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鱼肉上俎,无能狂怒:樊千秋,我是恁爹!!
于是,娼院中刚刚才开了个头的抄检立刻就陷入了僵局之中,一众气势汹汹的北军兵卒纷纷停下手,看向了抓总的灌阳。
脸色难看的灌阳便将那个小斯一把摔在了地上,然后低下头,拍了拍对方的嫩脸冷笑道:“将你家院主寻来,便不弄你。”
“诺丶诺!”小斯连滚带爬站起,跑到回廊上的木门前,拍喊了起来。不多时,门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这院中灯火并不算亮,灌阳眯着眼睛看了看此人,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年轻人虽然清秀,却又有一股英气。
模模糊糊之间,灌阳又觉得此子似乎有几分眼熟,但只一时之间却也又想不起在何时何处见过他:至少,不是柳苑的院主。
也许此子买下了柳苑?反正,都不重要,今夜都是肥羊而已。
灌阳对着灌阴和众亲信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就心领神会,朝着这年轻人和那小斯围拢了过来,还不停地舞弄手中木棍。
待兵卒将这两人围住之后,灌氏兄弟拨开了众人,走了进去,极为不善地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你不是柳苑的院主?你是何人啊?”灌阳问道。
“你先莫管我是何人,我想问问你,你们是何人,聚众持械私闯民宅,按《盗律》,当以群盗论处。”年轻人淡淡地说道。
“哟,你这脂粉人,还通晓汉律?”灌阴蔑笑。
“略懂,略懂。”年轻人淡淡说道。
“再多说两条,让我等开开眼。”灌阳抱臂戏言。
“我还听说啊,抗旨不遵,是死罪。”年轻人竟然也咧开嘴笑了。
“—”灌氏兄弟一时听不明白,愣了一下,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们笑这院中行走的软货竟妄谈抗诏。
“嗬嗬,我等是不是死罪还两说,你们这娼院倒是惹上了死罪!”灌阳猛地收起了笑,一脸恶毒地瞪着眼。
“哦?什么死罪?”年轻人问道。
“有人告劾尔等,这院中——有人行巫蛊之术,魔镇卫夫人!”灌阳嘴角抽了一下,终于把来意挑明了。
“恩?如此说来,尔等是官吏?”年轻人笑问道。
“是,或者不是,你管得着吗?”灌阴有些恼怒,往前走了一步,重推了年轻人一把,后者仍然似笑非笑。
“我倒是管不着,可有人能管,尔等倒是先说清,究竟是不是官吏?”年轻人拍了拍袍服,不动声色问道。
“好好好,嘴硬!你倒听好了,我是中垒右令,他是中垒左令,奉命查案,
还有何话?”灌阳在冷声说道。
“中垒右令?中垒左令?”年轻人顿了顿再问,“那尔等来此,是要查何案?”
“装神弄鬼!先前说了!来查巫蛊之案!”灌阴举起了木棍,指着年轻人道。
“听清了吗?查巫蛊案!中尉寺的官吏!”年轻人扯起嗓子,朝众人身后喊“你起高声作甚!你与谁说话?”灌阳怒极,挥棍便打过去,那年轻人倒很灵巧,一闪身,便躲开了过去。
“嗬嗬何,我自然是与管得了尔等的人说话。”年轻人说完,四周客舍紧闭的门,“砰”地一声,全都被踢开了!
接着,上百名全盔全甲丶持戟拿剑的廷尉卒便从中涌了出来,立刻将灌氏兄弟和他们摩下这两什人马团团围住了。
很快,同样兵甲齐整的樊千秋从人群当中笑嗬嗬地走了出来,他不看灌氏兄弟,而先看向那年轻人一一正是卫广。
“卫广啊,话问得不错,本官都听清了,但你扮这院主,不象,不象。”樊千秋摇了摇头再道,“仍象个官吏。”
“下官愚钝,日后还要请使君多多提点。”卫广亦笑着行礼道。
“尔丶尔等是何人!”灌阳虽在质问,但他们听着刚刚这对话,已经有些慌乱了,不由自主地往中间闪躲。
“嗬嗬,卫广,告诉他,本官是何人?”樊千秋故弄玄虚说道。
“此乃廷尉正樊使君!”卫广朗声道。
“廷丶廷尉正?”灌阳和灌阴反问道,接着便想起了此人是谁,后脖子立刻起了一层细密的汗,他们栽了!
