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图,楚心红看过不下百遍。
从她记事起,就见过父亲对着这张草图唉声叹气,用笔在上面画了又改,改了又画。
在她和所有凤鸣楼老师傅的认知里,这不过是父亲在走火入魔时,幻想出来的一个造型古怪的蒸锅罢了。
和“云桥”没有半点关系。
可此刻,被顾屿的手指点着。
那几道阶梯状的线条,在灯光下竟真的呈现出一种桥梁般的轮廓。
“不可能……这只是巧合。”
楚心红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多年的思维定式让她无法接受这个离奇的猜想。
顾屿没有与她争辩。
他的目光从图谱上移开,落回了桌上那页写着诗句的手稿。
“玉盘珍馐走云桥,凤眼一过四座惊。”
“走……”
他的手指,点在了“走”字上。
而后,又移向那本摊开的菜谱。
“凤乘云桥而上,方能涅盘重生。”
“乘……”
他的手指,又点在了“乘”字上。
一瞬间,书房里仿佛有电光闪过!
顾屿的眼睛骤然亮起!
“系统,购买【厨具制作家】永久版!”
【叮!购买成功,已消耗1000点。】
刹那间,一股庞杂的信息涌入顾屿的脑海。
从古代青铜浇筑到现代精密锻造,从榫卯结构到气压原理……
无数关于厨具设计、制作、改良的知识瞬间填满了他的大脑。
而眼前这张模糊潦草的图谱,在他眼中也彻底变了模样。
那些凌乱的线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重新规整、补全。
一个结构精妙、造型古朴的器具3d模型,在他脑中清淅地旋转、呈现。
顾屿甚至能“看”到它每一个部件的尺寸,每一个接口的用途!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说半句废话。
而是转身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又从旁边拿起了一沓稿纸。
沙沙沙——
笔尖在纸上飞速游走。
不到五分钟。
一张完整、精密、标注着各种细节的器具结构图,便呈现在了楚心红的面前。
图上的器具,造型奇特而优美。
底座如鼎,向上延伸,主体部分则由数个羽状的金属片层层叠叠构成。
整体看去,宛如一根华丽展开的凤凰尾羽。
“它叫‘凤尾甑’。”
顾屿放下笔,指着图纸。
“你看它内部的结构。”
“这些阶梯状的导流层,能让从底部产生的蒸汽在上升过程中,被层层压缩、加速、增压。”
“当蒸汽通过最顶端的狭窄出口时,会形成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但温度和压力都达到极致的高温‘汽桥’!”
顾屿盯着楚心红,一字一顿地说道。
“包裹着蛋黄的虾滑,在通过这道‘汽桥’的瞬间,表面会被极高温的蒸汽瞬间烫熟,形成一层薄薄的保护膜,将内部的汁水和溏心蛋黄完美锁住!”
“全程,食材不接触一滴水,但却会被最大程度地激发美味!”
“这,才是‘过桥’的真正含义!”
轰隆——!
楚心红只觉脑中劈落了一道闪电,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所以你的意思是……”
“云,是水汽,是蒸汽!”
“而桥,是信道,是工艺!”
“‘凤眼过桥’的‘过’,过的根本不是那碗鸡汤!”
“而是指一种能让蒸汽在瞬间达到极高温度,并精准作用于食材的特殊工艺!”
楚心红越说越快,越说眼睛越亮!
父亲穷尽半生,踏遍千山万水查找的“云桥”……
困扰了楚家几代人的终极谜题……
真相,竟然是这样?
不是食材,而是一种工艺!
不是查找,而是创造!
何其荒谬,又何其……
合理!
“凤乘云桥而上,方能涅盘重生……”
她喃喃地念着菜谱上的那句话,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她终于明白了。
“涅盘重生”指的根本不是什么神话。
而是食材在经过那道高温“汽桥”后,口感和形态发生的质变!
父亲……他把所有的心力,都用在了查找一种虚无缥缈的“物”上。
却忽略了这句诗、这道菜谱里最内核的动词。
一股巨大的悲伤攫住了楚心红的心。
她猛地想起,父亲离开凤鸣楼,决定进山隐居前的那个晚上。
他一个人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
天亮时,他走出房门,脚步蹒跚,眼神空洞。
他没有看任何人。
只是走到前堂,抚摸着一个古旧器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器皿……
那个被父亲断定为“无用之物”,只是因为为了验证猜想,才制作出来的器皿……
一个念头,登时似闪电般地击中了楚心红!
等等!
难道说……
父亲已经找到了?
而真相……其实一直就在眼前!
就在这栋“凤鸣楼”里!
“你跟我来!”
不等顾屿反应,楚心红已经拉着他,疯了一般地冲出了书房!
木质的楼梯被踩得咚咚作响。
两人飞快地穿过空无一人的前堂,带起的风吹得桌上的菜单哗哗作响。
最终,两人停在了大堂门口,一尊几乎顶到天花板的紫檀木博古架前。
这架子是凤鸣楼的门面,上面摆满了各种古董瓷器。
唯独最顶层,常年用一块深蓝色的防尘布盖着,谁也不许碰。
“借过!”
楚心红看都没看那些瓶瓶罐罐,一把拖过旁边的太师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小心点。”
顾屿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晃动的椅子。
楚心红却已经踩了上去,动作急切,甚至有些狼狈。
她站上高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的手在抖,却还是死死抓住了布的一角。
下一秒,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下一扯!
哗啦——
厚重的布帛裹挟着积年的尘埃,如一片灰色的瀑布轰然坠落!
呛人的灰尘在灯光下弥漫开来,顾屿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
而当灰尘散去。
一尊造型古朴、通体由青铜铸造的器具,在灯光下展露出了它的真容。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身上复盖着一层斑驳的铜绿。
那奇特而华美的造型,那层层叠叠、酷似凤凰尾羽的结构……
赫然与顾屿刚刚画出的那张“凤尾甑”,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