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发出的瞬间,顾屿的手机便震个不停。
“兄弟,我知道!凤眼过桥嘛,我爷爷的太爷爷当年在宫里当差,亲眼见过!”
“你先转五万定金,我把故事给你编……不是,把故事讲给你听!”
“老板,我是xx美食报的记者,你这个悬赏是不是营销炒作啊?”
“我们合作一下,给你来个深度报道,价格好商量。”
“凤眼过桥?不就是鸽子蛋过桥米线吗?”
“我知道哪家好吃,你把十万给我,我带你去吃!”
靠在沙发上,顾屿的神色有些无奈。
他当然清楚,钱能引来鲨鱼,也能引来无数的苍蝇。
可这也太烦人了。
一下午的时间,他接了不下一百个电话,拒绝了几百个要求添加好友的请求。
就在他以为要无功而返时,一个没有备注的本地号码打了进来。
“喂?”顾屿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后传来一个苍老的男声,带着一口地道的凤城口音。
“后生仔,十万蚊,好大慨手笔喔。”(年轻人,十万块,好大的手笔啊。)
声音不急不缓,没有其他人的贪婪和急切。
顾屿心中一动,用同样流利的粤语回道。
“钱是给有缘人的。”
对方似乎有些意外,轻“咦”了一声。
随即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知唔知‘不见天’系猪边个部位?”(你知不知道‘不见天’是猪哪个部位?)
顾屿的脑海中,【米其林三星主厨】的知识库瞬间被调动。
但只有这样,还远远不够。
“系统,购买【粤菜大师】技能。”
【叮!购买成功,已消耗1200点。】
“猪颈骨之下,肩胛骨之内慨一块嫩肉。”
“因为藏喺骨头下面,见唔到天日,所以叫‘不见天’。”
“呢块肉活动量大,肉质爽脆,最适合慨做法系清蒸或者烧腊。”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良久,对方才缓缓开口:
“有啲料到。咁‘和尚跳墙’又系咩?”(有点东西。那‘和尚跳墙’又是什么?)
这是一个更刁钻的问题。
和普通的佛跳墙不一样,这指的是一道几乎失传的素菜。
做法繁复,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用冬瓜仿真佛跳墙。”
“将冬瓜掏空,填入十几种素菌、竹笙、莲子、白果,以素高汤文火慢炖数个时辰。”
“直到冬瓜入口即化,百味交融。”
顾屿对答如流,甚至补充了几个关键的火候细节。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粗重了几分。
“好……好一个后生仔。”
老人终于不再盘问,“听你慨口音唔似本地人,点解对凤城菜咁了解?”
“因为热爱,所以研究。”顾屿的回答简单而真诚。
“好一个‘因为热爱’。”
老人象是被触动了什么心事,叹了口气。
“明天早上九点,文华路慨‘得意楼’,我等你。”
说完,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
顾屿准时出现在了那家名为“得意楼”的老茶楼。
茶楼里人声鼎沸,弥漫着普洱和点心的香气。
顾屿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个独自品茶的老人。
他约莫六十多岁,穿着一身麻布唐装,精神矍铄,眼神锐利。
桌上只摆着一盅茶,一碟花生。
顾屿走上前,微微躬身:“德叔?”
老人抬眼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坐。”
没有多馀的寒喧,德叔开门见山。
“你揾‘凤眼过桥’,系为咗咩?开餐厅?搞噱头?”
“都不是。”
顾屿摇头,他直视着德叔的眼睛。
“我只是听说这道菜背后,藏着凤城菜的一缕‘魂’。”
“所以我想找到它,看它一眼,如果有可能,我想让它重现于世。”
“不为名,不为利,只为那份手艺不该断绝。”
德叔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混迹凤城美食圈几十年,见过太多打着“传承”旗号,实则追名逐利的所谓“美食家”。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眼神,清澈而专注,没有一丝杂质。
那是一种对食物最纯粹的敬畏和渴望。
德叔沉默了许久,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象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凤眼过桥’慨秘密,唔喺外面,喺楚家。”
他缓缓开口,“而家楚家揸fit人,系‘南厨神’楚天阔个女——楚心红。”
“楚心红?”
“恩。”
德叔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一个厨艺天赋高到离谱,但脾气同佢老豆一样,又臭又硬慨女人。”
“佢守住楚天阔留低慨‘凤鸣楼’,亦守住咗楚家慨荣耀同伤疤。”
“对于所有想打佢哋屋企菜谱主意慨外人,佢都极度排斥。”
“我系‘凤鸣楼’慨熟客,同楚家也有几分交情。”
“但就算系我,都唔敢喺佢面前提‘凤眼过桥’四个字。”
“不过……”
德叔叹了口气,看着顾屿。
“现在的年轻人都只想着开连锁、搞噱头,没几个象你这样真心为了‘复原’一道菜的了。”
“我唔敢保证你能成功,但我可以带你去‘凤鸣楼’,碰碰运气。”
……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
德叔带着顾屿,拐进了一条幽深僻静的老巷。
巷子的尽头,没有霓虹闪铄的招牌,只有一扇古朴的木门,门上挂着两个昏黄的灯笼。
门边,一块小小的木牌,用遒劲的笔法写着几个字:
“每日三席,恕不加位。”
这里就是凤鸣楼。
一个在凤城老饕里,相当于是传说一样的地方。
德叔上前,优雅地敲了三下门。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但片刻后,木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
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瞬间钻了出来。
那不是任何一种单一食材的香味,而是一种极其复杂、层层递进的复合香气。
前调是菌菇的鲜,中调是高汤的醇。
尾调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如同兰麝般的清雅芬芳。
仅仅是闻到这股味道,顾屿就确定,来对地方了。
门缝打开的更多了。
随之出现的,是一个女人。
一身洁白无瑕的厨师服,从上到下找不到一丝褶皱,连最顶上的那颗领扣都扣得一丝不苟。
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没有半根碎发垂落,显得人愈发精神。
灯笼的暖光映照下,她那张略带婴儿肥的圆脸白得有些晃眼。
杏眼,挺鼻。
本该是张温婉可人的脸,偏偏眉宇间拧着一股子倔强的神色。
显然,她就是楚心红。
她先是看向德叔,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随即,她的视线落在了后面的顾屿身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德叔。”
她开口了。
声线柔和,却带着一股冷意。
“我这里的规矩,您是知道的。”
德叔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正要开口解释:“心红,呢位后生仔佢……”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顾屿却忽然上前一步,站到了德叔的前方。
“楚小姐,久仰。”
楚心红眯起眼。
顾屿迎着她的目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我来凤鸣楼,不是来吃饭的。”
“而是来……”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在楚心红和德叔都愣住的瞬间,扔出了石破天惊的三个字。
“踢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