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图关的晨雾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攻城的呐喊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呻吟从尸骸堆里传来,与关墙下呜咽的寒风交织在一起。
这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隘,终于在永宁兵不眠不休的猛攻中易主。
守关的明军士兵扔掉了残破的兵器,双手举过头顶,沿着石阶缓缓走下关城,他们的甲胄早已破碎,脸上满是疲惫与绝望,眼底却没有半分羞愧,只有对生存的渴求。
这些卫所兵本就不是精锐,平日里散居乡间,耕田糊口,操练不过是应付差事。
朝廷发放的粮饷常常拖欠,有时甚至半年见不到一两银子,能凭着一丝军人的本能坚守三日,已是极限。
他们看着永宁兵踩着同伴的尸体登上关墙,看着自己手中破损的长刀,终究没了抵抗的勇气。
张彤站在关墙的垛口旁,他身披的重甲上插着几支折断的弩箭,头盔歪斜地挂在脖颈上,露出的额头上满是血污与汗水。
他的目光扫过山下密密麻麻的尸体,有永宁兵的,也有明军的,层层迭迭堆在关道上,几乎阻断了通行的路,他的心像被钝刀割着一般疼。
为了拿下这道关隘,他麾下最精锐的三千弟兄永远倒在了这里,平均一日便要折损千人,每一步推进,都是用血肉铺就的。
“将军,明军都投降了!”
一名亲兵上前禀报,声音里带着劫后馀生的沙哑。
张彤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酸涩,猛地睁开眼,眼神变得凌厉:
“没时间伤心!”
他指着关墙上破损的垛口、坍塌的女墙,厉声道:
“即刻组织人手,搬运尸体填壕!破损的关城用夯土袋修补,弩箭、滚石全部搬上关墙!
佛图关是咱们的后路,守住它,才能挡住明军援军,谁敢怠慢,军法处置!”
亲兵们轰然应诺,转身便投入忙碌。
士兵们拖着尸体往关下的壕沟里扔,夯土袋被一层层堆在破损处,弩手们则忙着校准弩机,滚石被撬到垛口旁,空气中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让人作呕。
张彤望着南方的天际,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安稳,明军的援军随时可能到来,佛图关的攻防战,还没结束。
与此同时,重庆府城的武库内外,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杀!冲进去!”
樊龙的吼声穿透炮火的轰鸣,永宁兵像潮水般涌向武库大门,哪怕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也依旧踩着尸体往前冲,眼神里满是被蛊惑的疯狂。
黄守魁背靠在武库的内墙边,喘着粗气,手里的长刀已经砍得卷了刃,身上的甲胄被砍出了好几道缺口,鲜血顺着甲缝往下淌。
他看着涌来的永宁兵,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怒火:
“这些杂碎,当真不怕死吗?”
三日内,武库的火器已经耗尽,佛朗机炮成了摆设,燧发枪也没了铅弹,如今只能靠着弓箭、火油和滚石勉强支撑。
可永宁兵的攻势却越来越猛,前仆后继,仿佛永远杀不完。
“不是他们不怕死,是奢崇明这獠子丧尽天良!”
徐可求扶着墙,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声音颤斗着。
“你看下面!他把城里的百姓都驱来了,用百姓当肉盾消耗我们的守城器具!”
黄守魁低头望去,心脏猛地一缩。
武库墙下,密密麻麻的百姓被永宁兵用刀逼着往前冲,老人、妇女、孩子,一个个面带惊恐,脚步跟跄。
而在百姓之中,混着不少身着布衣的永宁兵,他们趁着明军尤豫的瞬间,偷偷往前挪动,伺机攀爬城墙。
“畜生!”
黄守魁目眦欲裂,却只能咬着牙下令。
“放箭!用火油!不能让他们靠近!”
箭雨落下,火油倾泻,百姓的哀嚎声、永宁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明军士兵们闭着眼射箭,脸上满是痛苦。
他们不想杀百姓,可若不杀,一旦让永宁兵混进来,武库便会失守,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每一支箭射出,每一桶火油倒下,都象刀子一样割在他们心上。
好在武库乃是重庆府的军械重地,器具储备充足,弓箭、火油、滚石源源不断,这才勉强撑过了三日。
可到了第三日午后,奢崇明竟将安装在重庆四门的火炮拆了过来,十二门大炮一字排开,对准了武库的大门。
“轰轰轰!”
