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行啊。”司马廉脚踩草鞋叉着腰笑道:“比昨天走得快多了,还不怎么累!”
“那不是有人替咱们拿东西么。”戚云笑道:“你在那健步如飞,后面人家替你负重前行。”
“云子哥,确实比昨天走得快!”小瓦罐儿笑道:“俺记得昨天日中的时候可没走出这么远。”
“这草鞋可比捡的烂布鞋舒服多了!”米伢子笑道:“既合脚又轻快,蹬地也不滑,小云子你好手艺!”
“那是大伙儿学得快。”戚云笑道:“跟我没啥关系。”
“咋能没关系呢?”小瓦罐儿笑道:“俺这么笨的都学会了,说明云子哥教得好!”
“少唠点嗑儿。”萧叶在前头道:“把力气花在脚上,路还长着呢。”
烂柯山下,黑衣赤羽韩五奇禀报道:“启禀大人,这两日里已经有二十多人掉队,都送到各地做杂役了。”
“嗯。”姚麒麟看着手中的江淮前线战报,“还有几日到青石埠?”
“三天。”韩五奇答道。
“嗯。”姚麒麟收起图纸:“三天后让各个领队汇总。”
“是。”韩五奇答道,然后转身就要退下。
“韩五香这个外号是谁怎么来的?”姚麒麟突然问道。
韩五奇一阵尴尬,自从那天他跟郑峥说了“五香花生屁”之后,兄弟们就开始叫他韩五香。
“兄弟之间开开玩笑也就罢了,”姚麒麟淡淡道:“别让戴大人的部下知道就好。”
“是!”韩五奇道。
三日之后的早晨,雪雪刚从船里醒来。
“雪雪看,到啦。”知世郎轻声道。
雪雪揉揉眼睛,只见太阳跃出海面的方向上一座长长的岛屿,远远看去,就像一只浮在水面的鲸鱼。
“嗨——”长鲸岛的望海石上,一个身着鲜红裙袄的小姑娘朝着远海处的小黑点使劲儿地挥手,“师父——徒儿想你呀~~~”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啊……”杜绯烟的脸颊说不上是旭日照红的还是被羞红的,挽了挽袖子抬头道:“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师父管得了你这小嘴儿啊?”
“嘁——”休洗红做了个鬼脸,“他老人家回来跟您喝酒还来不及呢,能有时间管我?”
“好个小妮子。”杜绯烟一跃就踏上了望海石,伸手捏住了休洗红小元宝一样的耳朵:“没完没了是吧?我今天就把你耳朵拧下来,给你师父做个凉拌猪耳朵下酒!”
“嗷呦呦……”休洗红扶着杜绯烟的手咧嘴笑道:“师娘饶命呀~我这耳朵又小又硬还没有肉肉~要不师娘把我这俩肺摘了,您跟师父弄个夫妻肺片儿~能看着师父师娘和和美美伉俪情深,徒儿也算尽了孝心啦~哎哟呦嗷呦呦师娘轻一点嘛~”
杜绯烟气得咯咯直乐:“你师父说你说的一点没错!你以后知世郎做不成,也能做个知嘴郎!”
杜绯烟黛眉微蹙,双唇抿着,脸颊似桃花一般红润,片刻之后玉指一松,“哎呦……”杜绯烟苦笑道:“我是真拿你没办法喽……你这张小嘴儿要是能安上刀片儿的话,没准就是天下第一暗器,三两三都得甘拜下风。”
“哎……”杜绯烟松开休洗红以手加额,看着逐渐接近的小船无奈道:“飞尽呀……你要是能带回来个法宝,能治得住这小妖精就好喽……”
“略略略……”休洗红作了个鬼脸儿笑嘻嘻地跑开了,“我去给师父端酒~师娘你在这接着望夫吧~啦啦啦~”
休洗红端着酒跑回来的时候,知世郎三人恰好靠岸。
“嗷!”雪雪有些兴奋又有点怯生生地施礼道:“戚雪拜见师娘~”幸亏知世郎昨晚耳提面命告诉她不许说妾身。
“呀。”杜绯烟刚才满眼是知世郎,这才注意到了戚雪,“好可爱的小姑娘呀~这是你新收的徒弟?”
