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今夜不查案,先给刘彻挖个坑,逼他跳!
“使君,我等现在去何处?”当樊千秋沉思的时候,卫广拍马上来,脸上有忧色,定然是惦记刚在城门外听到的事情。
“你和卫布先回车骑将军府,我先回万永社总堂,”樊千秋思索片刻,才问霍去病道,“你愿不愿先与我同去看看?”
卫青如今是车骑将军,自然已经开府建衙,他虽不在长安,却已经将其母接到了府中,卫氏兄弟自然应当去那里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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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舅,今夜社中是不是要一齐祭祀社神?”霍去病毕竟还是少年,刚刚的烦心事并未放在心中,只是有些欣喜地问。
“正是,今夜不只是要祭祀社神,无家可回的子弟会同在社中宴饮,投壶对弈,斗鸡击筑,无所不有。”樊千秋笑道。
“甚好!甚好!阿舅,今夜我要与你同去,好好地耍上一耍!”霍去病雀跃道。
“去病!阿母已三年未见到了你,你应当先去拜见阿母!”卫广板着脸斥责道。
“嘿嘿,阿舅,替我说几句好话,替我说几句好话。”霍去病笑嘻嘻地哀求着。
“卫广,放心,我有长安令义使君颁发的夜行竹符,亥时之前,我定将去病安然送回车骑将军府。”樊干秋点头笑道。
“那——全凭使君安排,”卫广行礼之后,又看向霍去病,一脸严肃地说道,“去了之后,你莫惹事,更莫胡言乱语。”
“我晓得,我晓得,有阿舅在我身边,我就算想惹事,也惹不出事。”霍去病笑道。
商定之后,几人便分头而去,卫氏兄弟匆匆赶往了尚冠里的车骑将军府,而樊千秋则与霍去病一齐朝方永社总堂行去。
樊千秋虽然三年没有在长安城行走了,但城中官道和问巷的布局却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走起来,自然也是熟门熟路。
从灞城门到大昌里,恰好要穿过万永社活动最频繁的未央乡丶清明北乡和启阳乡一带,这几乡的乡市和里市最为繁华。
也许因为临近除夕,也许是因为连日下大雪,沿途的乡市和里市都很冷清,客商寥寥,处处都流露出衰败冷清的景象。
一直走到了清明市,樊千秋才零零散散看到了一些商肆,与他记忆中的繁华相去甚远。
三年前的那个除夕,樊千秋也曾经到清明河沿岸来闲逛,虽不如平日热闹,却也绝不是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
而且,不仅是冷清,还人心惶惶。
缩头缩脑躲在商肆凉棚下的那些个行商,听到马蹄声后,也会站出来,打算招揽一番。
可他们一见到樊千秋是旅客打扮,立刻就黑了脸,重新躲回了棚中,还不忘记警剔地回头二人一眼。
说如临大敌,也不为过!
樊千秋上到清明桥后,又停住了,他看了看沿河两岸那冷清的景象,心中的不安和担忧又加剧了几分。
看来,长安城的箫条冷清,可不只是因为除夕和下雪啊,恐怕更与这该死的巫蛊之案有着莫大的牵连。
刚才,在灞城门外,那老翁说过,这十几日已有几百人被捉走,恐怕远不止这数目。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趁机挟私报复,用这“巫蛊之案”来攀扯撕咬与自己有仇的邻里。
亦不知有多少酷吏会借题发挥大兴刑狱,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得力”,向皇帝邀功。
更不知有多少贪官会把此事当成个借口,大办冤狱,勒索那些胆小怕事的普通黔首。
随时可能下狱,自然人心惶惶,这些唯利是图的行商甚至都放弃了设肆获利的机会。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若是继续发酵,牵扯其中的人定然会更多,亦会蔓延到长安之外去,
届时,天下不知会不会乱。
若是以史为鉴,巫蛊丶灾异丶招魂——这些看起来是无稽之谈的事,往往会都带来意想不到的恶果,甚至还会动摇国本。
而且,明年初,大汉会再次对匈奴人大规模用兵,领兵出征的主将,正是与巫蛊之案有牵连的卫青,只怕还会乱军心啊。
两年之前,卫青虽然直捣龙城,取得了一场“光鲜”的大胜,但只是“光鲜”而已,对匈奴人并没有造成决定性的打击。
这两年里,汉军常年有十万精锐屯驻比赛,时不时还会出塞试探,但始终没有深入大漠,自然也就难以取得亮眼的战绩。
