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本官仁慈,让他们父子团聚,一家齐齐整整!
东门庆的计策非常完备,许多细节都已经考虑到了,虽然有些血腥和冒险,但是也能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
樊千秋看着东门庆眉飞色舞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奇,不知这计策是刚想的,还是早就在腹中成型了?
若是后者的话,那东门庆最开始的为难便是装出来的:此子的心计倒是不浅,难怪能成为五谷社的大头目。
当然,樊千秋要的就是这样的毒计。
“此事便按你说的去办,只是事情机密,切莫要败露,否则闲言碎语定然多,子弟们日后亦会说你得位不正。”樊干秋道。
“使君想得周全,小人定小心谨慎,绝不将此事外露。”东门庆心中一阵激动,连忙继续溜须拍马道。
“你办事,本官放心。”樊千秋微笑着点头,又拍去东门庆肩膀上积着的雪,后者自然是心中一暖,连连向“新主”称谢。
很快,心满意足的东门庆便带看阴谋和奢望乘车离开了这片不大不小的桦林。
此时,桦林中便又更安静了几分,樊千秋沉思了片刻,将不远处的卫广叫来。
“这几日,去病在荥阳吃住得可还习惯适应吗?”樊千秋先问这外甥的情况。
“去病一路从长安疾赶到荥阳,吃了不少的苦头,这几日天寒地冻,便染上了风寒不过病得不重,劳烦使君挂念。”卫广行礼谢道。
“病好之后,你与卫布要多带这竖子练剑和骑马,他身子骨得养好,以后是得做大事的。”樊千秋不无担忧地说道。
“下官明白了。”卫广不知樊千秋挂念霍去病的真正原因,只当对方真将霍去病当做了自家的外甥,心中很是动容。
“还要给令堂去信,将他在荥阳的事情告诉令堂,莫让她挂念,免得伤身,天寒烧炭,亦要记得通风。”樊千秋继续说道,
“诺!”卫广心头又一热,连忙答下。
“另外,这几日在城外粮道劫粮的贼盗少了许多,让王县尉带兵撤回城中休整。”樊千秋已经放了信鸽让豁牙曾带领扮匪的万永社子弟撤回三家村蛰伏了起来,王温舒自然也可以撤回。
“诺!下官回衙之后便让卫布去向王县尉传信。”卫广答道。
“还有一事要办,明日的午正时分,你拿本官的手令去县狱将东门礼放出来,便说廷尉已经复信,不追究他的大不敬之罪。”樊千秋说道。
樊千秋其实根本就没有派人去廷尉上报东门礼之事,此刻将其放出来,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使君,不是要留着此人肘东门望吗?”卫广不解地问道。
“五谷社已经摇摇欲坠了,东门望更是威风不在了,东门礼在狱中吃了不少苦头,此刻放出来,让他父子团聚,也算是做一件善事了。”樊千秋说得很坦荡。
“下吏记下了,此事亦不会眈误。”卫广再回答道。
此时,刚停了半日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落在这桦林之中,响动极轻,但是又极重。
很快,雪便将东门庆踩出来的那块疮疤遮掩了起来,整个洁白的大地立刻又恢复如初,再也没有留下任何令人不悦的痕迹。
樊千秋在这一棵棵笔直的桦树之间站了许久,终于才返身回到了车中,沿着来时的路,向长安县寺赶回去。
翌日,已正时分,雪忽然又急了起来,东门庆派人冒雪给樊千秋送来了一封密信。
东门庆不负众望,顺利将五谷社中的头目挑动了起来,大多数头目同意以投豆之法选出下五谷社一任社令。
时间便是第二日,一切都与东门庆设想的一致。
接到东门庆这封密信,樊千秋心中非常地平静。
五谷社如今人心动荡,东门庆出价又高得离谱,若这都不能说服其馀的头目,反而是一件怪事了。
