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边塞九军,十万燧卒,我樊千秋一肩挑了!
“这担子,下官担了!”樊千秋沉默片刻后答道“此话可能当真,樊公不会等我等认罪之后,再反悔吧?”丁充国半真半假地笑着问道。
“府君,我樊千秋指着阴山起誓,若违背这誓言,绝无好死!”樊千秋并指为剑,指向阴山。
“好好好,本官信你!”丁充国掌笑道,仿佛一件大事落下,先前的压抑亦是一扫而空了。
“为了真,本官要抓人,抓很多人!”樊千秋杀意十足地说道。
“这无妨,我等性命皆交由你处置!”丁充国朝城下潇洒挥手。
“那”樊千秋顺势看向了城下。
“走!本官去劝他们!”丁充国说完,大步离开,在众目之下,朝着城下走去。
“我等随府君同去吧。”樊千秋向司马迁等人道,“诺!”众人不明所以,亦忙答道。
很快,众人来到了城下,而后,城门便被推开了。
丁充国坦荡地走了出去;樊千秋紧随其后;身后的一众属官则留在门下,严阵以待。
接着,樊千秋和丁充国走向了护城河上的那座桥,最后停在了桥头。
“周辟强!程千帆!叶广汉!都来听令!”丁充国放大声音猛喊道。
对方的军阵中一阵骚乱,接着,八个塞候便骑着马从阵中走了出来。
他们先是有些尤豫迟疑,可最终还是拍马来到了这座便桥的另一头。
翻身下马,插手行礼,一气嗬成,“下吏敬问丁府君安!”众人道。
“降吧。”丁充国只说了两个字。
“”—”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八个塞候都愣住了,一时未听懂此言。
“降吧,既违汉律,当受此罚。”丁充国缓步走到这座便桥的中央。
“可———这边塞,这燧卒,这大局!”周辟强罕见地露出焦急。
“我已与樊公谈妥,日后,此事他来扛。”丁充国言简意地说道。
“”桥上又一阵沉默。
“””丁充国无奈苦笑,便将自己与樊千秋刚才过的话一一具言,众塞候并未表态,只是不动声色地听着。
独自站在这边桥头的樊千秋看着眼前此景,顿感自己是个多馀的人,他也不禁开始怀疑丁充国能否说服对方。
可是,丁充国话音刚落下,桥那头出现的情景立刻便让樊千秋一惊,周辟强等人无任何的迟疑,开始动手卸甲,最后连同兵刃扔在地上,从头到尾,这八人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原来,他们刚才不是尤豫,只是要个说法。
丁充国把说法给他们了,他们便也不争了。
看来,对这一日,他们亦早已有过准备了。
樊千秋看着对面这八个卸去了铠甲的塞候,发现没了甲胃兵刃护身,他们与寻常的大汉好儿郎并无太大区别。
坚毅丶敦实丶忠厚丶朴素都是寻常可见的种地郎。
樊千秋又看向丁充国那道更加偻的背影,心中涌现了七分的敬意。
能让这些要强的塞候从容纳降丶坦然赴死,丁充国这郡守当得不易。
这威望绝不是靠花言巧语或恩威并施堆建而成的,而是靠一次次身先士卒丶一次次舍生忘死树立起来的。
当樊千秋的思绪在风中飘散时,丁充国继续说道,“周辟强,让儿郎们返回东大营,关闭营门,不得外出。”
“诺!”周辟强叉手领命之后,立刻返回阵前传达丁充国这道号令,并指定一个军司马率领人马撤回东大营。
这道有些奇怪的军令飞快传开,这数千都国兵虽然疑惑不解,但终究无人违抗军令,稍稍混乱之后,便有序地撤退了。
樊千秋和身后的属官兵卒见状,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是落了地。
而后,丁充国带着周辟强等人跨过几丈宽的便桥,来到樊千秋面前。
“樊公,罪官云中郡守丁充国,听候发落。”丁充国极洒脱地说道,身后那八个塞候亦平静地请罪,不见任何的桀势。
“”—”樊千秋缓缓抬起右手,有些哽咽和迟疑,但是,最终仍然侧脸向后大喊了一声,“来人!”