火炮轰鸣,震得大地都在颤斗。
武库的围墙本就不如城墙坚固,不过是青砖垒砌,哪经得起这般猛轰?
几轮炮击之后,围墙轰然坍塌了一大片,厚重的木门被炮弹直接击穿,木屑飞溅,露出了里面的明军防线。
“大门破了!冲啊!”
樊龙见状,狂喜地嘶吼起来,永宁兵象疯了一样朝着缺口涌去。
黄守魁目眦欲裂,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嘶吼道:
“楯车推进去!盾牌手列阵!守住缺口!援军就快到了,守住此处,我们才有活路!”
士兵们推着厚重的楯车,挡在缺口前,盾牌手紧随其后,结成密密麻麻的盾阵,手中的长刀从盾缝里伸出,与涌进来的永宁兵展开殊死搏杀。
刀剑碰撞的“叮当”声、士兵的呐喊声、临死前的惨叫声混在一起,武库内外,成了名副其实的修罗场。
武库前的喊杀声震耳欲聋,奢崇明背着手站在离城门百步远的土坡上,猩红的披风被寒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盯着那扇被火炮轰得摇摇欲坠、却仍被明军楯车死死顶住的大门,眉头拧成了疙瘩。
“废物!一群废物!”
他低声咒骂。
为了这座武库,他折损了近两千兵马,连四门的火炮都拆来轰击,可徐可求和黄守魁就象钉在里面的钉子,死活拔不掉。
他心里清楚,徐可求敢死守,必然是笃定援军将至。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准备。
城内外的木栅层层迭迭,壕沟里灌满了冰水,长江江面横拉着三道粗壮的铁索,上游来船插翅难飞。
下游佛图关已破,明军想从南面驰援,必先踏过张彤的尸体。
“哼,就算援军来了又如何?”
奢崇明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重庆城是我的,长江天险是我的,守住几日,定要将徐可求那厮挫骨扬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奢演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上满是惊惶,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父亲!大事不好了!涪水……涪水上全是明军战船!”
奢崇明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
“你说什么?铁索呢?我布下的三道铁索,难道拦不住他们?”
“拦不住!”
奢演咽了口唾沫,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那些铁索被他们断了两道,剩下一道也撑不了多久!
好多战船已经靠岸,明军正往重庆府城赶来。
按脚程算,最多两个时辰,就到城外了!”
“多少人?打着谁的旗号?”
奢崇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涪水直通合州,他原以为合州守军薄弱,不足为惧,可这突然出现的大军,绝非寻常卫所兵。
“战船密密麻麻的,望不到头!”
奢演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至少有万人以上!旗号……旗号是‘熊’字!”
“熊?”
奢崇明愣住了,脑子里飞速闪过四川军政官员的名单。
没有哪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姓熊。
他猛地瞳孔一缩,一个名字像惊雷般炸在脑海里,“难道是熊廷弼?”
奢演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不可能吧?熊廷弼不是在大同、延绥整顿九边吗?怎么会突然跑到四川来?”
“怎么不可能?”
奢崇明跟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他终于想通了。
从徐可求的示敌以弱,到秦良玉的“被迫撤离”,再到此刻熊廷弼的突然出现,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朝廷布了整整两年的局!
两年前他就想造反,可秦良玉的白杆兵驻守重庆,象一根钉子钉在他心口。
后来徐可求又处处牵制,让他迟迟不敢动手。
他原以为逼走秦良玉便是转机,却没料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在皇帝的算计之中。
“这个大明皇帝,对我们的疑心竟深到这般地步!”
奢崇明咬牙切齿,胸口剧烈起伏。
他精心准备了数月,调集两万马步军,以为能一举拿下重庆,进而横扫西南,可如今,却成了瓮中之鳖。
“父亲,要不……我们撤回永宁吧?”
奢演带着哭腔提议。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撤?”
奢崇明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不甘。
“现在撤,明军一路追击,我们根本跑不过他们,只会被活活歼灭!”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硬守重庆,迟早被熊廷弼和武库的明军内外夹击;撤退,便是自寻死路;唯一的生机,在那些西南土司身上。
“绝对不能撤,但也不能把所有人都耗在这里。”
奢崇明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你留在这里,带着剩下的兵马守住重庆城,务必拖住熊廷弼和武库的明军,至少撑一个月!”
