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双话事人咯:下官管经济,郡守管军事!不用争!
“若下官没说错的话,阴山以北便是匈奴人的单于本部吧?”樊千秋的目光似乎越过了阴山,
看到了匈奴人来去如风的骑兵。
“单于本部以东是左贤王,以西是右贤王,”丁充国顿了顿,问道,“你可知在河南地及阴山以南出没的是哪一部匈奴人?”
“白羊王和娄烦王。”樊千秋的功课做得很扎实。
“这两部匈奴狗贼最可恶,平日叩关劫掠的,便是他们!”丁充国眼神渐冷,咬牙切齿说道,
身后众官,亦窃窃私语地骂道。
“本官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生寝其皮!”丁充国两眼瞪大,他那紧紧咬合的牙齿,恐怕可以咬断牛羊最粗壮的髋。
“府君放心,终有此日。”樊千秋正色说道。
“””丁充国毫不避讳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旋即才再笑道,“你看看,边塞的风沙果然大,
一日不知道要被迷住几次眼。”
“”
樊千秋不答话,只在心中暗叹一声,边塞的风沙,确实比关中要大。
“让樊公见笑了,樊公说得对,终有那一日!”丁充国再爽朗笑了几声,而后又指向城内道,“来,樊公再看看这云中城!”
“诺!”樊千秋忙答道,顺着丁充国的手指,俯瞰向整座城,
“若是放在关中,云中城只是一座小城,但在塞北九郡,却算得上是座大城了。”丁充国道。
“府君,敢问方圆几何?”樊千秋眼前的云中城从格局上来看和荥阳城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其中的宅院房屋要朴素许多。
“横纵约一千五百步。”丁充国道,“但城中只有五千户黔首,算上老弱病残,不到三万人。
“地广人稀啊,难怪这问巷看起来宽松许多。”樊千秋感叹,此处与平定城相隔几百里,但黔首过的又是另外一种生活了。
长安城横纵大约是五千步,荥阳城横纵大约两千步,所以只从城池面积上看,云中城只有长安城的十分之一,确实不算大。
“是啊,这边塞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地。”云中郡都尉梁禹在身后补了一句,其馀人亦纷纷附和。
“不过,莫看此刻人少,但汉军出塞时,此处便会热闹了。”丁充国指向城东的方向再道,“樊公,看见那边的营垒了?”
”—”樊千秋向那边看去,见到了一片被矮墙和栅栏围起来的营垒,此时虽然空空如也,但却“屋舍俨然,阡陌交通”。
“他日,汉军若是从云中城出塞,此处起码可容纳三万人。”丁充国自得地说道,他定然在整军备战上投入了不少的心血。
按大汉以往出兵的惯例,汉军每次都会从不同的边城分别出塞:出塞之前,汉军会在边郡各处分别操练,最后再汇聚而来。
在樊千秋离开长安城前,卫青便先一步出发了,但他此刻不在云中郡,因为按照既定方略,来年出塞的地方在渔阳和上谷。
但是,樊千秋“提前”猜到了,此战瞬息万变,最后改变战场态势的关口仍然是在云中郡!