沉寂片刻,身后立刻便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桑弘羊立刻带着一百多巡城卒跑到了桥头,将丁充国等人团团围住。
紧随其后的是司马迁丶卫布和杨仆这些亲信属官,他们此刻都已经拿好了刀剑和兵刃一一全都是赶来此处守城御敌的。
樊千秋环顾四周,才发现连同自己这些亲信在内,所有兵卒属官的目光都安定了一些,起先,他们中的多数人并不知晓今日这场未遂的“动荡”因何而起;现在,却定然猜到了一些真相。
“桑弘羊,边塞总督的印信在何处?”樊千秋问道。
“回使君,在此处。”桑弘羊立刻从怀中取了出来,这是他刚刚从藏匿之处拿回来的。
“司马迁,可随身携带有笔墨丝帛。”樊千秋再问。
“回使君,带有的。”司马迁连忙从腰间囊中取出,又招来了一个兵卒,垫着对方的背准备开始写。
“丁府君,周塞候,还请尔等先交出官印和符传。”樊千秋公事公办说道,脸上不见丝毫情感波动。
“—”丁充国等人亦无迟疑和尤豫,纷纷从囊中取出了各自的官印符传,面目平静地双手平举着。
“”—”樊千秋对着卫布点了点头,后者便走过去,将这些官印和符传全都收了起来,交给桑弘羊。
“司马迁,我说你记;桑弘羊,你来用印;其馀人,只管听令。”樊千秋说道。
“诺!”众人忙答道。
“罪官云中郡守丁充国,知法犯法,违背《货殖禁令》,私通塞候周辟强等人,贩盐铁于匈奴人。”
“事败露,又图谋不轨,阴害命官,引兵围城,幸而幡然悔悟,着眼大局,城下纳降,未酿大错。”
“本官边塞总督樊千秋奉天子之诏,专管禁绝货殖之事,有便宜行事之权,故暂代云中郡守之职!”
“且下令,”樊千秋说到此处稍稍停顿,而后再道,“即刻捉拿罪官丁充国及周辟强等八人,府中属官谨守本分,听候差遣!”
樊千秋才刚说完前几句,便引来了周围巡城卒的喧哗,哪怕有军校不停地敦促嗬斥,仍然未能压下这嘈杂声,而且还越来越大。
莫说是这些兵卒,哪怕是云中郡的黔首,听到这消息也定会惊骇错:丁充国他们不知杀了多少匈奴狗贼,怎会因财私通匈奴?
可是,眼前的情景却又让他们不得不信,若不是有真凭实据,这堂堂的都守丁充国又怎会乖乖束手就擒:既无辩解,也无反抗?
然而,越是如此,议论喧哗之声便越大,这总督府的东门外,就如同一釜烧开了的热汤,“泊汨汨”地沸腾开来了。
樊千秋亦没有立刻阻止,而是任由这百多人充分地议论。此等大事,不能堵,只能疏,否则会流言四起,造成意想不到的恶果。
约莫过了一刻钟,樊千秋才“铿锵”一声拔出了自己腰间的汉剑,高举过头顶,猛喊一声“静”,才将这喧哗之声给压了过去。
“尔等这般喧哗,却是何故,难道想哗变不成?!”樊千秋怒发冲冠地大吼道,周围立刻便安静了。
“—”樊千秋这才放下剑,重新看向了司马迁,“司马迁,你记下来了吗?”
