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身为本县军政一把手,调郡国兵撑腰,不过份吧?
“下官愚钝了,使君不是争利,只是为让粮市重开,只要粮市重开,人心便可安定,
”朱驰很是佩服地说道。
“这就对啦,需谨记此乃粮战,不可用半两钱度量,赢者可以通吃,败者便只有死!”樊千秋咬着牙狠笑道。
“使君,县仓只有七十万斛粮,半月也就都卖完了,届时如何应对?”马合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想要问的问题。
“一边卖粮,自然一边就收粮,县寺可再以每斛八十钱的价格收粮,有多少收多少。
”樊千秋狠狠吃了口饼。
朱驰等人最初有些疑惑,八十钱收粮,八十钱售粮,单从价格上看,没有任何的收益,但是似乎又有些作用。
他们不象刚才那样立刻开口问,而是在沉默中顺着刚才说的“不为牟利,只为让粮市有粮”的思路思考起来。
渐渐地,他们似乎就想明白了。
在不少粮商的手中,囤有进价为六七十钱的粮食,以八十钱卖给县肆同样能牟利,这等于给那些摇摆的粮商留了门。
“贴出一道布告去,将收粮的地方定在城外孤柳驿,也不必将粮食送来交割,立下券约便可提钱,县寺会派人自提。”
“此法甚妙!如此多少可避开五谷社的耳目,社外行商定有人愿卖粮,县寺买入后,
便可投入粮市!”马合拍手道。
粮商的粮食一般屯在自家的私仓或租贷来的的私仓,若是县寺晚上去提,会极隐秘,
自然会有粮商“键而走险”的。
粮商中有三分之一是外郡来的客商,他们非荥阳人,他们屯粮成本远超本地粮商,对五谷社的忌禅也不如本县行商。
樊千秋开出八十钱,已是一个高价,对这些外郡的行商有极强的诱惑力,毕竟,他们只要将粮食卖出,便可以远遁。
真到那时,五谷社便也鞭长莫及了,总不能到外郡一个个追杀吧。
外郡粮商也有地头蛇,也有别的私社为靠山,五谷社可横不起来!
“使君,此法最多只能买到三十万斛的粮,最多再撑六七日,想撑一个月,还有五十万斛缺口。”朱驰立刻算出来。
其实,朱驰还有一事未说,行商与五谷社约定闹“粮荒”一个月,但时限极有可能超过一个月,届时仍然会缺粮食。
“本官已找到了一条粮道,粮可缓缓而来,尔等莫担心,时日很紧,你二人先去开官肆,粮不会断。”樊千秋说道。
“诺!”朱马二人未多言,连忙答了下来。
“王温舒,这几日你率亭卒到南北市巡查,遇闹事之人,通通抓起来入狱,若有凶徒敢哄抢,杀!”樊千秋传令道。
“诺!”王温舒不会心慈手软,立刻答下。
“卫广丶卫布!”樊千秋又看向卫氏兄弟。
“诺!”两个年轻人立刻也站了出来答道。
“去城中寻一个叫东门秀的人,先给他找一个住处,莫让岁人害了他的性命。”樊千秋下令道。
“诺!”卫氏兄弟立刻抱剑答道。
“功曹尹齐,给县寺比百石及以上的属官下一道令,要他们每人借粮百石给县仓共渡难关”
“何人不借,便是不体察民心,便是不尽心用命,明年考课,统统课为殿等。”樊千秋深知这公职人员最好拿捏。
“诺!”尹齐答道。
“集曹杨仆和贼曹王温舒,他们二人先留下,其馀人分头行事,莫眈误。”樊千秋沉声道。
“诺!”众人行礼之后便告辞,不多时,堂中只剩下樊杨王三人了。
“杨仆,县中共有漕卒多少人?”樊千秋问道。
“共有五百人三四十人。”杨仆说道。
