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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牺牲岂止在战场(中)

伊凡先生连滚带爬地冲回路上,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几乎凝固。林筱妍娇小的身躯被压在数根粗重的钢管下,一动不动。殷红的鲜血正从她身下不断渗出,顺着无力垂落的手臂滴落在灰暗的沥青路面上,迅速蔓延成一朵刺目而狰狞的血色之花。

远处学生们的惊叫声、奔跑的脚步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伊凡先生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血泊中,颤抖的双手悬在半空,想要触碰却又不忍惊醒这个沉睡的年轻生命。就在几分钟前,这姑娘还眨着灵动的眼睛与他热烈讨论着学术问题,此刻却面色惨白地躺在冰冷的钢铁之间。

“快!一二……起!”几名赶来的师生正奋力试图抬起压在林筱妍身上的钢管,额角青筋暴起,呼喊声急促而焦灼。然而这一切对伊凡先生而言都成了无声的默片。他瘫坐在地,目光空洞地望着那片仍在扩散的血色,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没有人注意到,两位年轻的男老师并没有加入抢救的行列,而是悄无声息地聚拢在伊凡先生身边。他们看似关切地搀扶着失魂落魄的专家,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从骚动的人群到远处的树丛,从教学楼的窗口到停靠的车辆,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其中一人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腰间,另一人则用身体微微挡在伊凡先生侧方,形成了一个隐蔽的防护姿态。在这片混乱中,他们的警惕如同无声的哨兵,守护着尚未察觉的危险。

校园的宁静被彻底打破,警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傍晚的阳光依然明媚,却照不亮伊凡先生心中骤然降临的冰冷黑暗。

战智湛接到张智虢电话时,正陪老战友张翰在喜家德水饺吃饭。听闻伊凡先生遭遇意外,他神色未变,从容地将吃碟中一枚“喜三鲜”水饺送入口中,随即笑着对张翰说道:“让鲁放和继承陪你继续吃,俺有点急事,得先走一步。呵呵……恕不奉陪!”

话音未落,姜三木已会意地向张翰歉然一笑,抓起桌上的包利落起身。

“什么时候学得神神叨叨的?”望着消失在饭店门前战智湛的背影,张翰无奈的摇摇头。

当张智虢陪着战智湛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工程大学医院走廊时,一眼就看见伊凡先生正瘫坐在长椅上。这位平日沉稳的专家此刻泪流满面,双手微微发颤,正哽咽着向沈恩尧书记和张瑛鹃校长描述傍晚那惊魂一幕。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伊凡先生猛地抬起头。一见是战智湛,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踉跄起身,几乎是跌撞着迎了上来,通红的眼中满是后怕与自责。

“哒哇哩嗜杨,我可怜的孩子筱妍呀……”伊凡先生像是骤然决堤的顿河,猛地扑上前死死攥住战智湛的双手。这个高大魁梧的斯拉夫汉子此刻完全抛却了平日里的学者矜持,如同在暴风雪中迷失的孩童般佝偻着身躯,滚烫的泪水纵横地淌过他深陷的眼窝。

伊凡先生情绪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叽哩哇啦”的用母语迸发出一连串饱含悲怆的哭诉,每个音节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撕裂而出:“我的上帝!她救了我……我可怜的孩子!”

不同于中国人惯有的含蓄克制,斯拉夫人的悲痛总是带着某种戏剧般的磅礴。他的哭嚎声在走廊里回荡,右手不时重重捶打自己的胸膛,左手却始终紧紧攥着战智湛的衣袖,仿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当他提及林筱妍的名字时,总会颤抖地在胸前划着十字,让银质链坠在灯光下晃动着凄楚的光晕。

伊凡先生的手仍在微微发抖,通红的双眼写满了自责与恐惧,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中无法自拔。工程大学的专职翻译刘老师急忙上前,压低声音翻译道:“伊凡先生说,筱妍同学是我的天使,她用朝阳般的年华换我这轮落日!我眼睁睁看着她倒下去,却什么都做不了!若是上帝非要带走一个,为什么不让我这老骨头去代替她……”

战智湛沉默地伫立着,掌心清晰地传来伊凡先生滚烫的颤抖。他没有抽回手,只是以中国人特有的沉静包容着对方奔涌的悲伤,宛若坚固的堤坝沉默地接纳着汹涌的松花江水。

良久,战智湛缓缓抽出右手,目光锐利地转向站在伊凡先生身后的埠头工程大学国安办主任许洺:“那位同学情况怎么样?”

许洺双眼通红,嘴唇微微颤抖着,朝走廊尽头的抢救室无力地示意了一下。战智湛顺势望去,心头猛地一沉。抢救室门顶上那盏刺眼的“正在抢救”指示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只留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一股寒意瞬间掠过战智湛的脊背。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轻轻推开仍沉浸在悲痛中的伊凡先生,与沈恩尧、张瑛鹃礼节性地握了握手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向抢救室走去。

伊凡先生似乎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跟上,几位老师也向前迈出脚步,却被许洺张开双臂含泪拦住:“各位老师……请留步……”

许洺的声音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战智湛没有回头,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越靠近那扇紧闭的门,空气中的消毒水味越发浓重,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的手终于触碰到冰冷的门把,微微停顿了一瞬,然后用力推开了那扇可能改变许多人命运的门。

抢救室内的灯光惨白而刺目,无情地照亮了这人间惨剧的每一个细节。战智湛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触目惊心的景象。沾血的纱布零落散在地上,一支折断的注射器斜插在器械托盘边缘,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甜腥与消毒水混合的死亡气息。而在抢救室中央,那张冰冷的抢救床上,林筱妍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去了。

覆盖在林筱妍身上的白布已被鲜血浸透,暗红色的血渍如同绽放的罂粟花,一朵朵、一片片,狰狞地蔓延开来,甚至有几处还在微微渗着湿意。白布勾勒出她年轻身躯的轮廓,那么单薄,那么脆弱,让人难以想象这具躯体在片刻前曾爆发出怎样勇敢的力量。床单边缘,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外,指尖还沾着凝固的血迹,仿佛仍在诉说着最后的挣扎。

所有的监测仪器都沉默了,屏幕漆黑,导线无力地垂落。这种死寂比任何刺耳的警报声都更令人心碎。一位年轻的护士正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抽动,手中的拖把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地面上一道蜿蜒的血痕,那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想连同这巨大的悲伤一起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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