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我该选哪个官:天子郎官偏县县令汉军百夫长?
樊千秋没有想到的是,自己问完之后,蒋平安竟大笑起来。
“哈哈,你倒问错人了,我走的也是公府辟除的路子,如今只是四百石功曹,所以只走过第一条路”
“所以,我自然也不知其他的几条路通向何处?”蒋平安比樊千秋年长三十岁,言语中自然难免有些醋意。
“使君恕罪,本官并非有意要取笑。”樊千秋连忙请罪道。
“罢了,我对此事亦不在意,只不过这三条路究竟哪一条更好走,还得看你想要什么。”蒋平安摆手说道。
“请使君明示。”樊千秋执着再问。
“先说这累积功劳晋升,好处便是稳定,坏处便是慢,长安县寺今年并没有空缺,你恐怕只能转任外衙。”
“外衙?”樊千秋有些疑惑地问道。
“义使君恐怕会举荐你到左内史府或者右内史当四百石的贼曹或者三百石的贼曹史。”蒋平安解释道。
如果说游徽是都城某个区的行景分确对长的话,那左右内史府的贼曹等于是半个都城的行景总确对长。
这样的升迁倒是非常对口,不仅品秩有所普升,更能直接掌握数百名巡城卒,一看便是掌握实权的官职。
“第二条路呢?”樊千秋沉默片刻再问道“若是走征召的路子,那就要去当郎官或者大夫了,比四百石到比六百石不等,不用四处奔劳,很清贵。”
“恩?那要入宫宿卫几年才能外放?”樊千秋并不想到未央宫前殿去站岗放哨。
“短则一两年,长则十几年,都没有定数。”蒋平安说道。
樊千秋沉默地琢磨着,当了郎官虽然日日能见到天子,但是他“折腾”的空间就变少了,不容易出政绩。
更何况,郎官里面有一个刘平,大夫里面有主父偃丶司马相如等人,樊千秋可没那个自信能卷得过他们。
“若是做了皇帝郎官,岂不是只能熬年月,要等县官想起你的那一日才能出人头地?”樊干秋笑看问道。
“这倒也是危言耸听,郎官和大夫有许多机会成为县官的使者,可持节履行皇帝使命。”蒋平安回答道。
“像司马相如持节前往蜀地安抚黔首那般?”樊千秋有了几分兴趣,这倒象后世的钦差大臣,位卑权重。
“县官身边的郎官桑弘羊几月之前就成了县官使者,在陵县催缴市租,名声大噪。”蒋平安神秘地笑道。
“桑弘羊?催缴市租?”樊千秋有些吃惊地咂摸着蒋平安说的这些话,他隐隐约约觉得此事与自己有关。
“正是,桑弘羊与樊游徽同岁,听说他在陵县催缴市租很有手段,软硬兼施,动静不小。”蒋平安笑道。
“他倒是运气好!”樊千秋极有醋意地说道,看来,这桑弘羊不只抢了自己的机会,
更抄了自己的手段。
“那是自然的,桑弘羊已经当了多年的郎官,又深得县官的信任,此次立功,地位更显赫。”蒋平安道。
“不知桑弘羊这资历,若是再往下一步,当升为何职?”樊千秋控制着自己的嫉妒和不悦,继续询问道。
“他如今已经是中郎加侍中了,但是年岁尚轻,虽然立功,恐怕仍会留在宫中侍读天子,来日再重用。”
樊千秋对桑弘羊的履历很清楚,按原来的历史,桑弘羊之后的十年都会以“使者”的身份参与大汉治理。
与其说他是刘彻派出督办不同事宜的“使者”,不如说他是刘彻的分身,到各个领域去贯彻刘彻的意志。
桑弘羊的行政能力自然极出众,会在大汉政坛上活跃五十馀年,最后以大农令兼御史大夫的身份被托孤。
最后虽然在与霍光的政治斗争中落败,落得了一个灭族的下场,但他毫无疑问在大汉的青史上留下了名。
樊千秋不想要青史留名,他只要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当刀上的鱼肉。
所以,像桑弘羊这样完全跟着刘彻,不留半点后手的路子,他并不愿走。
更别说还要在未央宫伺奉刘彻十年:樊千秋并没有自信不会件逆到刘彻。
“蒋使君,桑弘羊以侍中身份伴君十馀年,虽然地位显赫,但我学不来。”樊千秋对着蒋平安笑着摇头道。
“我亦觉得此路不符樊游徽的品性,未央宫终究太小了,你当到别处去。”蒋平安收起笑容,神色严肃道。
“使君慧眼,一眼便能看出下官的所想。”樊千秋道。
“与你提起桑弘羊,并非让你向他相仿,只是想再提醒你,人外有人,拔擢速度比你快的人,大有人在。”
“多谢蒋使君了,”樊千秋再次行揖礼,然后又问道,“敢问使君,第三条路子又有什么要注意的关口?”