接下来,便要看东门庆此子能不能“说服”东门望这行将就木的老朽乖乖地“退出”社令之争了。
同一日的午时,卫广拿着樊千秋的手令来到了县狱之中,将关押了半个多月的东门礼从牢室中放了出来,送到了县狱门口。
入狱的时候,东门礼是五谷社的铁打的继承人,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气度卓尔不群平日难免有些骄横,却已是东门望的左膀右臂,协助后者将这五谷社经营得红红火火。
过往在荥阳,东门礼是排得上号的一个大人物,除了东门望与两位陈使君之外,其馀的人可都不被他放在眼中。
有钱又有权,穿着打扮更是很不凡,平日驾车或骑马,总能引来乡人围观,艳羡赞叹但此刻,东门礼站在县狱的正门口,狼狈到极点,全然不见往日风采,甚至了无生气。
他脸色苍白丶发丝散乱丶两颊凹陷,脸上更是肮脏不堪,沾着不明的黄黑污垢,散发出一阵阵酸腐的恶臭。
身上的袍服还是被捉住时穿的那件,是用最细腻的帛裁剪缝制而成,起码价值万钱,此刻套在他的身上,却松松垮垮的。
蹲了半个月的苦窑,他穿囚服恐怕才更加合身啊。
变化最大的则是他的那双眼睛,也不知道他在狱中遭遇了“牢友们”怎样的折磨打熬,双眼没有任何神采,象极了死鱼眼。
间或一轮,仿佛一个活物。
东门礼行尸走肉般走到了门前,看着眼前落满了雪的官道,竟然停了下来,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东门礼,速速离去,莫要在县狱门前遮挡,否则再将你捉进去,让你与牢友们再住上几日。”身后的卫广寒声催促一句。
“—”东门礼听到牢友二字,猛地颤斗了一下,接着便神经质地用手遮挡自己的尻眼,面目惊恐,似想起不堪回首之事。
“快走!快走!”卫广再催促。
这次,东门礼终于在那些过路黔首的指指点点下,岔着腿一一拐地走下了门前的阶梯,左右看看,才向多禄里挪开步子。
因为东门礼是突然被放出的,五谷社自然没有车马来接他,他只好象个寻常的刑徒一样,顺着官道边缘,慢慢地往前蹭看。
一个狼狐至极的人穿着一件价值不菲的华美袍服,自然会引来许多人的瞩目,甚至有泼皮无赖前来骚扰,想抢劫掠夺一番。
从头到尾,都没一个人认得出这落怪人便是东门家三郎君丶五谷社的社丞一一东门礼。
雪仍在下,东门礼又冷又饿,走得极慢。
但在寒风猛烈吹拂下,他倒逐渐清醒并稍稍回神,只是尻眼子却再次撕裂,流出了血水涵看旧伤口,又疼又痒,简直难耐。
东门礼不得不停下来喘一口气,剧烈的痛感痒感,又让他想起了这十几日来遭到的苛待,不堪回首的屈辱再次涌上了心间。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路,已离县狱很远了,可仍让他有些心有馀悸。
很快,东门礼的心底渐渐腾起一股怨气,促使他萎靡的精神稍稍振奋了些,不再似最初那样浑浑噩噩。
他咬着牙发了一个赌誓,他定要让樊千秋以最惨烈的方式死无葬身!
当东门礼咬牙切齿之时,一个熟悉的呼喊声在身后不远处传了过来。
东门礼回过头茫然地看了一眼,心中顿时便一喜,站在官道对面的竟然是五谷社的大头目东门庆。
“谈呀,三郎君,你被放出来了?我等怎么不知!?”东门庆谄媚地快步走过来,一把住后者。
“不知那樊大要做什么,今日突然将我放出来了,无人通传,你们自然接不到我。”东门礼说道,神采便恢复了几分。
“原来如此,这樊千秋最阴险了,定然是想让我东门家出丑!”东门庆连声咒骂了好几句,末了还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旁的不说,如今荥阳局势如何?”东门礼倒是仍记挂此事,在狱中的这半个月里,
他对外界之事那是丝毫都不知晓。
“还在角力,今日樊大便约了老社令到城北的那片桦林讲数,老社令让我与他同去!
