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糟了!汉军里头有坏人!何故私通匈奴贼?
“使君虽然辛劳,可不在这一日吧,使君莫不是也将我等看作是粗鄙,不愿与我等同吃同饮?”程干帆伴装有怒地挽留。
“哈哈哈,你冤枉本官了,二三子恐怕还不知,本官在长安城行走时,不知被多少人骂作酷吏和粗鄙。”樊干秋大笑道。
“我不瞒使君,今日久待你不至,我等亦说你是不晓事却惹事的酷吏。”叶广汉大手一挥,直言不讳道。
“恩,尔等何止说使君是酷吏—”周辟强微笑着看了看众人然后道,“我记得还有人说过,
希望使君被匈奴人虏去。”
“若真是如此,倒还要诸公发兵相救。”樊千秋毫不在意地坦然说道,他对这戏言并不在意。
“使君,我等都是粗人,日后若有得罪,还请使君见谅。”周辟强忽然正色说道,而后往后退了半步,行了个端正的礼。
“—”程千帆等人见状,亦收起戏谑,齐刷刷地向樊千秋行了一礼,再正色说道,“日后若有得罪,还请使君见谅。”
“若诸公用命,本官离任之时,定与诸公不醉不归!”樊千秋说完后,亦退后半步,神色肃穆地向着九个塞候回了个礼。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樊千秋先收回了礼,而后又一一扶起了众人,才道,“本官先行一步,诸公不必送了。”
“使君,请让我等—”
周辟强等人还未把话说完,樊千秋便带着桑弘羊等人扬长而去,边走边说“不必送,不必送。”
“”—”周辟强等人心中感慨,但是却也未再多言,只是走到了门下,神色复杂地看着樊千秋的背影,思绪似乎极复杂。
樊千秋自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他刚刚走到大门外,便碰到了张德一,后者本想要躲,却仍被叫住了,只得苦着脸过来。
“怎的,阿叔这是要躲本官吗?”樊千秋故意说道。
“使丶使君莫要说笑了,罪丶罪吏今日只是胡说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张德一苦着脸说道,又向樊千秋连连作揖。
“那好,本官便不与你说笑了,如今与你说件正事。”樊千秋一本正经道。
“使君下令即可,罪吏自当用命。”张德一忙说道,脸上分明写着不情愿。
“可愿到本官手下听令?”樊千秋似笑非笑地说道。
“”
张德一抬起自已那厚重的眼皮,很是不解,迟疑片刻才支吾问道,“使丶使君这是何意啊?”
“本官是问你愿不愿到本官魔下当差。”樊千秋耐着性子,再朗声发问道。
“当丶当什么差?”张德一竟然还未想明白这关节。
“你去了便明白,品秩至少会是—”樊千秋笑嗬嗬地伸出了四个手指头说道,“至少是比四百石。”
“比四百石?!”张德一眼晴猛地瞪大,那眼仁几乎要从眼框里蹦出来了。
“恩,下个月,所有的关市便都要关了,到时候你去做甚?只能去把守城门了。”樊千秋不隐瞒说道。
“下丶下吏愿与使君同去。”张德一眼珠子一转,立刻答道。
“好!现在便去与周塞候说,明日午时,去云中城见本官。”樊千秋重重地拍了拍张德一的肩膀说道。
“诺!”张德一连忙答下来。
“”—”樊千秋只摆了摆手,便来到了拴在门边的坐骑面前,而后翻身上马,便与桑弘羊等人离开了。
出城后,他们未做任何停留,纵马在夕阳下疾驰了半个时辰,才拉住了缰绳,让马儿与自己都歇口气。
刚刚这半个时辰,他们便跑了六七十里,但是回头向北望去,却仍可以清淅地看见身后的那座破虏城。
