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筋骨,卫家邦,报圣恩!”
高台下,从远处隐约传来禁军士兵的口号,一时间打断了吴哗的开场。
何蓟被声音吸引,忍不住朝下方望去。
只见一群气喘吁吁的汉子,七扭八歪,跑进校场。
这些人他都认识,也知道他们的水平,第一次见到他们如此疲累,何蓟都有些不习惯。
“列队!”
梁真一声口号,那些已经七扭八歪的士兵,勉强站起来集合。
虽然队列不成样子,可这已经让何蓟十分震撼了。
他身为将门之子,从小随父亲学习兵法,进入禁军锻炼之后,也曾想将队伍东起来。
可是禁军是什么模样,何蓟太知道了。
那些人被选拔进来的时候,可能底子都还不错,但只要进来几年,被里边的风气一带,全部都能颓废下去。
而且因为朝廷克扣粮饷的缘故,许多人为了生计不得不一边当兵一边谋生。
这导致了更没有人来训练,水平变得更差。
水平是其次,何蓟最不满意的,就是禁军从上到下的士气,他看着下边的禁军,眼神中居然多了一点满意。
不是他要求低,实在是他见过更不堪的东西。
吴晔见她如此,问:“将军觉得如何?”
“回道长,我不是将军——”
何蓟对吴哗的态度,依然带着怨气和疏离:“如果以禁军的水平而言,还亍,至少有了士气——”
“这是贫道教高俅训练的,此乃天上天蓬兵法,我传给高俅!”
吴哗作为专业神棍,言必天上载法。
何蓟撇撇嘴,他虽然也知道吴哗求雨成功,可是对这种事是半信半疑的。
但是不得不说,通真先生这套方法,跟他平日里学的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是他们喊的口号——
有点羞耻——
倒不是说他们训练没有口号,而是高俅带着禁军绕宫城训练的行为,很大程度上是在做给皇帝看的。
这样的行为,在何蓟看来,就是特意迎奉圣上,不要皮脸。
吴哗和等人,只看何蓟的表情,就猜出个大概。
何蓟在史书上记载不多,出场即是高光,父子俱死国难。
他以前只能通过那场高光时刻,去分析何蓟的性格,但真正见到本人,他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那位在关键时刻义无反顾的英雄,此时并非只有热血。
“不错!
”
何蓟勉强挤出两个字,让吴哗乐了。
这一看就是不情愿的态度,倒是显得十分真诚。
他问:“你是否觉得,贫道做这些,只是为了给皇帝看?”
吴哗的直言不讳,倒是把何蓟给整不会了。
他本来已经谨记父亲的教悔,在朝堂上要学得圆滑一些,刚才那句不错,已经用尽了他不多的忍耐。
等吴哗询问,他鬼使神差点头。
吴哗哈哈大笑,仿佛在取笑他,何蓟又恼了。
他实在不喜欢眼前这个拿他开玩笑的妖道。
“其实口号确实有拍马屁的成分,但也有它本身的意义!”
吴哗指着下方的那支禁军说:“他们是一支没有士气,没有理想,也没有目示的军队!”
“练兵者,先炼兵魂,何谓兵魂,乃是知道为何而战?”
“军人为何而战,在不同人眼里有不同的答案,但于我汉人而言,无非就是忠君爱国罢了!”
“你以为口号虚渺,但其实他们需要一个虚渺的口号,来凝聚实在的军魂,虽然这一开始并不容易,但万事万物,逃不过潜移默化四个字!”
“所以先生先让高俅补了兵饷,也是如此?”
何蓟打断吴哗的话,看来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吴哗点头:“士不负君,君必然也不能负士!若一支军队连家都养不了,何来士气?
不过这种士气,只是下等的士气,贫道希望他们拥有更高的理想——”
吴哗由浅入深,开始阐述我军建军的思想,还有那位伟人的理念,当然他不可能完全将那些叛经离道的东西说出来。
可仅仅是只言片语,已经足以让何蓟刮目相看。
何蓟并非一般的低阶军官,他出身将门,从小学习兵法,也算是有家族托底。
他从小受父亲影响,对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有天然的使命,他原本以为自己一身所学,进入禁军,必然不负所望。
可是这世道的烂,却也超出他的认知。
他的使命,他手下的兵并不能共情,甚至会嘲讽他迂腐,嘲讽他不识趣。
他被上官打压,被士兵孤立,这样的日子,让他干分难受。
可是如今吴哗用言语将士气,军魂的本质拆分开来,将人性和练兵说得清清楚楚。
他有种醒醐灌顶,重获新生的感觉。
至此,何蓟对吴哗的观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言行中也带着一丝尊重。
“先生是想让我帮高俅练兵?”