“都派去疏通荥水到城北护城河的河道沟渠,要保证粮船随时可到城北。”樊千秋斩钉截铁道。
“诺!”杨仆答道。
“本官之前交代过,让你与通河社的人连络,你是否已与其弟子见过面?”樊千秋再问道。
“下官三日前与通河社在荥阳的头目何有撸见过面,他们——”杨仆神秘地笑了笑才道,“他们确实对五谷社有怨言。”
“多给了一成飘没,还能有何不满,未免太贪心了。”樊千秋极平静地问道。
“使君恐怕不知道,在二十年之前,通河社亦贩粮,之后却被东门望带人给打压了下去,只能赚辛苦钱。”杨仆笑道。
“原来还有这关节,夺人钱财如杀人父兄啊。”樊千秋摇头笑着自言自语道。
难怪当初陈收买自己的时候,通河社连上案的机会都没有,不是因为在荥阳势力小,压根是被陈等人看作下等人。
这也难怪,每年几千万斛粮食的大营生,一进一出便是几亿钱的出息,天子都会心动,就更别说通河社与其他行商了。
果然,情报是阴谋的助推剂啊,自己掌握的消息越多,五谷社和馆陶党的漏洞就越多,留给他操作的缝隙自然也越多。
通河社与其他行商惧怕五谷社不假,但是记恨五谷社亦不假,甚至后者更甚于前者。
这几方说不定已到了水火不容之境,只是还缺一粒火星引燃,而樊千秋便是这火星。
可要说服通河社倒向自己也不容易,还是那句老话,谁能赢,他们才会帮谁。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关说的可能,只要能抛出足够的利益,请他们背地里插五谷社几刀,他们想来也是愿意做的。
“他们想要什么?”樊千秋派杨仆去接触这通河社,便是想要将其拉入自己的阵营,
应该已经问出对方开的价码了。
“今后所有官粮,他们要三成飘没。”杨仆回答道。
“简直是做梦啊!”樊千秋狞笑道,对方开出此价,当真是不知刘彻对钱粮的重视。
“你去告诉他们,官粮一成都不许,往江南的粮道,可让给他们,单独设一个粮市,
运往江南的粮食必须从此处买。”
“每年从荥阳贩往江南的粮食亦有百万斛,通河社不用出县每斛粮便可赚二十钱,这便是两千万钱,不是小数了吧?”
如此一来,樊千秋几乎是将江南一带的粮食专营权交给了通河社,此事影响甚重,其实并不是他这县令可以决定的。
但是,大汉此时还没有设置平衡均输之制,亦没有一个明确的府衙来管辖这件事,既然谁都不愿管,那他便可以管。
因为,樊千秋的手中有一道刘彻给的诏书,诏书里面说得很清楚,涉及到荥阳粮食的事情,他樊千秋都可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可大可小!
再说了,自己能在荥阳令的官位上呆多久都不一定,开几张空头支票也无伤大雅。最后若刘彻要管,也不怪不了他。
最重要的是,不仅通河社谁赢帮谁,刘彻也是谁赢便帮谁。
只要樊千秋能把大汉的粮道疏通了,刘彻不会追究这末节,反而还会大力支持他。
“使君,若是开出这条件,通河社定愿意相助,只是如何让他们相信。”杨仆说得极委婉,暗示不能“空口无凭”。
樊千秋没有说话,而是回到了正堂之后的后室,在一处暗格找了片刻,就将刘彻的那道诏书拿了出来,回到正堂。
“将这诏书给那何有橹看,他自然知道本官能不能说话算话。”樊千秋将诏书交到了杨仆的手中。
“—”杨仆接过来一看,立刻就喜上眉梢,“使君,有了县官的诏书,下官定能说服通河社!”