”东门庆逛骗道。
“什么?今日要讲数吗?”东门礼惊呼道,他自以为明白了:今日自己能被放出来,
是父亲出了力气。
“正是!”东门庆笃定地点了点头。
“父亲糊涂啊!樊大那等莽夫,绝不可能轻易低头,如今肯低头,要么是自知将败,
要么布置了阴谋。”东门礼急道。
“如此说起来,城中确实有些异动—”东门庆点头做思索之状。
“什么异动?”东门礼连忙追问道。
“昨日,樊大下令,让王县尉撤兵回来,暂时不剿匪了!”东门庆再说道。
“是啦!樊千秋要用强的,今日那树林中定然埋了杀局!要劝住父亲,不可前往!”东门礼厉声道。
“可社令已经先行一步了。”东门庆亦作着急的表情道。
“四弟是否跟着一同前往?”东门礼问道。
“四郎君在社中坐镇,并未前往,老社令让他留守社中。”东门庆连忙答。
“你速速派人去送信,让四郎君带人去救!再带我去桦树林,我等可先将父亲救下。”东门礼急道。
“我倒是带了些子弟,可空口无凭,四郎君恐怕不信啊,今日城中发生太多诡计了。
”东门庆为难。
“可有纸笔?”东门礼问道。
“并无纸笔!但亦不难!”东门庆四下看了一眼,从内里袍服上扯下一条布条,交给东门礼,“敢请三郎君血书。”
“此法甚好。”东门礼二话不说咬破自己的拇指,挤出了血便在这布条上动手写起来布条实在太小了,不能写太多的字,东门庆只让东门礼写下了“速去城桦林救援”这八个字,再加之后者的签字画押。
而后,东门庆便派一个信得过的弟子带着这布条赶往五谷社,自己则与东门礼带着身边的二十个弟子,赶往城北桦林。
午初时,东门望正撑着病躯在五谷社的正堂计算钱粮的进出,虽然如今是内外交困,
但是尽快出卖粮食仍乃头等大事。
如今,五谷社已败下阵来了,能不能撑过眼下的难关未可知,但他们仍要保住敖仓,
不能让敖仓这口大鼎的盖子掀开。
要不然,馆陶党在荥阳的根基便彻底被挖出来了。
而守住敖仓的关键,便是堵住那一千万钱的缺口。
陈曹已赶回阳县找庄府君和阳勋贵筹钱了,陈仓官则在南边的敖仓城里清理历年的那些帐目。
东门望则是尽可能地抛售社中的存粮,不惜一切代价筹措半两钱。
东门望记得清清楚楚,陈曹说的是“不惜一切代价”,这意味着五谷社和东门家都是可弃的代价。
虽然被当成了“弃子”,但东门望并不觉得有何不公。
实在是东门家与馆陶公主捆绑得太紧密了些,就算想要靠出首主公来获得生机,亦是极难的一件事。
恰恰相反,若东门望拿出了十成的力气,尽量将荥阳如今的烂摊子收拾干净,那东门家在馆陶党中永远有一席之地。
粮没了可以再囤,钱花了可以再赚,人心散了可以再聚,五谷社倒了可以再建”
总之,只要馆陶公主还当道,那东门家便总能抓到机会乘风而起,重新威风起来。
更何况,东门望还有三子已经出仕,虽然品秩还不算高,但稍稍得到提点和拔擢,日后出息也是一件自然而然之事。
正因为看得长远,所以东门望没费心思去弹压社中人心,只是想尽办法地卖粮食,四处筹钱。
这几日,东门家卖出了二百万斛粮,虽然粮价低到黄泉,可仍然筹措了五百万钱。
虽然他们东门家的钱已用尽用干了,可是五谷社还有一笔一百万钱的公费,加起来便是六百方钱,填补亏空很近了。
把几处宅院卖去,再将多年囤积下来的良田出手,虽然因为卖得着急,会折本不少,
可他已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
东门望放下了手中记着数目的竹读,摁了摁自己的额头,剧痛让他不停地冒冷汗。
前几日染了风寒,如今虽然无恙了,可仍然不算是痊愈,又连续操劳多日,头痛之症越来越重了。
东门望不禁便想起了狱中的东门礼,若有他在身边的话,可以为自己分忧,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至于东门智,东门望对他已无信任,在此子来自已面前痛哭流涕请罪之前,他不会对其委以重任。
未等东门望从剧烈的头痛中回过神,一个名叫黑齿的五谷社子弟快步走来。
东门望眯着眼晴看了看,不禁皱眉,此人似乎是那东门庆手下的得力之人。
想起东门庆,东门望更觉气血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