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
影夫人厉声呵斥,周身紫气涌动,强行定住周围紊乱的能量。
玄骨司主则趁机双手结印,数道阴寒符箓打入山洞四周的岩壁。
不断加固外围的防护阵法,阻止了邪气进一步外泄。
他根本不在乎阵法内陷入疯狂弟子的死活!
“啊!”
“救我!”
又有十几名弟子在邪气余波的冲击下心智崩溃。
或挥刀砍向同伴,或直接用头撞向岩壁,在凄厉的惨叫中自残而死!
我适时地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地,以羊毛剑支撑身体。
气息也变得“萎靡”不堪,仿佛已至强弩之末。
山洞内,狂暴的邪气终于渐渐散去。
只留下一片血腥气。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血液浸染了地面和石碑。
仅仅为了一块赤煞晶石模拟一角阵法,便夺走了数十条无道阁精锐弟子的性命!
我捂住胸口,面带愤怒,率先向李长风发难:“若非他梦境守护不力,致使邪念侵入,扰乱了最后关头的心神,何至于失控!”
李长风冷冷道:“分明是你操控不力,才引动反噬。归墟之眼,感应得一清二楚!”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打断了我们的争执。
只见无道公子抚掌轻笑,脸上满是兴奋,仿佛刚欣赏完一场绝妙的演出。
“妙!实在是妙!”
他赞叹道,“仅仅模拟其中一隅,便有如此威势!若能重现那完整的上古阵法,其力足以媲美当今的天道大阵!”
我抬起头,语气带着不甘:“可惜,还是失败了。”
“白先生,此言差矣!”
无道公子看向我,“死亡,是验证真理必要的代价。眼前的混乱并非终点,而是……新世界诞生前必须经历的阵痛。”
他转向影夫人与玄骨,下令道:“此次实验,取得了弥足珍贵的经验与数据。记录下一切,尤其是能量失控的临界点。下一次,我们需要更精准的控制,哪怕更多的‘祭品’,也在所不惜。”
说罢,无道公子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临出山洞前,他脚步微顿,又回过头。
那双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数息,嘴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才真正离去。
影夫人走上前:“白五爷,阵法图需由我收回保管。非是不信任你,只是此物关系重大……”
我平静地将图纸递还给她,“理解。”
影夫人将图纸收好,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对身旁心腹淡淡吩咐道:“清理一下。有用的尸体拖去尸傀营,没用的就地处理。”
随即她才转向我,叮嘱道:“今日之事,关乎我阁核心机密,切记守口如瓶。”
我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离开了这片血腥之地。
……
回到幽泉院。
刚走到院门,我便敏锐地察觉到房间内有一道极其的气息。
我心中一凛,立即戒备,对杜清远比了个手势,让他留在院中。
随即,我猛地推开房门。
只见无道公子正悠然坐在桌旁,手持茶壶,仿佛主人般斟了两杯热茶。
他抬眸望来,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江税吏,不在你的黑石山收税,怎么有心情跑到这鬼泣城来体验风土人情了?”
眼见身份被彻底点破,我反手关上房门,握紧羊毛剑的剑柄,杀意隐而不发。
“别紧张,”无道公子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示意我坐下,“没人知道我来这里。”
我心中狐疑。
他单独前来,揭破我的身份,却又摆出这般姿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坐下他对面,全身肌肉紧绷,逆流符随时准备出手。
无道公子看着我戒备的样子,笑了笑,“你猜,我是怎么认出是你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目光落在我的双眼上:“是眼睛。”
“易容术再高明,功法气息再如何改变,一个人的眼神,是独一无二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又似有几分认真:
“不过,你放心。我若想对你不利,刚才在岩洞里,或者直接告知影夫人与玄骨,岂不更方便?”
我这才将剑放在桌上,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无道公子找我,不只是为了跟我话家长里短吧?”
无道公子又执壶,为我将面前的茶杯斟满,动作优雅从容。
“江税吏,你觉得这鬼泣城,无道阁,乃至这整个凉州……如何?”
不等我回答,他嘴角已泛起一丝讥诮,自问自答:
“蝇营狗苟,不外如是。”
“诡辩司、诡行司?”他轻笑摇头,语带轻蔑,“不过是两只在道主画下的圈子里,为几块腐肉撕咬的野狗。还有阁中那些庸碌之辈,他们整日叫嚣的‘无道’,不过是放纵欲望的遮羞布,是更低级的秩序,愚蠢且无趣。”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面露诚恳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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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我不同。”
“江小白,我们是一类人。”
“我们都看穿了这层层伪饰下的腐朽,都不甘于在别人设定的棋局里,做一颗随波逐流的棋子。正因如此,我才欣赏你。”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发出诚挚的邀约:
“让我们一起,为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建立新的秩序吧!”
我迎着他的目光,冷笑道:“新的秩序?包括毁灭无道阁?”
无道公子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抚掌大笑,“哈哈,问得好!”
他笑声一收,语气斩钉截铁:“这世间,本来就不该有无道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石破天惊:“或者说,只要你想,我随时可以让它从这世间消失!”
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震惊于他的疯狂!
无道阁是他力量的根基,是他权势的象征,而他却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将“解散”二字说出口?
这绝非简单的招揽,而是一种更为极致的、不惜焚毁一切也要重塑的决绝。
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危险、疯狂,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魅力。
他并非影夫人那般精于算计的野心家,也非玄骨那般冷酷的执行者。
他更像一个理想主义者!
一个手握力量,并真心相信自己能够焚毁旧世界,建立新秩序的理想主义者。
这种人不畏牺牲,不囿于世俗的规则与羁绊。
为了他心中的那个“新秩序”,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乃至他如今拥有的一切。
与虎谋皮,尚知虎贪食。
而与理想主义者共舞,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
我放下茶杯,指尖在冰冷的剑鞘上轻轻一点,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公子的理想,宏大而壮丽,足以让任何不甘平庸者心潮澎湃。”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被说动的迹象。
“但是,”我话锋一转,“你追求的是在废墟上建立新秩序,而我,更倾向于在旧世界的裂缝中,种下我自己的规则。”
“我们或许都看到了‘病’,但开出的‘药方’却截然不同。”
“你的药方是焚尽一切的猛火,而我的,是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种子。”
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如果你的‘新秩序’有趣到值得我驻足观看,而我的种子也恰好需要一片试验田……”
我微微一顿,给出了最现实的回答:“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当我们的道路短暂交汇,我们可以作为暂时的同行者。届时,是携手并进,还是分道扬镳,各凭本事。至于现在……”
我走向门口,作出送客的姿态,“公子还是先处理好你麾下那两条‘争食的野狗’吧。连眼前的一亩三分地都无法完全掌控,又谈何重塑整个世界的秩序?”
无道公子眼睛骤然亮起,那是一种近乎于找到稀世知音的璀璨光芒。
他非但恼怒,反而朗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一种挣脱了某种枷锁的快意。
“好!好一个‘暂时的同行者’!”
他站起身,并未因我送客的姿态而觉得被冒犯,反而郑重地向我伸出了手。
“江小白,在这个令人窒息的世间,能遇见一个能看到同一片风景,却选择不同路径攀登的人……真好。”
他眼神清亮而真诚,“至少此刻我知道,前行路上,我不再是绝对的孤身一人。”
数息之后,我缓缓抬手,并未与他相握,只是用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点,一触即分。
“路还长。”
无道公子大笑而出。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与无道公子之间,那根无形而危险的线,已经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