破虏城在夕阳下,泛着金光,金碧辉煌,有些象未央宫前殿。
樊千秋调转马头,一边授着马儿的鬃毛,一边看着那破虏城,若有所思。
今日的一切都很顺利,但终究只是表面上的顺利。
《货殖禁令》下发了,周辟强这些塞候也是接了,但是他们能做到几分,樊千秋并没有底。
说到底,他今日也只是摆开了军阵而已,最后是何人前来冲阵,还是一个没有答案的疑问。
“使君,周辟强等人,真能信得过吗?”王温舒来到樊千秋身边问道,今日在塞官的正堂,他很沉默。
“使君,下官也想问,使君信他们吗?”桑弘羊亦过来问道,卫广等人同样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樊千秋。
“尔等,为何有此问?”樊千秋拍了拍马脖子,才笑着问道。
“以往跟在使君身侧,从未见使君如此地豪迈,更未见使君如此——”王温舒又笑了笑,却又停住了。
“更未见使君如此地掉以轻心。”卫广笑着接过王温舒的话。
“桑弘羊,依你之见,他们可信吗?”樊干秋看向桑弘羊道。
“下官愿意相信他们,但却不敢信。”桑弘羊苦笑着摇头道。
“为何?”樊千秋问。
“使君,张德一今日说的话虽无凭证,但恐怕并非空穴来风。”桑弘羊说道,他提到的正是那两亿两千万钱的市租。
“若这两亿钱真存在,摊到九座城彰,每人便拿走了两千万钱以上,周辟强他们的胃口当真那么大?”樊千秋叹道。
“使君,人不可貌相。”卫广不放心地又提醒了一遍。
“放心,他们今日也许是在演,本官亦只是陪他们演,谁是人,谁是狼,日后自会有分晓。”
樊千秋说道。
“”—”桑弘羊等人先是一愣,而后便听明白了此言,他们不得不佩服自己使君演得很象,把他们骗过了。
“使君,我等眼拙,竟未看出使君是与他们虚与委蛇。”桑弘羊笑着道。
“本官倒也不是全在演,本官对他们的敬重是真的,希望他们助我了却县官的使命也是真的,
想与他们同醉更是真的”
“只是希望,他们莫姑负本官的一片真心更莫姑负县官的厚望,莫姑负天下黔首的信任!”樊千秋言及此处,声音渐冷。
“”桑弘羊等人未立刻答话,他们便也跟随樊千秋一同看向远处的破虏城,心中默念他刚才说的这些话,他们亦这样想。
“走,回城!”樊千秋抽动缰绳,将马头跳转过来,朝云中城赶去,桑弘羊等人亦迅速跟上。
在越来越斜的日光的照射之下,几人的身影不断拉长,且越来越尖,最后竟成了箭簇的型状,
当樊千秋等人回望破虏城之时,破虏城的城墙上也有两人并肩站着,不动声色地平视着北方。
相隔几十里,这两人当然看不见樊千秋等人的身影了,但双方谈论的事情却又是相同的一件。
在夕阳之下,他们的身影也很长,斜斜地投向了城墙下:高的象一把长剑,矮的象一柄斧子。
“这樊使君,看起来倒与长安城其他的使君有些不同。”斧子摇头叹气道。
“你说说看,何处不同?”长剑略显无奈地笑着问道。
“时而缜密,象个酷吏;时而豪爽,象个游侠——看不透他的为人。”斧子摇头笑道“不是酷吏,而是干吏,你看他今日下的命令,都是深思熟虑过的。”长剑伸手轻轻地抚摸着眼前的城墙,同样若有所思。
“说得有理,若是酷吏,那张德一今日便死了,我等恐怕也要有人被罢官,他是识大体的。”
斧子再说道。
“依我所见,樊使君今日半真半演。”长剑摇头说道。
“演?为何要演?”斧子不解地问道。
“他恐怕已知晓关市的蹊跷了。”长剑蜘厨片刻,不无担忧地说道。
“?!”斧子看向了长剑,一脸的惊,满是不解道,“我等做得隐秘,樊使君又才到边郡,
怎会知道?”
