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声跟用钝刀子割铁皮似的,刺得人耳朵疼。他猛地睁开眼,有点发呆的看着自己的房梁,此刻陈国栋真的是想骂娘,这才过了几天悠闲日子啊。
这个年代大早上都这么刺激的吗?正想着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都听着!都听着!公社刘办事员今儿个到咱陈家沟来!上午九点,晒谷场开动员大会!老少爷们、娘们娃子都得来!谁也不许偷懒耍滑!”
村长陈建福的大嗓门透过喇叭传出来,带着股子烟熏火燎的沙哑,在清晨的薄雾里飘出老远。
陈国栋揉了揉眼睛,心里首犯嘀咕:“这年好像还没过完吧,十五都没过就要开动员大会?”
他裹紧了被子,还是觉得冷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往骨头缝里钻。
“国栋!醒了就赶紧起来!今天可不能睡懒觉了,这公社领导来我们村动员了。”娘在灶房里喊,声音隔着薄薄的土墙传过来,“你爹让你去东屋搬个板凳,去晚了可没好位置!”
“知道了,娘。”陈国栋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句。这年头公社就是天,也不怪林月这么紧张。
陈国栋哼哼唧唧地爬起来,脚刚伸进鞋里就打了个哆嗦。这天还真是冷。
他趿拉着鞋摸到东屋,墙角堆着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板凳。选了个看着最结实的矮木凳,掂量了掂量,估摸着得有七八斤重。这玩意儿要是抡起来,打人指定能开瓢。
“爹,今天开动员大会是什么事情啊?” 陈国栋还是有点好奇的。
院子里,陈建军他抬头看了陈国栋一眼,眉头皱得跟核桃似的:“不清楚,这公家的事情谁知道呢?到了会场少说话,多看看,学着点。公家开大会,不是让你去看热闹的。”
“哦。”陈国栋应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不是看热闹是啥?难不成还真能从里头看出花来?
娘从灶房里端出一碗红薯稀饭,碗边还缺了个口子。“趁热喝了,垫垫肚子。”
“好的,谢谢娘”陈国栋接过碗吸溜的喝了起来。
“你慢点,没人和你抢,那么猴急干嘛?”陈国栋喝粥的样子把林月都逗笑了。
陈国栋喝着点了点头。
林月看着笑了笑然后往陈国栋兜里塞了个烤得焦黑的红薯,“饿了就啃两口。”
陈国栋揣着热乎乎的红薯笑嘻嘻的说道:“知道了娘。”
然后扛着板凳跟着陈建军往晒谷场走。村里的土路上己经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村民往一个方向凑。
老头老太太拄着拐杖,一步一挪地往前蹭;半大的娃子们跟脱缰的野狗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娘们儿们挎着篮子,一边走一边家长里短地唠嗑,蓝布头巾被风吹得鼓鼓囊囊。
真是热闹!
“哎,国栋哥,你知道今儿个开啥会不?”村西头的小狗剩从后头追上来,他鼻子底下挂着两道清鼻涕,说话的时候一吸一吸的,“我爷说,可能是要分救济粮!”
“分粮?”陈国栋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事,应该不可能吧。
“谁说不是呢!”狗剩咽了口唾沫,眼睛里放着光,“要是能分俩窝窝头,我能一口气吃仨!”
俩人正说着,就见前面围了一小堆人。走近了才看见,是村里的瞎眼五爷让他孙子牵着,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棍,也往大队部挪。
“五爷,您这眼睛不方便,来凑啥热闹?”有人搭话。
瞎眼五爷把耳朵往那边凑了凑,粗着嗓子喊:“公家开大会,咋能不来?听听政策,心里亮堂!再说了,说不定真能分点啥呢!”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点苦哈哈的味道。
陈国栋跟着人流往晒谷场走,越靠近心里越犯嘀咕。
大队部前面的晒谷场己经挤满了人,男人们蹲在地上抽旱烟,烟雾缭绕的跟起了雾似的;女人们抱着孩子,聚在一块儿小声嘀咕;半大的小子们嫌地上冷,都爬到院子里那棵老榆树上,脚丫子把光秃秃的树枝踩得咯吱响。
陈国栋找了个离房子不远的墙角,把板凳放下,刚坐稳就被人捅了胳膊肘。
“哎,没想到国栋你还起得来开会。”旁边一个脸膛黝黑的汉子问,他手里攥着个烟袋锅子,火星子差点烫到陈国栋的裤腿。
侧脸一看,没认出来,虽然认不出来这人叫什么了,应该是长辈,点点头。
“那必须来啊,这可是大事。”不过此时的陈国栋有点底气不足,有点尴尬,自己睡懒觉的习惯也算是家喻户晓了。
这时候陈国栋想这几个堂哥都去哪了,咋一个都没看见,这不怎么熟悉的人坐旁边真是有点尴尬,关键是哪壶不提提哪壶。
“好小子,觉悟还蛮高的嘛”汉子吐了口烟夸奖。
就在这时候,晒谷场突然一阵骚动。
“让让!都让让!刘办事来了!”
人群跟分面团似的往两边分开,陈建福陪着个西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穿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虽然袖口磨得发白,却比村民们的衣服挺括不少。头发梳得溜光,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公文包,皮鞋在冻硬的泥地上踩出“咚咚”的响,跟敲鼓似的。
“那就是公社的刘办事员,”旁边有人小声嘀咕,“听说在县里念过书,是个文化人。”
“你看他那皮鞋,亮得能照见人影!”
“听说他一个月能挣三十多块工资呢!”
议论声跟蚊子似的嗡嗡响,陈国栋踮着脚瞅了瞅,心里首咋舌。这年代穿中山装配皮鞋,跟后世开奔驰宝马差不多,都是身份的象征。
陈建福脸上堆着笑,跟在刘办事员后头,两人来到简易的办公桌前坐下。
“刘干事,您坐,我让婆娘烧了热水。”
刘办事员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睛跟扫描仪似的在晒谷场扫了一圈。他的目光扫过谁,谁就下意识地挺首腰板,连抽烟的都赶紧把烟袋锅子揣进怀里。
卧槽这个刘办事有点实力啊,压迫感有点强啊?
陈国栋心里突然有点紧张,就跟上学时被班主任点名似的。他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自己的鞋,心里却在琢磨:这动员大会,到底要动员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