这是樊千秋藏在心中的秘辛,是他立功的一个机会,现在自然不能在众人面前直接说出来。
“三万人?”樊千秋有些担忧地问。
“樊公,粮草的事多亏了你啊,我等这几年吃的可都是荥阳运来的粮,”丁充国再笑道,“而且城中已聚集了十万斛粟。”
“”
樊千秋猛地拍着脑门,又摇头笑了笑,他倒是忘了这件事情。
“樊公,你再看看城西,那边有一座小城,可能看到了?”丁充国又指向了西边,樊千秋果然在城西南一里外见到了一座小城。
“这座小城是云中旧城,横纵约有四百步,已多年无黔首居住了,我等得了诏令后,重新整修过,留给你用。”丁充国解释道。
“留给下官?”樊千秋一时间还未想明白。
“总督府,便建在此处,而后调来给你三千骑兵,也驻扎在其中,只是——”丁充国道,“只是屋舍简陋,樊公要多担待啊。”
“府君费心了,下官感激不尽,怎敢挑三拣四?”樊千秋忙行礼谢道,丁充国的这个布置,倒是让双方都能更自如地履行权责。
“至于粮草嘛,都由城东的县仓和郡仓来供给,已经瞩托过户曹了,他们会处置妥当的。”丁充国又指了指城东的官仓说道。
“府君安排得妥当,下官全凭府君吩咐,”樊千秋再行礼谢道,而后看向了北城郭的方向,这次,他终于看到了一些不同之处。
在大汉,不管是大城还是小城,北城郭永远都是最热闹繁华的所在,可是云中城有些不同,虽也有北城郭,似乎菱缩冷清许多。
“云中城的北城郭,似乎有一些冷清,与匈奴人有关吗?”樊千秋问道。
“城中人少,物产除了牛羊外,便没有旁的了,来往的客商自然少一些,而且,牛羊多在平定县交易。”丁充国见怪不怪答道。
“云中的北城郭未设有关市吗?”秋倒是有些疑惑地问。
“樊贤弟,这次便说错了,云中城是边郡重镇,怎会让匈奴狗贼靠近城池?”丁充国提到“该死”的匈奴人,又重重冷哼一声。
“下官在平定县也见到了不少的匈奴人啊?”樊千秋亦毫无遮掩地问道。
“零星的匈奴狗贼倒无碍,且平定县远离边塞,自然更无碍,但在此处,却不能让他们结队靠近。”丁充国似乎对此事很不满。
“那关市便都在城了”樊千秋一边说一边向远处眺望,来回搜寻。
“樊贤弟,你看,远处那几座城便是城!”丁充国立刻伸手指向北面。
”
樊千秋随着丁充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在百馀里外的草原上看到了一座城池的轮廓,看样子横纵大约二百步:也只有在平坦的草原上,才能看清百馀里之外的城池。
这座城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距离更北边的长城和阴山最多只有一二百里。
“原来这便是城彰—”樊千秋看得有些愣神,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道。
“对啦,既是障城,也是关市,你再往东西两侧看看!”丁充国笑着道。
“”—”樊千秋往两边看了看,在这平坦的草原上,视线不会受到阻碍,所以,他很快便又在远处找到了好几座相类似的城部!
长城,并不是一道单一的城墙,而是一个依托山川河流地形修建起来的综合立体的防御体系。
从外到内,分为数层,每一道长城都有相应的作用。
樊千秋此刻只能遥遥看到阴山南麓的长城,实际上在阴山北麓也有大汉或者前朝修建的长城。
除了这条“线”之外,整个防御体系上还有数不清的“点”:每隔数十里,便会有烽燧,烽有大有小,都留有一些隧卒成守。
把守烽燧的隧卒每日都要画治天田丶看守烽火丶候望敌情丶传递公文:时时刻刻都面临着匈奴人的威胁,是汉军最危险的兵卒。
长城上不仅有数不胜数的烽燧作为重要的节点,在险要的山谷信道的后方,还设有关隘丶亭置或者城障。
这些关隘丶亭置或者城障,都发挥着军事要塞的重要作用,驻扎着数目更多的兵卒,还囤积着军械粮草。
平日里,关隘丶亭置和城障是前方长城和烽燧的依靠后援;出征时,它们立刻会变成汉军的前哨和兵站。
除此外,城部还有开设关市的功用。