“记丶记下了。”司马迁亦有一些惊讶,并不知晓自家使君已挑起了边塞九郡。
“桑弘羊,你用印吧,亦要加盖郡守印!”樊千秋点头提醒。
“诺!”桑弘羊连忙便在那素帛上加印。
“杨仆,拿到府中去,让书佐转写成布露,贴到城中各处,再发往各城燧,”樊千秋而后又说道,“而后,带人控住郡守府。”
“诺!”杨仆忙答道,接过墨迹未干的命令和郡守的符传之后,立刻行礼退下。
“卫布,你即刻赶去东大营和都尉寺传令,让其严守壁垒营门,无本将的号令,任何人不得出营,否则格杀勿论。”樊千秋道。
虽然丁充国刚刚已下过一道类似的命令了,可如今他已成罪官,命令便失效了,樊千秋作为“接替者”,自然要重新再下一次。
“诺!”卫布立刻挺身答道,他虽然只是二百石,可有了符传手令,便不同了,能名正言顺地肘其馀位高的官员。
“张德一丶屠各夸吕!”樊千秋又从人群当中将这两个人叫了出来。
“你们两人率一百人随卫缉盗同去,若有列人不遵本将的号令,当场格杀毋论!”樊千秋强调道。
“诺!”两人立刻答道,他们一人想要将功补过,一人想纳投名状,对不听令的人下手定然够狠。
“速速去吧!”樊千秋让司马迁和桑弘羊将新拟的命令和丁充国的符节交给他们,后者立刻回总督城点调人马去了。
随后,樊千秋又连下了好几道命令,内容都是安民保境丶稳定人心,自然都有合适的属官去处置。
在他镇定自若的部署下,刚刚还有些混乱和动荡的巡城卒渐渐稳定了下来,脸上已不见惊慌之色。
其实,这些普通巡城卒并不关心谁是“主心骨”,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主心骨”:樊千秋的表现,担得起这主心骨。
毕竟,在今日的大汉,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一道天子诏令下发都国,仍可毫无阻碍地剥夺地方官的军政大权。
刘彻准许樊千秋“便宜行事”的那道诏令早已公布天下,樊千秋便等同“天使”,是刘彻的化身。
而且,樊千秋这几个月还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并不是一个浪得虚名的“侯臣”,更能将天子诏令的威力全部释放。
哪怕丁充国威望极高,哪怕郡中各处仍然藏有他的同党,哪怕现在的局面很复杂,樊千秋仍然有九成把握控住大局。
何况,丁充国已经主动纳降,云中郡已经没有愿意抵抗樊千秋的官吏了。
至多,有些逃人罢了,并不会对大局有太多防碍。
樊千秋环顾周围众人,最终还是将视线投向丁充国等人,他们比先前更加平和了,其中几个甚至含笑向樊千秋点头。
看来,他们亦认可樊千秋能当好千里边塞的“主心骨”,把这副重担稳稳挑起来。
“丁公,本将的这番安排可还妥当?”樊千秋虽然改了称呼,但是仍然行了个礼。
“甚妙!”丁充国笑着点头道“那”樊千秋有一些迟疑。
“樊公,县官很快便会下诏将我等押往长安,日子不多,你我还有许多紧要之事要交接。”丁充国泰然自若道。
丁充国此刻提到的“交接”,不只是明面上的政事交接,更包括私下盟誓的交接。而且,后者才是交接的重中之重。
樊千秋虽应允了丁充国的要求,可那两亿钱如何分发的,要经过哪些程序,何人参与,他仍是毫不知情,都得详谈。
“丁公提醒得是,是本将糊涂。”樊千秋说完后,立刻看向了桑弘羊。
“桑弘羊!立刻将罪官丁充国并周辟强八人拿下,押往总督狱关押,听候本官初审!”樊千秋冷道。
“诺!”桑弘羊答完之后,立刻一挥手,两什巡城卒立刻一拥而上,用麻绳将丁充国等人全都缚住。
从这一刻起,在边塞威名赫赫的丁充国等人,便彻底沦为南冠阶下囚,恐怕再没有翻身之日了。
“丁公放心,到了长安城,本将会替尔等周旋的。”樊千秋摆手让所有的巡城卒退后了几步才说道。
“樊千秋啊,那便不必了。”丁充国竟笑着拒绝了。
“这是为何,先前你我不是已经谈妥了吗?下官会为尔等赎刑的!”樊千秋有些恼怒,替他们赎刑,才能让他不难么愧疚。
“你若是替我等赎刑,县官便会对你起疑。”丁充国身后的周辟强终于开口道。
“而且,我等犯下了‘里通匈奴”这等大罪,县官为了稳定军心,会拿我等祭旗的。”也广汉正道。
“更何况啊,路途漫漫,意外颇多,我等能不能活着走到长安城,还要两说。”程千帆摇头晃脑地笑道,其馀人亦笑起来。
“””樊千秋盯着这几人的笑脸,心潮在涌动,原来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