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富抱着那个沉甸甸、描金画彩的青花大花瓶,像抱着亲儿子一样,连滚带爬地逃离了云栖水岸那栋让他心惊肉跳的小洋楼。首到跑出老远,确认那个煞星“女婿”没追出来,他才敢停下脚步,靠着路边一棵大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手腕还在隐隐作痛,手背上那个被铜疙瘩砸出来的鼓包又红又紫,火辣辣的。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宝贝”,眼神从刚才的惊恐迅速切换成狂喜和贪婪。
“妈的!吓死老子了!”杨大富啐了一口,脸上却咧开一个得意的笑容,他掂量了一下怀里的大瓶子,沉甸甸的手感让他心花怒放,“值!真他妈值!挨这一下,换这么个大宝贝!那煞星不识货,这玩意儿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瞧瞧这画工,瞧瞧这描金!啧啧啧”
他仿佛己经看到这瓶子变成了一沓沓红彤彤的钞票,堆满了赌桌,酒肉朋友围着他谄媚叫“富哥”的场景。之前的恐惧和狼狈瞬间被巨大的“发财”喜悦冲得无影无踪。
“不行,得赶紧出手!夜长梦多!”杨大富警惕地左右看看,生怕那煞星反悔追出来抢他的“宝贝”。他把脏兮兮的夹克外套脱下来,小心翼翼地裹住瓶子,只露出瓶口一点,然后弓着腰,像个偷了金蛋的贼,一头扎进了江城繁华的夜色里,开始了他的“鉴宝”之旅。
第二天一大早
杨大富抱着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瓶子,鬼鬼祟祟地溜进了一家装修古色古香、看着很高级,挂着“博雅斋”牌匾的店铺。店里檀香袅袅,博古架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一个穿着对襟褂子、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掌柜正拿着放大镜研究一个小瓷碗。
杨大富凑过去,神秘兮兮地把瓶子放在柜台上,一层层剥开他的破夹克,露出那个“金碧辉煌”的青花大瓶。
“掌柜的,掌掌眼!祖传的宝贝!”杨大富努力想装出点“世家子弟”的派头,可惜配上他那身行头和贼眉鼠眼的样子,实在不伦不类。
老掌柜推了推眼镜,目光从放大镜后移开,落在那个瓶子上。只一眼,他眉头就皱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他都没上手,只是远远地用放大镜象征性地晃了晃瓶口和瓶身。
“新活儿。”老掌柜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新活儿?啥意思?”杨大富一愣。
“假货。”老掌柜似乎不愿意跟杨大富多说话,只吐出这两个字。
杨大富急了,“怎么可能!您老再看看!这画工!这青花!这描金!多地道!绝对是宫里流出来的!”
老掌柜嗤笑一声,放下放大镜,拿起旁边的鸡毛掸子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宫里?宫里烧不出这么贼亮的釉水,也画不出这么死板的花纹。这青花料,一看就是现代化学料,发色太贼太愣。描金?那是化学金水,不是真金粉!分量倒是足,胎体加了料压重的吧?想蒙事儿,也得下点本钱弄个高仿啊?这玩意儿,搁我们这儿当痰盂都嫌占地方。拿走拿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一番话如同冰水浇头,把杨大富刚燃起的发财梦浇了个透心凉。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想争辩:“您您老再看看”
“保安!”老掌柜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两个膀大腰圆的保安立刻看了过来。杨大富一看这架势,怂了,赶紧抱起他的“宝贝”,在保安鄙夷的目光和老掌柜“啧啧”的摇头声中,灰溜溜地滚出了博雅斋。
杨大富不死心,觉得那老东西没眼光。他抱着瓶子又一头扎进了江城有名的旧货市场。这里鱼龙混杂,地摊林立,各种“古董”琳琅满目,真假难辨。
他找了个看起来人最多、摊主吹得最响的地摊。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精瘦汉子,唾沫横飞地跟人讲着他摊上某个“康熙御用”的鼻烟壶。
“老板!识货不?看看这个!”杨大富把瓶子往摊主面前一杵。
山羊胡摊主瞥了一眼,眼皮都没抬:“哟,好大的家伙!刚‘出锅’的吧?火气还没退呢!”