出于尊重的原因,何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吴哗笑而不语,无声点头。
“如果这禁军是道长的,我愿意帮忙,可是帮高俅解决麻烦,我不愿意。
相反,我更喜欢看着我们高太尉吃瘪,最好皇上能换掉他,改正一些禁军的习气!”
何蓟坦诚的说出自己的目的:“所以于我而言,我不但希望高俅败,而且希望高俅惨败!
让陛下警醒!”
何蓟提起禁军的现状,身上的怨气凝如实质,禁军的情况在他看来已经到了岗入膏盲,一定需要改革的时候了。
吴哗理解何蓟的无能为力的痛苦,事实上现在的禁军,远不是它最拉胯的时侯。
在十年后,他的父亲何灌被紧急任命为京城四壁守御使,负责首都防务。但那时候的北宋禁军早已被以高俅为首的权贵们腐蚀殆尽,士兵们连基本的军事技能都不会,何灌甚至需要亲手帮士兵们调整弓弩的射程标尺。
吴晔光是读书,都能通过文本感受到何灌的绝望。
带着这样一支军队战斗,是何等痛苦之事。
所以要救汴梁,必须先将禁军从高俅手中剥离出去,但此时并不是和高俅翻险的时候。
在这个腐朽破败的朝廷,吴哗跟其他人交往下来,发现高俅已经算是这些人中算是眉清目秀的存在了。
暂时替换不了高俅,却可以从他的根基,底层将官那里动手——
刀兵为凶险之物,吴哗对于插手此处慎之又慎。
他见何蓟对他已经放下防备,笑道:“那你以为换了高太尉,就一劳永逸?
要知道,当年连王安石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觉得谁能解决?”
何蓟闻言登时沉默,他无法回答吴哗这个问题。
“或许,将军心中有人选,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不知道将军觉得宗泽如可?”
吴哗又提起那位栋梁之材,只可惜此时的宗泽,并没有展露出属于他的光芒何蓟一脸茫然。
“原来将军只是毫无意义的抱怨,却无解决之道!
那将军打算亲自来,为禁军力挽狂澜?”
何蓟苦笑,再次摇头,他怎么可能会被皇帝看上,去统领禁军。
在吴晔的提问下,何蓟一个个将他记忆中的将官都过了一遍,他绝望的发见,好象他也选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那为什么不是你?”
吴哗突然将问题的内核指向何蓟本人,何蓟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将军总是抱怨你的上官不给你支持,你看不惯这禁军的乱象,可是你自己只是期望换一个人去做,却没想过你在当下能做什么?”
“先生如何知道,我没做过?”
何蓟被吴哗挑起一分怒火。
“贫道没见过,所以就当没有了!”
吴哗可不会落入对方的言语陷阱中,直接一句话,气得何蓟想跳起来跟他单兆。
“可是贫道现在看到的将军,却处处推诿,只希望寄托别人来解决问题!
将军是想要明哲保身,期待有人来改变这一切?
可是你都不指望改变,还能指望谁?”
“你懂什么,我跟童贯关系很差,下边这些人也是童贯亲信之人,且与我有么仇,我如何能使唤他们?”
“将军听说过《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面对暴怒的何蓟,吴哗依然保持笑容。何蓟直接愣住,他不是高俅那个不学无术的混蛋。
“你是要我学孙子——”
“对啊,你若和他们没有仇,贫道还不会用你!
将军,贫道推荐你,本来就是让你公报私仇的——
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何蓟呼吸急促,已经被吴哗逼到墙角,吴哗一直保持温和的笑容,但这笑容客在他眼中,却是嘲讽。
“将军与其怨天恨地,不如证明给皇帝看,他手下的禁军也能有一战之力。
向陛下证明你的价值,成为陛下身边的栋梁。
也许你如今人微言轻,但你至少可以改变下边的一百多个人,然后一千个,一万个——”
“贫道再问将军一句,你是要躲在阴暗的角落坐视祝祷,还是想要为自己的里想,争一争那一线生机?”
“既然先生信得过我,我有何不敢?”
何蓟明知道吴哗是用激将法,可他还是被吴哗的话语挑起心中的火气。
不对,不是火气,是怨气,是不甘。
吴哗的话术,何蓟能看得明白,但他心头的火焰,他却压制不住。
这个道人说得没错,他确实应该好好为自己争取表现的机会,可是何蓟心里还是不服气。
他也挑衅的目光望着吴晔,道:“那我学吴起杀人,可否?”
“就怕你不杀!”
吴哗的回答,同样杀气腾腾。
这时候的吴哗,一改仙风道骨的形象,露出他内心深处的冷酷,还有属于妖首的峥嵘。
“你杀,贫道给你压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