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红抬起头。
巷子里的灯光昏黄,将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那双眼睛更是平静得如一汪深潭。
这家伙……
到底是真的有底气,还是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楚心红的心乱极了。
她猛然想起初见顾屿时的场景。
一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打扮。
却在之后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厨艺。
莫非说……他其实很有背景不成?
“心红啊……”
一旁,德叔终于缓过神来。
他走到楚心红身边,压低了声音。
“陈少杰那个扑街摆明了是要凤鸣楼死。”
“常规的比试,你们肯定玩不过他。”
“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
德叔的目光转向顾屿,又落回楚心红身上,声音有些发颤。
“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让‘凤眼过桥’这道菜,在全广粤人的面前重现天日……那是不是……”
“是不是不仅能赢得光明正大,还可以让你爸……也放下心魔?”
“德叔说得对啊!”
一位师傅反应了过来。
“楚姐!要是真能把‘凤眼过桥’做出来。”
“别说一个陈少杰,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咱们跪下!”
“但这道菜已经失传了那么久,连老板都没能做出来,我们能行吗?”
“笨,你忘了刚才的事了?”
一时间。
十几道灼热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顾屿身上。
这个年轻人。
刚刚才展露了庖丁解牛般的神技,又用匪夷所思的手段救活了一份废汤。
既然他本就是为了复原“凤眼过桥”而来。
那或许……他真的能创造奇迹?
听着众人的话,楚心红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看着顾屿。
看着他那张在光影下英俊得不象话的脸,看着他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沉静气质。
在【浮光掠影】光环的影响下。
此刻的顾屿在她眼中,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神秘而可靠的光晕。
理智告诉她,这太疯狂了。
可心底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催促着。
信他!
不知过了多久。
楚心红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顾屿点了点头。
“跟我来。”
……
穿过凤鸣楼的前堂,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
楚心红用一把古朴的铜钥匙,打开了二楼深处的一个房间。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檀香混合着旧书卷的气息扑面而来。
整个房间里,三面墙壁都是书架,塞满了各种线装古籍。
“我以为……能有幸拜会一下南厨神他老人家。”
“父亲他……很多年前就一个人去山里隐居了。”
“这里,是他留下的所有东西。”
楚心红摇了摇头,眼底划过一抹黯然。
说着,她走到一张紫檀木书桌后。
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木匣。
打开木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已经泛黄卷边的手抄本。
楚心红的手指颤斗了一下,将其翻到了某一页。
“凤眼过桥。”
顾屿凑上前。
菜谱上的字迹是漂亮的毛笔小楷,对这道菜的描述极尽华美之词。
“取东海青虾,手打成糜,清如云,韧如丝。裹凤眼,过金汤……”
顾屿的目光微微一凝。
这描述,和他之前从【米其林三星主厨】附带的知识里得到一模一样。
内核便在于将鹌鹑蛋黄,也就是所谓的“凤眼”包裹于虾滑之中,再入至清的鸡汤里汆熟。
听上去似乎只是复杂麻烦,但并不算困难。
然而。
楚心红的手指,却指向了描述的最后。
只见在那行云流水的字迹末尾,赫然写着一行字。
【凤乘云桥而上,方能涅盘重生。】
“关键就在这里。”
指着那行字,楚心红的声音低沉。
“我父亲穷尽半生,翻遍了所有古籍,都找不到关于‘云桥’的任何记载。”
“而若是缺少了这一步,即便完成了前面的所有,也无法完成这道菜。”
顾屿没有答话。
他的指尖触摸着纸张,【故事引力】的光环悄然运转。
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位素未谋面的南厨神曾无数次在这张书桌前,对着这行字枯坐到天明。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地从菜谱上移开。
落在了书桌一角,堆放着的一叠发黄的手稿上。
那是楚天阔的随笔。
顾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从那叠手稿中抽出了一页。
纸上是龙飞凤舞的草书,反复书写着同一句诗。
“玉盘珍馐走云桥,凤眼一过四座惊。”
“这句诗……我父亲的手稿里,几乎每一页都有。”
看到顾屿的动作,楚心红轻声说道。
“他坚信,‘云桥’是一种传说中的食材,一种能让鸡汤升华的引子。”
“为了找到它,他去过崐仑山采雪莲,下过南海寻龙涎香。”
“试过无数天材地宝……可最终,却全都失败了。”
楚心红的声音里透着不甘。
顾屿的目光却在那句诗和菜谱的之间来回移动。
【粤菜大师】的技能库中。
无数关于古法烹饪的知识碎片正在飞速重组、碰撞。
“走……”
“乘……”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楚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南厨神可能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什么意思?”
“诗里说,珍馐‘走’云桥。菜谱上说,凤眼‘乘’云桥。”
顾屿的手指在“走”和“乘”两个字上重重点了点。
“这两个都是动词。”
“你父亲却一直在查找一种食材,一种‘物’。”
“可如果,‘云桥’根本就不是一种食材呢?”
“不可能!”
楚心红下意识地反驳。
“我父亲是南厨神,他穷尽一生的研究,怎么可能……”
突然。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
如果父亲的研究方向是对的,那他为什么会失败?
看着她剧烈变化的脸色,顾屿没继续说话。
两人陷入了沉默。
书房里,只剩下座钟的滴答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
接下来的几天,这间尘封已久的书房便成了两人的战场。
顾屿和楚心红几乎是废寝忘食地扎了进去。
将楚天阔留下的所有手稿、藏书一本一本地翻阅,查找着任何可能与“云桥”有关的线索。
气氛紧张,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深夜,楚心红趴在书卷上不小心睡着,顾屿会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她的身上。
而当顾屿为一个古籍上的生僻字而皱眉时,楚心红也会在凌晨,默默地为他端来一碗驱寒的热粥。
两人之间,没有一句多馀的交流。
但一种无言的默契,却在古籍的墨香和食物的暖意中悄然发酵。
三天后。
深夜,楚心红已经熬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顾屿则还在翻阅着一堆被楚天阔标记为“无用”的图谱。
这些图谱大多是楚天阔自己绘制的一些猜想,旁边写满了各种否定的批注。
突然。
顾屿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张图上。
那是一张画得极其模糊的器具草图,线条凌乱,结构古怪。
即便是有【米其林三星主厨】和【粤菜大师】的知识,顾屿也从未见过。
在图谱的角落,是楚天阔用朱笔写下的两个大字——
“无用”。
可顾屿的呼吸,却陡然急促起来。
“心红,醒醒。”
“恩……”
楚心红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你看这里。”
将那张被判了死刑的图谱推到她面前。
顾屿的手指向了一个由数个阶梯状结构层层叠起的奇怪部件。
“这张图,你父亲认为它没用。”
“但是你看这个结构……”
“它象不象……一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