“不如先放下手中木棍,我等再详谈,本官见此物,总觉得眼晕啊。”樊千秋说完,廷尉卒持刃前行一步。
“”
灌阳和灌阴不愿束手就擒,但是为了避嫌,他们拿的是木棍,对方拿的却是长刀丶矛戟和弓弩啊。
若是硬碰硬的话,只需要一个照面,他们这二十几个人立马就要殒命,是一丝一毫逃脱的可能都不会有的。
他们毕竟是官吏,身后又有中尉做靠山,这樊千秋虽然做事甚是狠毒和果断,总不能把他们捉去廷尉狱吧?
自以为理清了其中的关节,灌氏兄弟稍稍恢复镇定,他们向魔下递了一个眼色,众人才不情愿地放下木棍。
“好好好,尔等看看,这木棍一放下啊,本官便不眼晕了,看得也清楚了。”樊千秋用力地拍了拍手掌道。
“—”灌氏兄弟听过樊千秋的所作所为,因为年龄相仿,一直都不服,此刻见对方竟托大,更怒火中烧!
“嗬嗬,接下来便来谈正事吧,刚才听尔等说尔等是中垒右令和中垒左令,
是不是真的?”樊千秋笑问道“我等正——”灌阳心直口快,抢先一步,似乎便要开口,灌阴却忽然赶了上来,拦住了他,未让他说完。
“使君听错了,我等未说此话。”灌阴想起了闻禄的提醒,想起了中尉与此子立的盟誓,想起了皇帝诏书。
“尔等未说过?难道是我耳拙?”樊千秋做作地把手聚拢在耳边,侧脸伸脖作倾听之状。
“今夜风很大,使君确实听错。”灌阴再道,灌阳亦附和,他们万万不敢将自己的伯父也一起拖到这水里。
只要中尉在位,哪怕今夜被捉到廷尉狱,也能将他们救出;可若是此刻泄露身份,那唯一的活路便也没了。
“看来,本官当真听错了,这天杀的风!”樊千秋笑着摇了摇头,忽然脸色一凛,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鼠辈聚众持械擅闯民宅!案律论群盗!将其拿下!”樊千秋猛地大喝了一声道。
“诺!”众廷尉卒早就已经得过嘱托了,立刻一拥而上,将灌氏兄弟等人打翻在地上,院中顿时惨呼连连。
其中自然还有不开眼的人想要徒劳反抗,登时便被四处戳出来的长矛扎了一个透心凉,莫明其妙地便死了。
灌阳和灌阴知道遇上了硬茬,倒是毫无反抗地任由摆布,口中还不停地喊着“莫要乱,莫要慌,莫说话”。
说这些话当然是让北军兵卒莫漏了身份:大难骤然临头,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部署,并非彻头彻尾的饭桶。
这些北军兵卒平日里都是拿足了私费的,此刻被提醒后,也恢复了机灵,口中大声咒骂,手脚却已老实了。
这混乱仅仅持续了片刻而已,除了死去的那几个人之外,其馀的人便都被踩在地上,一个个都动弹不得了。
樊千秋挥了挥手,然后下令,围聚在院心的廷尉卒便散开了:少数在院中看押这些俘虏,多数退到了四边。
但是,院门开着,而且好巧不巧,竟无人在门内和门外把守。
本就在查找生机的灌氏兄弟马上看到了这条生路,不停地向同样趴在身边的亲信抛眼色。
围三缺一,自然是樊千秋的布置,他此时高高地站立着,自然将对方的小伎俩尽收眼底。
他在心中冷笑着,便微微向十几步外的卫广点头,后者心领神会,有意无意地把脚从一个兵卒身上抬起来。
这北军兵卒果然也“不负众望”,立刻抓住了“生机”,一屁股便爬了起来,朝着院门处猛地了出去。
这门,就是留给他们通风报信的,今日这场大戏,没有人来观赏,岂不是白白地浪费了?
但是,演戏,就得演得逼真一些,那就得见见血!