“第三条路子便是察廉,乃是察举制的一科,举荐的是斗食到六百石的廉吏,被拔擢的官员,常可超迁。”
所谓的超迁,就是越级提拔,按照这个说法,倒是比第一条路子拔擢得快些,且不用像第二条路子干耗。
樊千秋眼中流露出些许渴望。今日来前,他便听说过察廉此科,如今再听蒋平安解释,更觉得这是最适合他走的仕途了。
察廉科自然不如孝廉科那么显贵,但是后者选拔的对象是全体官民,竞争压力更大,
而且之后亦要入宫担任郎官或侍中。
但是察廉就不同了,面向的群体正是六百石以下的官吏,而且可以立刻专任超迁实职,如此便非常划算,不会眈误时间。
“象我这样的二百石官吏若被察为廉吏,可升为何品何职?”樊千秋不做掩饰地问道。
“按你累积的功劳,你当可越过比三百石和三百石,直接升四百石。”蒋平安笑答道“四百石?可为县令乎?”樊千秋问道。
“可为小县的县令。”蒋平安答道。
“蒋使君,下官知道察举各科要有举主,不知察廉一科的举主是谁?”樊千秋又问道所谓举主,便是那有资格举荐人才的人,说到底是走后门,而且是名正言顺地走后门。
“察廉一科,举主乃是郡国守相丶三公九卿和诸候王。”蒋平安说道。
“这样啊—”樊千秋心中顿时开阔了,他现在可不是卑贱的大昌樊大了,三公九卿也认识几个,这条路子能走通。
“樊游徽,想得可有些眉目了?”蒋平安笑嗬嗬地问道。
“多谢使君今日的提点,下官有眉目了,我觉得察廉这条路最适合我走。”樊千秋道。
“哈哈哈,樊游徽果然机敏,能一眼看出哪条仕途适合自己,优于常人。”蒋平安道“还要谢过使君,若没有你的提点,下官看不出其中关口。”樊千秋再次衷心地谢道。
“其实,还有一条路,拔擢得更快,不知樊游徽敢不敢走。”蒋平安很神秘地笑问道。
“恩?哪条路?”樊千秋不解地问。
“从军!”
“从军?”