“不错,”知世郎眯着眼看着杜绯烟,“雪雪天真纯一,你会喜欢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彭系舟抱着肩膀笑道:“小丫头吃醋啦?
“得得得,”彭系舟下意识地捂住了下巴:“我可惹不起你个小丫头。”
“来,彭大哥。”起一杯酒递给彭系舟,“辛苦啦~小妹敬你一杯。”
“好好好!”彭系舟接过酒杯,“共饮共饮!”知世郎也拿起一杯,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好喝!”彭系舟舔了舔嘴唇笑道:“咱老潘的这待遇可不低哟~这么好的酒,皇帝老儿都未必喝的到哟~”
“哦?”杜绯烟笑道:“那彭大哥给说说,这酒好在何处?”
“呃……”彭系舟大脸一红,磕磕巴巴道:“这……这酒……入口温热,喝完了……浑,浑身暖和,可谓是……是……”
“……”杜绯烟低眉两腮一红,刚要怼知世郎两句,只见知世郎缓缓举杯一饮而尽:“入口温柔,中段娇羞,尾段泼辣,回味缠绵悱恻……两杯下肚,四肢发暖,百骸放松,端的是……”
“嗷嗷嗷!”休洗红不等知世郎说完,抢着道:“这个我知道!烤鸭要入味儿就得往肚子里塞调料,让滋味儿渗到鸭子的四肢百骸~师父这一定是被师娘的酒——腌入味儿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彭系舟捶着大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嘴!知嘴郎名不虚传!”
知世郎眯着眼酒杯悬在半空,刚才的意境一扫而空,一阵海风吹起他的一缕头发,仿佛一条风干了咸鱼。
“端的是酒中仙品,消暑佳酿……”知世郎泄气道:“我还在想,一会儿进烤炉的时候如何才能优雅一些……这个小丫头哟……”
“去,带你师妹到处逛逛。”知世郎说着扔给休洗红一个荷包。
休洗红手忙脚乱地用托盘接住,“呀!”休洗红惊喜道:“是芙蓉鲤鱼图!还是蜀绣的!还想着小红~师父真好~我这就带着师妹滚~不打扰师父师娘二人……呀……”
没等休洗红说完,杜绯烟就假装脱鞋要打她,休洗红忙不迭地拉着雪雪跑开了。
“那个……我也滚,不是,我去找老贺下棋去!”彭系舟挠挠头道,说罢转身就走。
“咯咛……”彭系舟还未走远,杜绯烟就扑入了知世郎怀里,知世郎双手搂住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真不知羞。”杜绯烟红着脸捶了知世郎一拳,“都多大年纪了还小生?”
十年前,金陵城皇宫内侍省尚膳局司酝库库房里,一个洒扫太监撞见了一个宫女偷酒喝。
“唔——”小宫女吓了一跳,险些把酒吐出来,可是又好像舍不得嘴里的酒一般强行咽下。
“呃……”小太监躬着身子拿着扫帚看着宫女有些发愣。
“你怎么知道……”小太监笑了,拄着扫帚问道。
“呵……”小太监摇头笑了笑,伸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嗯——”一杯下肚,“好酒……”
“哦?”宫女歪着头问:“哪里好呀?”那样子好像是在考验,又好像在挑衅。
小太监接过酒舀自己又倒了一杯,“色如琥珀,透明澄澈,芳香馥郁,入口浓烈,有甜有苦,有辛有酸,有鲜有涩,仿佛女儿出嫁时父亲那五味杂陈的心中滋味,又如人生的大起大落……”
“哎哎哎,”宫女两眼放光,激动到跳脚:“你很懂哎!你不会也是来偷酒的吧?”