“什么刚出锅!祖传的!”杨大富梗着脖子。
“行行行,祖传的。”山羊胡敷衍着,随手在瓶子上弹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咚”声,“听听这声儿,死沉死沉的,胎里加了多少水泥啊?兄弟,不是我说你,想做旧也得讲究点,这釉水亮得能当镜子照,”他嫌弃地甩甩手。
“你这玩意儿,糊弄外行都够呛。想卖?五十块,我收了放门口当个装饰瓶,挡挡煞气。”山羊胡伸出五根手指,一脸“我吃亏了”的表情。
“五五十?!”杨大富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抱着这死沉的东西跑了半天,就值五十?!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摊主和顾客都哄笑起来。
“五十不少了兄弟!”
“就是,这么大个儿,当腌菜缸都嫌浅!”
“抱回家插鸡毛掸子吧!哈哈哈!”
杨大富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抱起瓶子,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再次落荒而逃。
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杨大富找到了一家看起来门脸不大的典当行。柜台后面坐着个打着哈欠的年轻伙计。
“当当东西!”杨大富气喘吁吁地把瓶子怼到高高的柜台上。
伙计被这大家伙吓了一跳,睡意全无。他皱着眉头,费力地把瓶子拖上柜台,拿着个小手电筒装模作样地照了照,又掂量了一下。
“什么东西?”伙计懒洋洋地问。
“古董!青花描金大瓶!值大钱的!”杨大富急切地说。
“古董?”伙计嗤笑一声,“大哥,你看我像傻子吗?这玩意儿,工艺品市场批发,您这顶多算个加大号!当不了,太重,占地方,还怕磕着碰着。”
“你你们不识货!”杨大富最后的希望破灭,气得浑身发抖。
“识货也得看是什么货啊!”伙计翻了个白眼,“赶紧拿走,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抱着这个沉重无比、被所有人视为垃圾的“宝贝”,杨大富失魂落魄地走在江城的街头。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邪火和巨大的羞辱感。那些古玩店老板的鄙夷、地摊贩子的嘲笑、典当行伙计的嫌弃,像刀子一样反复切割着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他猛地停下脚步,低头死死盯着怀里这个描龙画凤、金灿灿的大瓶子。路灯的光线照在瓶身上,那贼亮的釉水,那死板的青花线条,那蹭掉色儿的劣质金水痕迹此刻在他眼里,不再是什么宝贝的光辉,而是赤裸裸的讽刺!是那个煞星“女婿”脸上无声的嘲笑!
“假的全都是假的!!”
“王八蛋!你耍我!!!”
一股被愚弄的滔天怒火瞬间冲垮了杨大富的理智!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逼!被人当猴耍了一圈!所有的屈辱、奔波、挨打、被嘲笑的憋屈,在这一刻化作了毁灭的冲动!
“啊——!!!”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在街头响起!
杨大富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跳,用尽全身力气,将怀里那个沉重无比、寄托了他所有发财梦也带给他无尽羞辱的青花描金大瓶,狠狠地、决绝地举过头顶,然后朝着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用尽毕生的怨毒,猛砸下去!
“哐啷——!!!!!”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脆弱的现代瓷瓶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力道?瞬间粉身碎骨!无数的碎片如同炸开的烟花,混合着描金的碎屑,在路灯下西散飞溅!描金的牡丹花瓣、青花的缠枝莲纹,都变成了满地狼藉的垃圾。
巨大的声响引来了路人的侧目和惊呼。
杨大富喘着粗气,站在一地狼藉的碎片中央,看着自己空空如也、沾满灰尘的手,再看看脚下那堆曾经被他视若珍宝的破烂,巨大的失落感和更深的暴怒让他浑身发抖。
“你个小畜生!老子跟你没完!!”他嘶吼着,像一头受伤的疯狗,转身就要朝着云栖水岸的方向冲去,他要找那个煞星拼命!
然而,他刚冲出两步,还没离开那堆触目惊心的瓷片现场——
“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两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如同神兵天降,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杨大富面前,堵死了他的去路!
