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米珍回过头，见是表姐，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姐，你怎么来了？”

杨欢欢示意她来到物料堆放处，这里相对安静一些。迂回道：“珍珍，你现在和肖俊峰有进展吗？”

唐米珍落寞地摇了摇头，坦诚道：“每次见面，他都刻意与我保持距离，我想主动亲近，可是看到他那疏离的眼神，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入手。”

杨欢欢斟酌好言辞，继续道：“老狐狸那边有个机会，我想来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机会？”唐米珍眼睛微微一亮，追问道：“难道老狐狸能帮我追到”

“不是肖俊峰。”杨欢欢心里一刺，赶紧打断她的话，看着唐米珍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狠下心来直言道：

“是台湾来的何老板，他要在这里建新厂，沈总的意思他想认识你。”

唐米珍单纯地问道：“何老板要挖我去他厂里上班？”

“他想包养你。”

杨欢欢不得不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何老板在台湾有家室，但跟着他，就不用每天困在生产线上。”

她拉起唐米珍那双有着细密伤口和茧子的手，语气变得现实而锐利：

“肖俊峰是有能力，可他身边有个未婚妻，而且心也不在你身上。如果你跟着何老板，虽然没有感情可言，但是可以得到实惠。”

她凑近唐米珍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你还是姑娘家，第一次跟了他，他那样的大老板，绝不会亏待你。一笔钱，一套房，说不定都能有。这比你在这车间熬”

唐米珍的脸色白了又红，手指紧张地绞着工服的衣角。

她明白表姐的意思，也听懂了那未说尽的残酷对比——一边是遥不可及的肖俊峰和一眼望到头的苦日子，另一边是用尊严换取的物质生活。

杨欢欢看着她挣扎，最后轻声补了一句：“沈总在办公室等着呢，说请你去喝杯茶。去不去你自己决定。但姐告诉你，这种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唐米珍抬起头，望向车间窗外那栋高大的行政楼，眼神复杂地闪烁着。

杨欢欢那句“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左右着她摇摇欲坠的防线。

她眼前交替浮现着肖俊峰那双疏离的眼睛，以及生产线永无止境的流转。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她细若蚊蚋，声音里带着无助的颤抖，“表姐，我害怕。”

杨欢欢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也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何尝不知道这是在把表妹往火坑里推？可这火坑外面至少镶着金边。

深思了好一会儿，她换上一副更为务实的面孔。

“没人逼你现在就做决定。”

她放缓了语气，拉起她的手，“现在只是请你去喝杯茶，认识一下。何老板是体面人，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就当去见个世面，自己感受一下。觉得不行，找个借口走就是了，老狐狸那边我去交代。”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给了唐米珍一个暂时逃避抉择的台阶。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走进沈景然的办公室，一种突兀的对比感瞬间弥漫开来。

宽大臃肿的厂服，掩盖了唐米珍少女的身形，却又衬得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异常白皙。

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攥着工服下摆，粗糙的布料在她指间扭曲，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带着一种与这间豪华办公室格格不入的脆弱感。

何东龙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浓厚的兴趣。

他见过太多精致的女人，反而对这种最原始的、带着劳动痕迹的质朴感到新奇。

“何总，这就是我表妹，唐米珍。”杨欢欢侧身让出低着头的唐米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怕这身工服会让何东龙觉得不被尊重。

唐米珍感觉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头垂得更低，颤颤巍巍地招呼：“何何老板好，沈总好。”

“好、好、好，别站着，快请坐。”

何东龙的反应出乎杨欢欢的意料，他非但没有介意，反而显得特别热情，绅士地起身引着唐米珍和杨欢欢到沙发就座。

沈景然将何东龙眼中那抹猎奇般的兴趣尽收眼底，装着泡茶忙碌，没有发声。

唐米珍身体僵直，几乎是半挨着沙发边缘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何东龙在她侧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身体微微倾向她，保持着不会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

“米珍是在车间做事？很辛苦吧？”

他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将一杯沈景然刚斟好的茶推到她面前，“来，先喝口茶，润润喉，每天工作这么长时间，肯定累了。”

唐米珍受宠若惊，慌忙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手微微颤抖着，不敢去碰那洁白精致的瓷杯。

“不不辛苦，已经习惯了。”她小声回答。

“习惯归习惯，辛苦是实实在在的。”

何东龙的语气里带着理解和同情，“我以前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也吃过很多苦，知道不容易。你们这些女孩子，在生产线上一待就是一天，真是难为你们了。”

他没有像寻常搭讪那样夸赞她的容貌，而是从她的工作切入，寻找共情。

这套成熟男人的组合拳，对于唐米珍这样涉世未深、又长期处于压抑环境中的工厂妹来说，比直白的赞美更具杀伤力。

唐米珍没有说话，但是僵直的身体松弛了些许。

何东龙不再说她的工作，转而聊起一些台湾的趣闻，风土人情，语气轻松幽默，偶尔还会问杨欢欢一句，不让场面冷落了这位关键的中间人。但注意力始终在唐米珍身上，观察着她细微的反应。

在他的引导下，办公室里的气氛渐渐不再那么凝固。

唐米珍虽然依旧不敢主动说话，但在何东龙说到有趣处时，嘴角会不受控制地牵动一下，露出一点点腼腆的笑意。

沈景然看着火候已差不多，笑着插话道：

“光在办公室里干坐着喝茶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何东龙立刻会意，笑着看向唐米珍，语气温和地征求她的意见：“米珍，你看呢？忙了一天，一起去放松放松。”

唐米珍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她没有机会接触那些有钱的人物，在厂里看见沈景然，也只是卑微地打声招呼。

何东龙这份温柔的体贴，像暖流消融着她的恐惧和戒备。

她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杨欢欢，看到表姐轻轻点了点头，几乎是凭着本能，微弱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