奢演愣住了:“父亲,那您……”
“我和张彤各率三千兵马,分两路出发。”
奢崇明沉声道:“我去泸州,张彤去遵义。那些土司早就对明国的改土为流怨声载道,只要我们拿下这两座城,打出‘反明复土司’的旗号,他们必定会起兵响应!”
“我们现在只有两万人,挡不住官军。但只要联合了西南所有土司,兵力便能翻几番,到时候不仅能保住重庆,还能反过来将明军赶出西南!”
奢演看着父亲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慌乱渐渐褪去,重重地点了点头:
“孩儿明白!定守住重庆,等父亲带着援军回来!”
奢崇明不再多言,转身对着身边的亲兵吼道:
“传我命令!张彤即刻率三千兵马,从佛图关出发,驰援遵义!
我亲率三千兵马,直奔泸州!
告诉弟兄们,这一战,要么死,要么拿下西南,再无第二条路!”
未久。
重庆府西门外的山道上已响起密集的马蹄声。
奢崇明身披那套缀着铜护心镜的彝族重甲,腰间悬着柄镶金弯刀,勒马立在山巅,目光扫过身后三千精锐。
这些士兵皆是永宁兵中的佼佼者,个个眼神锐利,透着悍不畏死的狠劲。
“出发!经江津、过隆昌,直奔泸州!”
奢崇明猛地挥下马鞭。
队伍即刻动了起来。
沿途经过江津镇时,镇口的百姓刚打开门扉,便被永宁兵围了起来。
几个精壮的彝族兵卒手持弯刀,高声喊着彝汉混杂的话:
“奢帅举兵反明,要恢复土司旧权!男丁随队出征,家眷可入泸州城避祸,违抗者,以明国奸细论处!”
百姓们面面相觑,有的面露惧色,想往后退,却被兵卒用刀背抵住胸膛。
有的年轻男丁被强行拽出人群,推搡着添加队伍。
还有的老弱妇孺抱着细软,在兵卒的“护送”下,朝着泸州方向挪动。
奢崇明勒马走在队伍中间,看着被裹挟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眉头却未舒展。
他时不时抬头看天色,寒风卷着云絮掠过天际,象在催促着时间。
“吾儿,你可得撑住一个月……”
他心里清楚,若重庆城丢了,“占据府城反明”的旗号便成了笑话,那些本就摇摆的土司,绝不会冒险响应。
他在和时间赛跑!
与此同时,綦江江面上传来“哗哗”的划桨声。
张彤站在一艘戎克船的船头,身披黑色皮甲,手里攥着根船浆,对着身后数十艘舟船嘶吼:
“快!再快些!綦江水流缓,日落前必须到赶水镇!”
江面上的舟船首尾相接,每艘船上都载着五六十名永宁兵,士兵们赤着骼膊,肌肉紧绷,奋力划动船浆,船身切开江水,留下一道道狭长的水痕。
了望哨站在桅杆顶端,手里举着望远镜,警剔地盯着两岸。
綦江两岸多是徒峭的山涯,若是藏着明军伏兵,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前面是赶水镇码头!”
了望哨突然喊道。
张彤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码头旁停着几艘渔船,几个渔民正慌慌张张地往岸上跑。
“拿下码头!留十艘船守着,其馀人跟我上岸!”
张彤纵身跳上码头,手里的弯刀一挥,永宁兵纷纷弃船登岸,很快控制了整个码头。
他看着远处赶水镇的炊烟,心里盘算着:
只要过了赶水镇,再往南便是遵义土司的地界,到时候凭着奢家的名号,定能说动遵义土司出兵。
可他不知道,重庆城外的明军,已如乌云般压了过来。
重庆府北门外。
三万边军列成整齐的方阵,黑色的“熊”字帅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熊廷弼身披九边重铠,肩覆虎头吞肩甲,手里握着根镶铁马鞭,目光如炬地扫过眼前的城池。
重庆城墙高耸,城头上隐约能看到永宁兵的身影,城门紧闭,吊桥高悬,显然早已做好了防御准备。
“末将马祥麟,拜见经略公!”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侧面传来,马祥麟身披白杆兵特有的银甲,翻身下马后,单膝跪地,声音里满是躬敬。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白杆兵,个个面色黝黑,手里握着标志性的白杆长枪,显然是刚从山林里赶来。
熊廷弼微微颔首,伸手扶起他:
“起来吧。本镇听闻秦总兵‘撤离’重庆,原以为白杆兵已回石柱,没想到你还留在此处。”
“母亲料定奢崇明必反,故让末将带五百弟兄藏在城外山林,探查敌情。”
马祥麟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满是对熊廷弼的崇拜。
他早听闻熊廷弼在九边整顿军纪、大败建奴的事迹,今日得见,更觉这位边军统帅气度非凡。
“重庆城中如今如何?”