所以,刘彻明年发兵出击匈奴,定然想要获得一场大胜,更力求要给匈奴人以重创。
在这关口,忽然爆发巫蛊之乱,还牵扯到卫青的姐姐卫子夫,那干系实在太大了些,更何况,
还可能涉及到龙嗣的事情。
两厢叠加,刘彻定会暴烈果断地处置此案,本意自然是好的,可他深居宫中,纵使圣明烛照也不会尽知民间已人心惶惶。
又或者说,刘彻即使知晓民间已人心惶惶,也不会收敛迟疑,因为相比于普通黔首,他此时更在意卫子夫和卫青心中所想。
今夜,樊千秋定然会见到刘彻,他必须得做些什么,好让自己能心无旁骜地应对这巫蛊之案。
“去病啊,今夜,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樊千秋看向身后的霍去病,严肃地说道。
“但凭阿舅吩咐,我绝无二话。”霍去病看得出樊千秋此时的愁容,连忙正色道,
“此事干系极大,决定着阿舅的生死,更决定着大汉黔首的太平,你万不可走漏风声。”樊千秋并未明说,而是再提醒道。
“诺!”霍去病再答。
樊千秋先顿了顿,便将自己的盘算尽数说了出来,更将霍去病要做之事嘱托清楚。
后者毕竟是少年,听到樊千秋说的话,表情几经变幻,才渐渐从惊讶恢复到镇定。
“如何,可能做到?”樊千秋问道。
“能!”霍去病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好!将斗笠带好,脸也蒙上,莫让旁人认出你。”樊千秋说道。
“诺!”霍去病再答,连忙就按樊千秋所说的准备。
接着,二人便过了清明河,接续向大昌里方向赶去。
很快,他们便进入了北城郭深处,四周的房屋院落越来越低小,官道问巷也豌蜓了不少。
同时,所见之处,也多了些人气。
在那积满雪的间巷官道上,挂着清泗的男童们正拿着竹木削成的刀剑,相互追逐和击打。
其中有人演汉军,亦有人扮匈奴。
还有不少细犬跟着他们胡乱地跑,时不时被猛回头的男童们吓得飞窜。
而那些女童们则躲在墙边,一边相互编辫子,一边嘲笑男童们的可笑。
当然,除了这些孩童之外,问巷中的成人仍如同惊弓之鸟,徨恐不安。
间巷中既闻不到香火气味,也听不到燃烧竹子的啪响声,更看不到黔首在门前巷口虔诚地祭祀祖先和鬼神·
所有黔首都小心行事,为了不与“巫蛊之乱”那几个要命的字牵扯上千系,今年便只能先苦一苦祖先和鬼神了。
毕竟,未见祖先鬼神杀人,却常见皇帝动刀。
在这热闹又冷清的氛围中,樊千秋和霍去病终于来到了万永社所在的大昌里一一此处,竞与其他各处一样寂静。
当樊千秋两人准备行往万永社总堂的门口时,七八个壮年男子忽然从近处的一条岔道中走了出来,拦住了去路。
还没等樊千秋开口问话,一个极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义使君!?”樊千秋惊喜喊道,连忙就从马上下来,向其行礼。
“本官等你多时了。”义纵说道,神情很疲倦,似乎多日未就眠。
“今夜可是除夕啊,义公莫不是要请下官吃酒?”樊千秋笑着道。
“本官没有这心思,在此处等你,是来传信的。”义纵冷脸说道。
“何人能劳动义公这长安令传信?”樊千秋故作不明地问了一句。
“县官身边的郎官,你的老相识,刘平。”义纵仍然是沉着脸道,
“怕不是郎官刘平,而是县官刘彻啊。”樊千秋心中冷笑了一声,没想到被他猜对了,刘彻果然今夜就要见他啊。
“这刘大兄,果然是手眼通天啊,我刚进城,就被他给捉住了。”樊千秋干笑了两声。
“休要胡说!县官诏你回京之事,人尽皆知,沿途驿站自然会有人留意你的行走,时时通报到长安。”义纵急道。
“这更是看得出刘大兄的本事啊,寻常人又怎会知晓此事的内幕?”樊千秋故意说道,义纵的眼神显然在躲闪着。
“几年不见,你倒是仍如过往那般口不择言,迟早坏在这张嘴上!”义纵颜色和缓些,竟然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多谢义公提点,是我孟浪胡言。”樊千秋正色行礼谢道,他看得出来义纵多有善意,自然便不能再用戏谑应对。
“如今的长安啊,可是人人自危,切莫胡言乱语。”义纵点了点头叹道。
“巫蛊—”樊千秋正想往下问,义纵却忽然就抬起了手,截住了樊千秋想说的话头。
“”义纵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酷吏竟然面露紧张,朝四周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问道,“你对此事已有耳闻了?