“你糊涂啊,雁过留声,水过留痕,关市货殖的数目,何人算不出来?只是没有证据,无人猜到我等的头上。”长剑苦笑道。
“既无证据,那他能奈我何?”斧子颇为不屑地说道。
“这樊使君可是廷尉正,刚破了巫蛊之案,又破过敖仓案,搜罗证据,自是有手腕。”长剑说道。
“那要不要先收手?待卫将军来年打赢了这场仗,我等再接着做。”斧子不免有些担忧地问。
“我不愿做,你愿做吗?”长剑忽然没来由地发问道。
“我?我自然也不愿做!”斧子似被戳痛,愤然答道。
“现在不愿做,以前可愿意做?”长剑一直很平静的语调中多了些怒。
“从头到尾,我何曾愿意做了?”斧子分明有怒意,却仍然压抑着怒火。
“既然你我一直不愿做,为何还是做了?”长剑竟然自嘲地冷笑了几声。
“自是长安城里的那些人逼我等做的恶!”斧子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是啊,是他们逼我等做的啊,那我等现在想要收手,他们又怎会同意?”长剑举拳重重地锤在城墙上,鲜血便了出来。
“难道,只停一年便也不同意?难道他们便这样贪吗?”斧子的这几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他们怎会知道我等的苦呢?”长剑叹气道,“那些人若象樊千秋一样知道我等的苦处,又怎会逼我等盘剥这救命钱呢?”
“—”二人又提到了樊千秋的名字,顿时觉得更犯难,骂一骂长安的那些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们要对付的是樊千秋!
可是,他们一想起此事,便又会觉得更诡吊:他们明明与樊千秋更投缘,也愿与之同行一道,
可为何到头来要与此人为敌?
相反,他们憎恶长安城的那些人,觉得与之为伍不仅是为虎作怅丶助纣为虐,更是莫大的耻辱,但却不得不听他们的使唤。
身不由己,莫过于此吧?
这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想到其中的窝囊,便又沉默了。
“那我等,要怎么办?”矮个子人影迟疑着试探问道,
“樊使君定死死地盯着这关市,我等便不能顶风行事,这市租只能暂且停收,留下的亏空,得靠贩私来填补。”长剑说道。
“怎么填?”斧子迫不及待地问道“下个月,关市闭市,匈奴行商便不能再买到货物了,定然会着急,找些信得过的子弟,把货物运到北边去。”长剑说道。
“我等直接做?这是不是太过行险?”斧子难免有一些担忧地问道。
“樊使君来了,不管我等做什么事,都会险但是,别无他法了,只能这样办。”长剑再次叹道。
“我晓得了。”斧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头道。
“卖货的价格提三倍,记住,不要什么牛羊,告诉那些匈奴狗贼,他们若想要盐和铁,拿黄金来换!”长剑冷笑着发狼道。
“那些匈奴狗贼也精明得很,若我等把货价抬得太高,他们便会与别的私贩交易。”斧子担忧道。
“此事简单,从下个月开始,不准再放那些私贩越边。”长剑冷笑道。
“可是—那些贩私的行商,背后都有靠山,以往我等可都抓过,长安的那些人,可会不痛快啊。”斧子似乎很为难地说。
“”长剑并未立刻发话,他把流血的手举到眼前,翻来复去看着,任由自己的血滴到城墙上,再被那黄土慢慢地吸干。
“此事不难,你我不好办,那便让别人办。”长剑将血随意地抹在自己的铠甲上,亮白的甲片上立刻多了一抹刺眼的殷红。
“让何人办?”斧子问道。
“他!让他办!也算一功!”长剑朝南边云中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斧子起先是一愣,而后便也明白了,连说了好几个“妙”。
“尔等今夜赶紧回去,还有一个月来筹备此事,把关市上的盐和铁尽量多收一些——”长剑缓缓地诉说着,一一安排细节。
大约一刻钟后,他才停下,又思前想后好一阵,终于确定再无纰漏。
“便只有这些,日后若是有意外,再快马来报,所有的事都要谨慎。”长剑最后再语重心长地提醒一句道。
“诺!”斧子说完后,退后半步,向长剑行礼,而后不再多留片刻,立刻便下城去了。
而这把长剑并未离开,他重新把手撑在城墙上,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再次把视线投向远在天边的云中城,想起些别的事。
其实他们还有个法子,可以解开眼前的这局面,那便是设下一个局,把那樊千秋诱来,然后在果断地宰了。
此处可是边郡,小股匈奴人时不时也会来袭扰,把樊千秋杀掉之后,可将罪名推给这些来去如风的匈奴人!
虽然县官会严查此事,甚至可能会惩罚许多人,但是,终究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计策。
在那朝堂之上,樊千秋这样的人可不会太多啊,他若死了,下一个被派来办此事的人,未必会那么难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