熊廷弼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急切,马鞭指向城头。
“奢崇明的主力还在城里吗?”
“回经略公。”
马祥麟脸上的躬敬褪去几分,多了些凝重。
“城中永宁兵约有万馀,日夜坚守城墙,但奢崇明与张彤都不在其中。
昨日末将的斥候看到,奢崇明带三千精锐往泸州方向去了,张彤则率舟船沿綦江南下,似是去连络土司。”
“徐可求与黄守魁呢?他们还在武库中抵抗吗?”
熊廷弼追问,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若是徐可求还在,内外夹击,拿下重庆便容易得多。
马祥麟却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无奈:
“这……末将不知。自奢崇明占据重庆后,城门便日夜戒严,盘查极严。
母亲派去的斥候,还有锦衣卫、西厂的番子,都难以混入城中。
那些永宁兵里混着不少彝人,说话多是彝语与四川方言混杂,番子们就算假扮成商人或农夫,一开口便会露馅,有的甚至连当地赶集的日子、特产都说不上来,刚靠近城门就被抓了。”
熊廷弼闻言,眉头紧紧皱起。
他抬头望向重庆城墙,城头上的永宁兵正来回走动,偶尔有箭矢朝着城外射来,却都落在了方阵之外。
“如此说来,只能强攻了。”
“若徐可求还在抵抗,咱们强攻时,他必能在城内牵制贼兵;若……若他已遭不测,咱们更要尽快拿下重庆,免得奢崇明连络土司后,局势更难收拾!”
“不过要破重庆,不能硬攻重庆府城,必先取此二关!”
“二郎关雄踞歌乐山腰,左靠悬崖,右临深谷,是重庆城西最后的屏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佛图关扼守长江、嘉陵江交汇处,控扼南北要道,是进出重庆的咽喉。
两关在手,重庆城便成孤城,插翅难飞!”
马祥麟上前说道:
“经略公,若我等转攻两关,城中徐抚台与黄副总兵怕是……”
他话未说完,眼底已满是担忧。
“你错了。”
熊廷弼摇了摇头。
“若直接强攻重庆府城,二郎关与佛图关的贼兵必从后方夹击,我军腹背受敌,伤亡必重。
而攻打两关,奢演绝不敢坐视不理。
两关是他的退路,一旦丢失,他便成瓮中之鳖!
他定会派兵救援,到时候我们围点打援,既能歼灭贼军有生力量,又能解武库之围,一举两得!”
马祥麟恍然大悟,当即躬身:
“末将明白!佛图关刚经战火,关城残破,末将愿率白杆兵为先锋,三日之内必破此关!”
“好!”
熊廷弼颔首,转头看向一旁的副将曹文诏,“曹将军,二郎关守将本是明将,却投靠奢崇明,关城坚固、粮草充足,不宜硬攻。
你率五千边军围困,只做佯攻之势,吸引贼军注意力,待马将军拿下佛图关,再合力破之!”
曹文诏身材魁悟,身披玄铁重甲,抱拳应道:
“末将遵命!定将二郎关围得水泄不通,让贼兵插翅难飞!”
次日黎明。
佛图关下已竖起白杆兵的银灰色旗帜。
马祥麟勒马立于关前,看着眼前残破的关城。
城墙多处塌陷,砖石堆里夹杂着发黑的尸体,有的还穿着明军卫所兵的号服,显然是前几日死守关隘的士兵遗骸。
关楼上的永宁兵见白杆兵逼近,慌忙拉弓搭箭,箭雨“嗖嗖”射下,却因关墙破损,不少箭矢都落在了空处。
“列阵!梯队攻坚!”
