她出现在那里的原因是她的哥哥正是留下断后的英国军队中的一员。
那条潜藏于人类社会中的低阶龙类是去救她的哥哥的,可惜的是德国人用密集的炮火最终摧毁了那个确堡,而龙最终不知所踪。”
“听起来这条母龙是个重情重义的梁山好汉。”路明非说。
“龙这种生物很矛盾,他们鄙夷和任何事物的感情、有时候自己却又深陷其中,卡塞尔学院教导学生说龙生来就是残暴不仁的,可也有很多龙类在漫长的历史中帮助过我们。”周敏皓微笑,“只是两个种族之间的战争从来都不看对错,只看结果。”
“啊喂我说,难道我叫你来这儿是让你跟路明非两个人闲扯淡的吗?”娲女终于忍不住了,把周敏皓挤去了一边。
“接下来的行动涉及一些周家的隐秘,维多利亚小姐你能先暂时回避一下吗?”娲女对维多利亚下了逐客令。
年轻的女伯爵礼貌笑笑,当即上车,带着她那票远远跟在后面的保镖离开了威斯敏特的主干道。
“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得把人家支开?”路明非好奇。
“你们这才认识几个小时,现在就开始帮她说话了?”娲女翻白眼。
路明非有点。
不过他也知道娲女现在把维多利亚支开显然是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在这里跟他交代,所以没有在这种时候插科打浑。
“还记得我们以前说过所罗门圣殿会的总部应该是在一座尼伯龙根里么?”娲女问。
路明非脸色骤然凝重起来,他举目四望,目光越过周围行人,忽而缓缓颤斗了一下。
“我还记得姜菀之说过她以前进入圣殿后的总部,觉得自己就象是走进了白金汉宫,
你意思是那座尼伯龙根就是以白金汉宫为现实世界的锚点和基础建造起来的?”他问。
死人之国这种东西听起来玄之又玄,可说到底也不是真正的空中阁楼,总得还要有些地基。比如芬里厄那老巢就沿用了1号地铁线作为它的基础。
再比如日本蛇歧八家据说长期以来的使命之一就包括守卫一座名为夜之食原的死人之国的大门,夜之食原的存在基础就是整座东京城市。
白金汉宫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朔到17世纪末期,那个时候龙类在欧洲仍很活跃,远不是如今被混血种们镇压压制的凄惨模样。
说不定在这么漫长的历史中真有某条恶龙潜伏于王室之中,并在这个国家最内核的权力中枢创建起属于自己的国度,最终又被圣殿会所夺走。
“我们也没见到过,不过等等就知道了。”娲女说。
她招呼周敏皓过来身边耳语了两句,那个英俊的中国男人就登上了一辆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自行车眶当当离开了这里。
路明非原本还不知道等等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忽然他的神情凝滞了一下。
果然,天空中那些铅灰色的云块此刻正象是被一双巨大的手拨到一块儿,汇聚成为崔巍的云山。
横穿白金汉宫前方林荫大道的夏风原本只是带着些急雨将来的微寒,此刻忽然变得凛冽起来。
娲女拍了拍车门,示意路明非上车。
两个人刚刚钻进劳斯莱斯幻影,窗外的红色大道就忽然起了浓雾。
那并非雾气,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细密的雨水敲落在地面进起沉浮在空气中的细小水珠,看上去就象是起了一层雾。
接着仅仅是几十秒钟的时间,天空中密布的云山就化作翻滚的积雨云,暴雨从天而降。
可奇怪的是行走在这条林荫大道两侧的人们居然并不惊慌,他们仍旧象是刚才那样缓慢的走过树荫,影子在雨幕的深处显得极修长,仿佛步在坟墓间的鬼影。
路明非意识到有某种异变正在发生,他全身的骨骼都开始发出轻微的爆鸣,那是龙骨状态被开启的征兆。
数百公里长的紫白色闪电忽然间撕碎沉重得象是要压在白金汉宫穹顶的云层,路明非恍惚间看见身边女孩的脸,冷静,沉默。
冷酷。
“战争开始之后所罗门圣殿会就封闭了这座尼伯龙根的大门,我们没办法走正常渠道进去,只能硬闯。”她说。
路明非点点头,露出了然的神情,缓缓的活动自己的关节,“要杀人么?”他问。
“不,我带了宝贝,能让我们强行走入其中。”娲女摇摇头。
四面八方都在传来潮声,亦或者那并非潮声,而是汇聚成潮的雨声。
雨声的深处传来仿佛山峰开裂的巨响,劳斯莱斯幻影自行激活了。它开始沿着这条直通向白金汉宫的林荫大道前行。
雨落在地面溅起的水花居然是红色的,路面上好象流淌着琉璃红色的血,那些鬼影般的行人也消失了,世界上只剩下狂涌的雨。
“害怕么?”娲女问。
路明非舔牙齿:“恐惧只会让我愤怒。”
他并非吹牛,而是经历过东京那件事情之后,所有恐惧的情绪最终都会让他极端愤怒,直到最终杀死那些让他恐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