要知道,这可是皇帝下发的诏书啊,更盖着传国玉玺,也许吓不住馆陶公主这些勋贵,但对通河社却堪称是天物。
“那便好,本官要他们做的亦不多,只需他们备好五百条大船,停到关中去,再听本官的调遣。”樊千秋沉声道。
“下官听明白了,两日之内,本官定然能说服通河社。”杨仆激动亢奋答道。
“那你先去。”樊千秋点了点头,杨仆再行礼之后,便退出了正堂,于是,堂中只剩下王温舒了。
“温舒啊。”樊千秋的脸色变了变,笑嗬嗬走到了王温舒面前。
“使君,且说!”王温舒被笑得有一些发毛,连忙正色大声道。
“你先说说看,荥阳县中有多少兵卒。”樊千秋笑嗬嗬地问道。
“巡城卒和亭卒等役卒有一千三百人,另有材官四百丶骑士一百丶射声士三百,总计八百人。”王温舒立刻道。
与这役卒不同,此处提到的材官丶骑士丶射声士都属于郡国兵,兵员素质和战斗力仅仅弱于长安的南军和北军。
大汉征伐四方,用兵不多时便只出动南军和北军,但用兵规模大的话,各地的郡国兵也要征调,或补充入长安。
至于在郡国中,各种役卒承担的都是缉盗治安丶把守门户丶通传接送丶清扫间巷丶粗使力役之事,似武警民兵。
但郡国兵不同,主要承担出城剿灭大股山贼江盗的职责,还要应对可能出现的民乱和反叛,属于是精锐野战军。
在一个郡国中,郡国兵被分属到了不同县中,无事时分散练兵,有事时分兵而出,或者是合兵一处,共同出击。
驻守各县的郡国数量并不等,少则一百,多则近千:荥阳县位置重要,所以郡国兵较多,有八百人,各县之最。
因为郡国兵强,在统辖方式上也与普通役卒不同。
郡县很多属官都能统调卒役,集曹统漕卒丶贼曹统亭卒和巡城卒丶狱曹可统辖狱卒:平时均可便宜行事。
但是郡国兵便不同了,平日里由县尉或郡尉负责考校和训练;出击时,则必须要由郡守或者县令发命令来提调。
而且,县令只能在本县调兵,郡守只能在本郡调兵。
不管是否有充足理由,未得到皇帝命令而越界用兵,都是为官的红线,极有可能被直接定成谋逆或弄兵的大罪。
樊千秋身为这荥阳令,那便是荥阳县当之无愧的军政一把手。
要调动这八百都国兵,只需要一道手令。
但是,县尉阙悦是陈那边的人,虽然明面上要听命樊千秋,但是若真到了出击的时候,定然会暗中设法肘。
领兵出击最忌讳“力合心不齐”,哪怕阙悦上任不久,在荥阳县郡国兵中也没有太多的号召力,但仍是个风险。
樊千秋若硬要动用手下这支人马做些事,说不定还没有出城,便会生出许多事端,自已亦有可能会莫名地殒命。
所以,想要调动荥阳县这支人马,先得将悦这个县尉锄掉!
前几日,此事还不算着急,但是这几日,便已是迫在眉睫了!
樊千秋听完王温舒的上报,仍然笑嗬嗬,背手了几个来回,终于又一次停在了王温舒的面前。
“温舒啊,二百石的组绶戴着可还适应?”樊千秋干笑着问。
“回使君,自然是极适应。”王温舒不明所以,耿直地答道。
“那你在品秩上想不想升上一升?”樊千秋仍旧笑吟吟问道。
“那你想升为何职啊?”樊千秋三问道。
“若是按成制,当升为郡中贼曹或县尉”王温舒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那你便任荥阳县尉吧。”樊千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王温舒语结,他有些没听懂樊千秋的话,县令并无权任免这县尉,这如何行得通呢。
“温舒啊,你跟在本官身边也有一年了,当知道本官不只是荥阳县令,还是万永社的社令—”樊千秋暂且未入主题。
“自然记得,使君常教下官,县令是白,社令是黑,二者绝不可混肴,平常在县寺中,当称使君为县令。”王温舒道。
“你倒是记得清楚啊,甚好,那本官今日再教你些别的事。”樊千秋故作高深地说道“还请使君指教。”王温舒连忙回答道。
“有时黑和白不管用,又或者你的敌人是黑和白,所以你亦要在黑中加些白,在白中加些黑。”樊千秋似笑非笑说道。
“使君的意思是要让下官”王温舒未把话说完,但是隐隐约约看清了其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