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过后的长春镇码头,第一班恢复通航的渡轮缓缓靠岸。
顾屿和方晴并肩走下舷梯。
脚掌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让他们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码头的分岔路口。
方晴停下脚步看着顾屿。
那双曾倒映着电闪雷鸣的眼眸,此刻只剩下雨过天晴的澄澈。
“谢谢你,顾屿。”
她郑重开口,“为那场风暴,也为这两天的一切。”
顾屿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带点疏离的随和。
他回以一个轻松的微笑,却刻意换了个称呼。
“我也是,一方通行。”
这四个字如同一个密码,一个巧妙的开关。
瞬间将那个在风暴中浑身颤斗的“方晴”,重新封存回了记忆里。
此刻两人的关系,又变回了那个初遇时,隔着镜头的“知名up主”。
以及一个神秘的“摄影爱好者”。
这是一场完美的意外。
一段不需要用世俗联系去延续的旅程。
让它就此定格,成为彼此生命中最独特的一帧画面,就是对它最好的尊重。
方晴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
她唇角扬起,一个璨烂的笑容在脸上绽放。
两人没有交换微信,甚至没有再多说一句“再见”。
只是各自潇洒地挥了挥手,然后同时转身。
一个走向停车场,一个走向网约车停靠点。
两人的背影皆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就好似两条短暂交汇后,便毅然奔向各自远方的直线。
前往机场的专车上,方晴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车窗外,风景飞速倒退,她没有立刻去理会。
而当震动终于停歇,方晴才终于深吸一口气,摸出了手机。
屏幕亮起。
b站那熟悉的粉色图标上,一个红得刺眼的“99+”角标,嚣张地跳动着。
她点开后台。
一个数字率先撞入眼帘。
粉丝数。
一夜之间,掉了将近十万。
若是放在两天前,这个数字足以让合伙人小雅当场心梗,让整个工作室陷入恐慌。
可现在……
方晴的指尖只是在屏幕上轻轻滑过,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掉粉,是她昨天在电话里和小雅彻夜长谈后,最终达成的共识。
是她选择撕掉“一方通行”这个流量标签时,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没有理会那些疯狂催更的私信轰炸。
而是点开了昨晚在民宿剪辑发布的,重返四礵列岛的视频评论区。
预想中。
“更新太慢”、“越来越看不懂了”的抱怨并没有占据前排。
而高赞的评论区,画风也与以往截然不同。
【第一次在一个旅游vlog里看到了宿命感和挣扎,up主最后在礁石上的那个眼神,好象在跟什么东西和解。】
【这个视频的节奏变慢了,但我却反复看了三遍。】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安静,很有力量。
【掉粉是必然的,因为你筛掉了只想看热闹的观众。】
【但留下来的,会是能陪你走得更远的灵魂。】
【加油,一方通行,不,加油,方晴。】
一条条走心的评论,象一道道暖流,精准地冲刷着她的内心。
方晴知道。
自己赢了。
不是赢了市场,而是赢回了自己。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方晴的嘴角扬起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她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虚假繁荣。
而是此刻这数万个,能读懂她镜头背后语言的知音。
她点开微信,给合伙人小雅发去一条消息。
【小雅,等我,我有一个全新的想法。
另一边。
顾屿回到自己的车上。
他没有立刻出发,而是点开了相机,再次翻出那张被系统评为sss级的《风暴眼》。
照片中,方晴的眼神混合着恐惧、倔强与一种奇异的光亮。
背景是狂暴动态的雨幕。
角落那片橙色的帐篷布,则好似一团不会熄灭的火焰。
他嘴角微微上扬。
这趟旅程,他不仅收获了堪称豪横的系统奖励。
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神只视角”的真正答案。
那不是高高在上的冰冷审视。
而是俯身凝视凡尘俗世中,那些因情感而闪光的“命运瞬间”。
所谓神作,拍的从来不是景,是人,是故事。
“凤眼过桥……”
顾屿放下照片,心思回到了系统刚刚发布的新任务上。
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然后熟练地用车载系统开始搜索。
关键词输入,搜索。
结果,一片空白。
换个关键词。
“晚清御菜”、“失传菜谱”、“凤城传说菜”,能试的组合都试了一遍。
屏幕上跳出来的。
除了几条在野史论坛里语焉不详的猜测,和一堆毫不相干的旅游gg外,什么都没有。
别说照片了,连一张后人凭想象画出来的概念图都找不到。
这道菜,象是被历史的洪流冲刷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渣滓都没剩下。
“有点意思。”
顾屿非但没觉得棘手,反而被勾起了兴致。
从摄影大师到米其林主厨,现在又直接快进到了“美食考古学家”。
这系统给他安排的任务,还真是越来越离谱,也越来越有乐子了。
他甚至有点怀疑,系统是不是在有意地提高难度。
“于百味消散处,寻一缕凤魂……”
顾屿琢磨着任务提示,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失传百年,毫无记载。
这不叫大海捞针,这叫对着大海,让你凭空变一根针出来。
但不管怎么样,总得先到地方,看看再说!
他关掉系统面板,直接在车载导航上输入目的地。
“广粤,凤城。”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福特烈马调转车头,瞬间导入滚滚车流。
霞浦咸湿的海风被甩在身后,一场关于味觉的全新冒险,正式拉开帷幕。
而此时的顾屿并不知道。
他那刚刚生效的新光环【故事引力】,已经开始悄然运作。
千里之外。
老城区的青石板小巷里,一间门楣已经褪色的老旧食肆中。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厨师服,扎着利落高马尾的年轻女孩,正固执地用一块湿布,一遍又一遍擦拭着一张空无一人的八仙桌。
在她身后,挂着一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牌匾——
“凤鸣楼”。
她的故事,和那缕消散在历史中的“凤魂”,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只等待一个,能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木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