“在灞城门,听到黔首讲了几句,沿途而来,又见了不少。”樊千秋道。
“人心惶惶啊——”义纵叹完这句话之后,却没有往下说,只是摆手道,“刘使君约你在北城门外泰一庙相见。”
“此刻?”樊千秋倒是没想到会这么着急。
“正是,刘使君想来已经到了,你快些去,莫要误了时辰。”义纵淡道。
“那下官先回社中去瞩托几句,而后立刻就出城。”樊千秋不经意说道。
“不可!”义纵忽然严肃起来。
“眈误不了许久,我只是”樊千秋还想接着往下说。
“你应当先去见一见刘使君!”义纵忽然抬高了声音道。
“这”樊千秋倒是被这一声斥责,弄得有一些发愣。
“皇帝刚刚下了诏令,私社今夜不准祭祀社神,所以你不必操心此事,当先去见一见刘使君。”义纵加重语气再道。
“不许祭祀社神?”樊千秋满心狐疑地问道,但是他很快便从义纵的眼神当中,推测出了答案看来,如今这巫蛊之案比樊千秋想得还要严重:不允许私社祭祀社神,是怕有人挂羊头卖狗肉,借正祀行巫蛊之事。
难怪,刚才这一路上,都未看到黔首上户祭祀祖先鬼神,并非问巷黔首自发,而是皇帝下了诏。
在樊千秋的眼中,“巫蛊”的实际效果自然是无稽之谈,哪怕在刘彻的心中,同样是这么看的但是,这不意味此事可以放任,恰恰相反,既然可能带来严重的恶果,那便应该当作真事应对。
只是樊千秋没有想到,连社神这千百年来有着编制丶吃着皇粮的正神,此时此刻都禁止祭祀了。
要么是刘彻矫枉过正;要么便是长安这滩死水之下,隐藏着汹涌波涛,让刘彻不得不先下猛药到底是哪种情况,看来只有先见了扮作“刘平”的刘彻,才会有答案。
“义使君,我晓得了,此刻便先出城去见刘使君。”樊千秋行了谢道。
“恩,见到了刘使君,你要小心谨慎些,切不可——”义纵尤豫再道,“切不可失了礼数,更不可妄议县官或朝政。”
“多谢义使君的提点。”樊千秋在行礼,心中想的却是别的一些事情,今日确是好机会,他定要用来与刘彻“相认”!
樊千秋此次回到长安城,难免会在未央宫进出,必定会与刘彻“相认”。
以他对刘彻的了解,对方会先发制人,布置一次“人前显圣”,然后让他“感恩戴德”“万死不辞”。
到了那时,他不仅要替刘彻把事情办好,还得记着刘彻给的“恩惠”,这皇帝,倒是很会精打细算啊。
三年之前,樊千秋在长安县寺正堂接受义纵考课时,明明自己是合法合理地获得功劳的,但最后这功劳成了刘彻赐的。
与其如此,今次不如由他来主动将这层薄纱戳破,让君臣“相认”这机会,为自己所用。
刚才安排给霍去病的事,正与之相关。
樊千秋要给刘彻挖个坑,诱对方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