“正是,看樊游徽身形健硕,一看便有从军的资质,你处事又敏锐果敢,适合从军。
”蒋平安笑着继续提点道。
“这—”樊千秋竟一时有些语塞,汉匈之战大幕很快就要拉开,若在战场上立功,
别说拔擢封侯都会很快“你如今是二百石,若是去投募兵,可直接为屯长,魔下便能分到百人,立功不难。”蒋平安极认真地建议道。
“罢了,我对兵法并不熟稔,空有健硕的身形,但马弓稀松,不能胜任。”樊千秋摆手婉拒,如今还不到时机。
想要不断登上高位,前提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相对于到战场上冒险,樊千秋更愿意留在后方,做些安全的事。
而且,从军之后,分到卫青魔下还好,徜若分到别人的魔下,想立战功也不容易,更有可能会意外死在沙场上。
毕竟,《史记》《汉书》上对汉匈战争的细节记录实在太少,不能被樊千秋利用。
而且,和沙场上可能遇到的危险比起来,樊千秋更怕刘彻的疑心病一一汉武一朝,所有领兵将领都会遭到猜忌。
纵使日后的卫青和霍去病,也同样被刘彻忌惮。说到底,现在从军不是一个上算的买卖,风险很大,受益不高。
樊千秋当然会想办法把手往汉军里面伸,但不是明火执仗地领兵统兵,而是会换一种方式在汉军中增加影响力。
间接地掌握汉军,要比直接掌握汉军更加安全和省事。
“既然如此,樊游徽便只能走察廉这条路子了。”蒋平安最后确定道。
“我明白了,多谢蒋使君今日不吝赐教,”樊千秋起身郑重行礼谢道,“日后蒋使君若遇难事,我定当效劳。”
“罢了,”蒋平安拱手还礼,然后笑道,“向寺中官员讲解为官成制,这本就是功曹缘的职责,你不必谢我。”
樊千秋心中一热,没有再多言,再次谢过之后,就辞别蒋平安离开了。
蒋平安看着樊千秋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了。
今日,他耐心地解答樊千秋的问题,不只因为欣赏对方,更因为得到了别人的命令。
这个命令并非来自长安令义纵,而是来自未央宫的省中。
蒋平安是长安令的功曹不假,但还有另一层身份:皇帝在长安县寺下的一步暗棋。
象他这样藏在暗处的棋子很多,他们平日不会露面,却会暗中与未央宫连络,向天子上奏所属衙署的动态。
蒋平安他们的仕途自然很晦暗,但通过另一种方式,向皇帝和大汉表达自己的忠心。
“但愿这樊千秋,莫要姑负县官的一片苦心吧。”
蒋平安在心中默念着此言,视线和注意力重新回到案上,继续处理尚未完成的政事,
神情平静,未见异样。
当日,在蒋平安的关说之下,义纵将监斩田恬的事情交给樊千秋来办,而后的一应文书也出具得非常迅速。
四月十五,也就是要行刑处决田恬的这一日,樊千秋一早便来到了长安县狱。
在正堂中向狱曹李勤出具了提调的文书后,樊千秋就被带到了位于县狱后院:犯官田恬就被关押在此处。
按照寻常的成制,由恬的事情已闹到了殿中,本应该是关押在诏狱里。
但因为只关三天,而县狱又离东市刑场很近,所以皇帝下令关在此处。
由于田恬身份特殊,所以这几日里,长安县衙的守卫森严了不少,关防在各处的狱卒足足是平时的两倍多。
尤其是今日,因为是行刑的大日子,狱卒更是持戟拿弓,一个个都神情紧张。
不仅如此,义纵还特意给樊千秋调拨了一队精锐巡城卒,足足有五十人之多。
樊千秋也把得力干将王温舒带在身边,以免再出现变故。
“樊游徽,田恬就在这间牢室。”年过半百的狱曹李勤走到了樊千秋身边,一脸讨好地指着一间牢室道。
“这间牢室,看起来倒眼熟啊,”樊千秋眯着眼睛笑道,“李曹啊,这是不是我曾小住过几日的牢室啊?”
那一日,樊千秋与豁牙曾杀了窦桑林后,为了保住性命,便主动在这县狱里住了一两日,自然是记忆犹新。
“是是是,樊游激好记性啊。”狱曹李勤忙不迭地点头,他虽然是与樊千秋同为二百石,此刻却很谄媚。
县寺之中,许多属官渐渐都听到了风声,他们虽不知皇帝竟然当众称樊千秋为贤弟,
却知他在未央宫有人。
再加之樊千秋屡立很功,人人都能看出来他拔擢指日可待,自然就会讨好谄媚于他:
这便是官场的潜规则。
“我还记得,李曹曾经说过的,这间牢室最干净清爽,住着甚是舒适啊。”樊千秋盯看李勤意有所指道。
“这——我丶我并非要讨好犯官,只是—”李勤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只是田家打了招呼,我不得不做。”
“恩,田家敲大,太后安坐长乐宫,李狱曹所做之事,合情合理。”樊千秋笑着打趣道。
“樊游激能理解的难处,实在开明。”李勤擦着脑门上的汗说道。
“恩?这几日武安侯田盼来过了吗?”樊千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