这无名兵卒将奔到院大门处时,躲在门边暗处的卫布终于露头,他弯弓搭箭,只微微一瞄,便松开了手。
卫家的箭术自然不必怀疑,虽然光线不明,但是离得极近,定然是不会射空的。
“嗖”地一声,带着倒刺的箭簇恰到好处地射中了这无名兵卒的肩膀,紧接着,便是一声痛苦的“惨叫”。
虽发出了惨叫,但这无名兵卒却没有停脚,跟路一下后,还是稳稳地跃过门坎,朝黑暗的巷道中快奔而去。
“追。”樊千秋淡淡说道,卫布应声而出,寻迹去追赶。
此时,还有两刻钟才宵禁,够这无名兵卒把救兵搬来了。
樊千秋把视线从院门处收了回来,背手步走到了院中。
他抬了抬手,廷尉卒们便把趴在地上的灌阳等人拽起来,再让他们分开排成前后两排,反背着手跪在地上。
“本官想再问你们,你们究竟是何人啊?”樊千秋蹲在灌阳和灌阴的面前,
笑嗬嗬地看着这些人再次问道。
“—”剩下的十五个北军兵卒沉默不语,只是往灌氏兄弟的方向看了看,
一个个把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好啊,是硬骨头,让本官好生欢喜啊!”樊千秋又拍了拍手,接着说道,“来啊,让他们把宝剑背上!”
“诺!”押着众人的廷尉卒大声应答之后,猛地用力将众北军的左手拽起从肩膀绕过后背,和右手绑在了一起。
这个姿势便叫做“背宝剑”,看起来无害,却能将手牢牢勒住:起初不痛,
越久越痛,用来惩治贼最合适不过。
樊千秋未急着问,只这样笑嗬嗬看着他们。仅仅过了片刻而已,便已有人支撑不住了,牙咧嘴地开始哀嚎起来。
“如何,可有人愿说了?只要说了,本官便将这宝剑放下来。”樊千秋再次笑着问道。
“你这酷吏,莫要问了,我等可不是软货,不会说的!”灌阳抢先大吼道,
他这一吼,自然无人敢动说话的心思。
“好啊好啊,都是好汉,都是英雄!来人!帮他们把宝剑背得更紧一些。”樊千秋道。
“诺!”廷尉卒立刻解开众人手上的麻绳,然后加了力地再拽他们的左手,
又飞快地用麻绳重新将他们的手捆紧。
如此一来,灌阳这十多人的腰杆就都反着弯成了一个弧,就象正被抽筋的虾,两个肩膀更发出渗人的“哢嘧”声!
痛感更甚,哀嚎之声亦会更甚,这平日里只会传来丝竹管弦之声和淫淫靡靡之声的院子,此刻响彻杀猪般的惨叫。
幸好院中的妓和雇工早已经被转移了,否则听到这声音,恐怕再也不敢逗留在此处。
樊千秋看了看满头大汗的灌阳,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灌阴,这两人还算是有骨气,仍能硬咬紧牙关,一声都不哼。
他们此刻的想法定然是往后拖,拖到灌夫带人赶来,以“群盗”的罪名将他们在先捉去,而后再想办法放了他们。
“尔等是不是在等等人将你们捞出去,然后再放了你们?”樊千秋戳穿他们的想法。
“莫问了,我等不会说的!”灌阳再硬道。
“—”樊千秋没有说话,只是站了起来,若是逼迫别人开口,他有的是手段。但今日,他只要见血,不要口供!
“刀斧手!”樊千秋朝身后的廷尉卒喊道。
“诺!”十个膀大腰圆的廷尉卒站了出来,他们手持的不是纤细的环首刀,
而是一把大斧,一把宽达半尺的大斧!
“恩。”樊千秋点了点头,这十个刀斧手便站到了前排跪着的北军的身后。
樊千秋走到头一个北军的面前,又退后好几步,然后问道:“你们是何人啊,是不是中尉府的人,是不是北军?”
“我是你阿父!!”这一脸奸相的北军张开嘴就大声咒骂,还狼狼地往樊千秋身上2出一口唾沫,恰好落在身前。
樊千秋皱了皱眉,他看看此人,又看看地上那未干的唾沫—竟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