马祥麟拔出腰间佩刀,高声下令。
第一梯队的白杆兵即刻上前,每人手持一面厚重的枣木盾牌,盾牌边缘包着铁皮,挡住头顶的箭雨。
盾牌手身后跟着手持铁锥的士兵,他们猫着腰冲到城墙下,铁锥“砰砰”砸在残破的城墙根基上,碎石飞溅,原本就松动的砖石渐渐脱落,城墙缺口越来越大。
第二梯队的明军早已架好云梯,见第一梯队打开缺口,当即呐喊着攀爬云梯。
永宁兵在关楼上疯狂投掷滚石、火油,云梯被火油点燃,几名白杆兵从云梯上摔落,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但白杆兵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地往上冲,有的士卒一手抓着云梯,一手挥舞着短刀,砍掉从上面伸下来的长矛,终于有人攀上关楼,一刀劈倒一名永宁兵,高声喊道:
“拿下关楼一角了!”
第三梯队随即而动,数十名士兵架起火箭,“嗖嗖”几声,带着火星的火箭直奔关楼。
关楼本是木质结构,被火箭引燃后,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永宁兵的惨叫声、器械碰撞声混在一起,乱作一团。
重庆府城中,奢演正坐在府衙内焦急等待武库的消息,突然一名亲兵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惨白:
“少帅!不好了!白杆兵猛攻佛图关,关城快要守不住了!”
“什么?”
奢演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倒在地。
他心里清楚,佛图关是重庆城南的唯一退路,一旦丢失,明军便可南北夹击,自己和万馀永宁兵就成了笼中鸟。
“快!把围攻武库的兵卒撤回来,集合五百骑兵,出城救援!”
五百永宁骑兵即刻集结,手持弯刀、身披皮甲,从重庆南门疾驰而出,朝着佛图关方向奔去。
可刚到关前三里的山谷,两侧山头上突然响起呐喊声,滚石、擂木倾泻而下,紧接着,熊廷弼亲率的两千边军从山谷两侧杀出,骑兵被堵在狭窄的山谷中,进退不得。
“不好!有埋伏!”
永宁骑兵统领嘶吼着,想要调转马头,却被滚落的巨石挡住去路。
边军士兵手持长枪,形成密集的枪阵,一步步逼近,铅弹从火铳中射出,骑兵纷纷落马,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到半个时辰,五百骑兵便全军复没,无一生还。
消息传回佛图关,关楼上的永宁兵士气大跌。
原本就残破的关城再也守不住了,白杆兵趁势猛攻,第三日黎明,马祥麟手持染血的佩刀,站在佛图关的城楼之上,银灰色的旗帜在硝烟中猎猎作响。
佛图关,破了!
重庆府城中的奢演得知援军复灭、佛图关失守,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他知道,退路已断,只能死守重庆城,盼着父亲奢崇明能尽快带着援军回来。
而就在佛图关被攻破的十日后,锦衣卫的密报送到了熊廷弼手中。
“经略公,奢崇明已攻下泸州!”
信使单膝跪地,递上密报。
“他唆使泸州当地的罗氏土司、古蔺土司起兵响应,裹挟沿途百姓,兵力已增至五万馀人,正朝着重庆方向驰援!”
帐下众将闻言,皆面露忧色。
奢崇明实力大增,若与重庆城内的奢演汇合,战局恐怕会反转。
可熊廷弼接过密报,看完后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低沉而有力:
“呵呵,好!来得正好!”
他将密报扔在案上,冷声道:“西南土司本就对朝廷改土为流心存不满,此番奢崇明一呼百应,正好将这些心怀异心的蛮夷全部聚齐!”
“经略公的意思是……”
马祥麟疑惑道。
“一次性歼灭!”
熊廷弼眼神锐利如刀。
“奢崇明以为裹挟土司、扩充兵力便能抗衡朝廷?
他错了!土司兵马虽多,却各自为战、军纪涣散,五万乌合之众,怎敌我三万精锐边军?
待拿下二郎关、攻破重庆城,再转头迎击奢崇明,正好将西南反贼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况且,湖广精兵已至,我们的人马,已经有五万人,这是一战而定西南的大好时机!”
众将闻言,皆恍然大悟,纷纷抱拳:“经略公英明!”
那些不造反的土司,大明还找不到收拾他们的理由。
现在造反了。
正好一道歼灭!
土司手中没了兵卒,改土归流,自然就顺畅起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