从长安出发之时,他便知道汉匈边境开有关市,只是走得太过匆忙,来不及询问太多的细节,
只是知道一个大概。
这些关市是大汉肇建之后近百年来逐步开设的,目的不是为了挣钱,仅仅是为了安抚一一安抚不停劫掠的匈奴人。
匈奴人作战虽然勇猛,却只会放牧,不事生产,盐铁丝陶金银竹器,这些起居日用的器物货物都不能自主地生产。
在千百年前,匈奴人定然是用不上这些东西的,但与华夏交往许久,风俗正渐渐改易,早已经离不开这些器物了。
他们平日间入塞劫掠,往往有两个目标,一是人口,二是各种货物。至于金银或者半两钱,只是额外的添头而已。
即使得了金银半两钱,他们也会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让匈奴行商拿到汉地换成各种货物。
刘彻即位前,大汉国力实在难以和匈奴人抗衡,为减少他们劫掠的次数,想出了两个策略。
一是设关市,二是和亲:和亲之时,大汉亦会“赠送”许多的货物,归根结底,也只是货殖贸易的一种方式罢了。
开设关市虽然可以让部分经营货殖的黔首行商得利,但是从本质上来说,还是匈奴人得利。
大战在眼前,这关市暂时也没有存续的必要了。
“丁府君,云中郡共有多少座关市?”樊千秋问道。
“云中郡共有十一个县,直面匈奴的分别是武泉丶北舆丶原阳丶云中丶咸阳五个县,其馀四县各有一座关市,云中县有九座。”
“那云中以东的各边郡,又有多少座关市呢?”樊千秋再问,若关市太多,要盯死这几千里的边塞,三千骑兵似乎还真不够用。
“其馀各郡虽也是边郡,但郡中各城深在郡内腹地,匈奴狗贼要直入汉塞七八百里才能抵达所以并未设有关市。”丁充国道。
“这样倒是好办了不少,否则还得向卫大兄再要几千人才能应对自如。”樊千秋暗笑着。
“丁府君,这些个关市,是否要向郡中缴纳市租。”樊千秋再问道。
“这—”丁充国蜘片刻,然后却又朗声笑道,“这自然要交的,得让匈奴狗贼出点血。”
“恩,那倒是和寻常的官市无异。”樊千秋点点头,并未留意到身后一众属官表情微微有变。
“下官来时,县官曾经说过,这些关市,暂由下官管辖,此事”樊千秋有些蜘,他怕这会让丁充国觉得被“夺了权”。
“樊公放心,县官在诏书里写得很清楚,只要与货殖行商相关的事,都由边郡总督来定夺,还要各郡各县各尉竭力相助——
“我乃粗鄙,但诏书是看得懂的,别处我管不到便也不敢多说,但在云中郡,定不会肘你,
这八座障城你我一同节制“与兵事相关的诸事项,仍然由我来管;与货殖相关的诸事项,由贤弟来节制,你看如何?”丁充国豪爽地向樊千秋行礼道。
“府君高风亮节,下官甚是钦佩!”樊千秋忙回礼称谢。
虽然诏书里写得很明确,规定了边郡总督和郡守的职责,但长安远在千里之外,郡守不放权,
樊千秋办事时,会有诸多不便。
丁充国看起来很是粗犷,实际上却心思细腻,能识大体。有这样一个“上官”,樊千秋今次要办的差事,定会顺利通畅不少。
“樊公,关于这云中城,你还想知晓何事?”丁充国问。
“下官确实还有一事不解。”樊千秋笑着道。
“哦?何事不解?但问无妨!”丁充国说道。
“为何城门到了戌时仍不开?”樊千秋问道。
“此事啊其实也不稀奇,只是为了防范匈奴贼寇的夜袭而已,去年,上谷郡诸城都是在佛晓日暮被攻破的,不得不防。”
“宵禁的时辰是否也要延长?”樊千秋问道。
“倒不会,只是进出城门时,要查得严些,城门亦不会长开着。”丁充国道。
“确实查得严,下官今日险些不得入城了。”樊千秋笑着打趣道。
“哈哈,贤弟莫挑他们的理,在这边塞呆得久了,难免会死板些,助匈奴狗贼赚开城门的大汉黔首,可不少。”丁充国苦笑。
“府君说得对,下官也以为他们处置妥当。”樊千秋由衷地赞道。
“好好好,贤弟大度能容人,倒是与传言中不同。”丁充国毫不遮掩地笑道,他身后跟着的属官也笑了起来,似乎轻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