“偷的啥呀?”宫女好奇道:“你偷书画我偷酒,咱们两个文贼好歹也算是同道中人~来来来别那么小气,快给我看看~”
“哦?”小太监也歪头笑道:“那你说说,这书法好在何处呀~”
“嘁——”小宫女见方飞尽挑衅,一转身背过手去,学着教书先生迈着方步缓缓道:“此书法结体阔绰舒展,典雅大方;行间之字揖让有序,顾盼生姿;担得起丰神疏逸,资致萧朗八个字!”说到此处,小宫女跳转过来朝着小太监比了个八字,眉眼上扬,好像等着小太监夸赞一般,颇为顽皮可爱。
“嗯——”小太监虚拍了拍手:“不错不错。”眼神之中也是颇为欣赏。
“不卖。”方飞尽收起卷轴,似是不经意般答道:“这本就是我家的东西。”
“呵——”方飞尽眼中带着苦涩,“不是什么动听的王侯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哦~”
“哦……”杜绯烟也不沮丧:“没关系,你不愿意讲就算啦~要不来听听我的故事?”
“……也好。”方飞尽笑道:“正好我顺了两包干果。”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瓜子一包花生。“一起一起。”
“好欸!”杜绯烟兴奋道:“刚刚我还在后悔没拿点儿下酒菜嘞~”
酒窖里,瓜子声,轻笑声,碰杯声时时隐现。
“唔——”杜绯烟双眼迷离两腮通红,“好困……借你那卷书画躺一躺……”
“嗯……”方飞尽咂咂嘴,叠了个包袱给杜绯烟当枕头。
“明天……帮我个忙……”杜绯烟含糊道。
“你这么厉害……明天帮我带一坛酒出去……还有……你说的那个叫宝莲灯的花花……我喜欢,也给我扛一盆儿出去……”杜绯烟说梦话一般呢喃道。
“好家伙……”方飞尽闭着眼笑道:“真拿我当土行孙了?这么大一坛酒还得带一盆花……我怎么……”
“呼……呼……”方飞尽话还没说完,杜绯烟已经睡了过去。“……”方飞尽无语,扯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给杜绯烟盖上。
“酒我可以想办法……”方飞尽自言自语道:“可是这花就无能为力喽……”
知世郎看着眼前的杜绯烟,眉宇间还是那偷酒小宫女的疏朗灵动,只是岁月在她的脸上增加了几分阅历。
“呃……”知世郎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不行……”知世郎泄气道:“现在一提到这酒我就想起入味儿,怎么起名字都离不开鸭子……”
雪雪在干什么?雪雪在跟着休洗红逛大圈儿。
“哦!”雪雪开开心心地施了个礼:“师姐好!”
“…呃……”休洗红以为雪雪会跟她斗斗嘴来着,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师妹……师妹好。”休洗红挤出个笑脸道。
“师姐好!”雪雪高兴道:“师姐叫什么呀?”
“我……叫邱如霜,师娘给取得江湖行走名是休洗红。”休洗红答道,好像在学堂回答孟先生的问题一样规规矩矩。
“哇!哇!”雪雪一脸崇拜:“什么是江湖行走名呀?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要起一个江湖行走名呀?”
“呃………”休洗红挠挠头:“行走名嘛……就是走江湖方便,免得人家知道咱们的真实身份取的名字或者绰号……”休洗红有点结巴道:“师父什么都没给你说过吗?”
“呃………”休洗红一脸茫然,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我这知嘴郎的地位……好像要不保……”
“走走走师妹。”休洗红索性不回答问题,直接拉着雪雪往岛的东南方向走去:“我先带你逛逛岛……逛逛岛……”休洗红有点儿架不住雪雪的连珠炮,赶紧拉着师妹转移注意力。
“看——”休洗红指着一片林子跟雪雪说道:“这是小梅林~是师父带回来的种子,师娘跟师父一起种下的哦~”
“哇!哇!”小梅林兴奋道:“好漂亮呀~好大的梅子呀……呃(°_°)…师姐~我可以吃一个嘛?”
“这…呃,”休洗红有点尴尬道:“很酸哒,你真的要吃嘛?”
“哦……”雪雪嘿嘿一笑:“那就算啦!
“说到吃……”休洗红眼珠一转:“走走走,师姐带你去吃好哒!”
“好呀好呀!”雪雪兴奋道:“吃什么?吃什么?”
“哦哦哦……”雪雪被休洗红拉着跑得头上两个小发髻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