车门“哗啦”一声打开,跳下来几名神色严肃的警察。为首的一个,正是昨天在云栖水岸出过警的一位警官。
“杨大富!”警官厉声喝道。
杨大富被这阵仗吓得一哆嗦,本能地想狡辩:“警警官?我我没犯事啊!我就就摔了个破瓶子”
“破瓶子?”警官冷笑一声,指了指地上那堆在警灯照耀下显得格外狼藉的碎片,“这‘破瓶子’,就是被你入室抢劫抢走的‘古董’之一!价值巨大!还有屋里被你砸碎的那个!人证物证确凿!”
“古董?价值巨大?”杨大富懵了,随即反应过来,这是那个煞星的圈套!他气得跳脚,指着地上的碎片语无伦次地嘶吼:“放屁!这是假的!全是假的!根本不值钱!他骗人!他陷害我!那小子才不是好东西!他”
“闭嘴!”警官没兴趣听他废话,一挥手,“是不是假的,值不值钱,不是你说了算!有专业鉴定!现在,你涉嫌入室抢劫,故意损毁他人巨额财物!跟我们走一趟!”
话音未落,两名身材高大的警察己经上前,动作利落地一左一右扭住了杨大富的胳膊。
“咔嚓!”一声脆响,冰凉沉重的不锈钢手铐,如同毒蛇的獠牙,死死地咬合在了杨大富那肮脏油腻的手腕上!将他刚才抱着“宝贝”和此刻指着警察谩骂的嚣张气焰,瞬间铐得粉碎!
“老实点!带走!”警官一声令下。
杨大富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彻底瘫软了。他徒劳地挣扎着,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像条离水的鱼,被警察毫不客气地塞进了警车后座。警灯闪烁,警笛呼啸,载着这个刚刚还在做着发财梦、转眼就沦为阶下囚的贪婪赌鬼,消失在江城的夜色中。
警车开走后,留下几个警察处理现场和拍照取证。那位警官看着地上那堆在警用强光手电照射下、就是个普通的工艺品,又看了看手中报案记录上陈枫描述的“价值不菲的古董”,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想起昨天那个年轻业主平静地拿出一个特殊证件,以及随后自己接到的那通措辞严厉、要求“全力配合”的上级电话。
“这小子”警官摇摇头,低声对旁边的同事吐槽,“心是真黑啊拿这玩意儿当古董报案。”他踢了踢脚边一块最大的、画着半朵牡丹的瓷片,“这‘巨额财物’的鉴定报告,看来得好好‘润色’一下了。”
同事憋着笑点头:“明白,头儿。保证让他在里面好好‘反思’。”
而在云栖水岸那栋温馨的小洋楼里,陈枫正端着一杯热茶,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丽丽靠在他身边,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和一丝解气。
“陈枫,警察真把他抓走了?”丽丽小声问,还有些不敢相信。
“嗯。”陈枫点点头,抿了口茶,语气平淡,“报警的时候,我跟他们说,家里被抢了两个很值钱的古董花瓶,一个被砸碎了,一个被抢走了。证据确凿,监控也拍到了他抱着‘赃物’跑出去。加上他之前踹门、意图伤人的行为,入室抢劫、损毁财物,够他喝一壶了。”
丽丽瞪大了眼睛:“古董?我们家哪有”
陈枫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冷意和狡黠的弧度:“我说有,那就有。我说值钱,那就值钱。雷组长会帮忙‘落实’细节的。对付这种无赖,讲道理没用,打他一顿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让他进去,在里面好好‘改造’,对大家都好。”
他放下茶杯,看着丽丽还有些担忧的眼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缓和下来:“放心,以后他不会再有机会来骚扰你们了。这个世界,有时候需要讲法律,也需要讲点‘方法’。” 这几个月在江城,在异能管理局,在云海集团,他早己不是那个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山村少年了。他学会了利用规则,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丽丽看着陈枫平静却蕴含着力量的侧脸,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中的最后一丝阴霾也消散了。她用力点点头,依偎进陈枫怀里,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心。那个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噩梦,终于,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