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太子李瑛的仪仗一早便大张旗鼓的来到了河南士曹杨玄璬的府邸门前。
这杨玄璬何人也
乃是杨玉环叔父,同时,亦是杨玉环养父。
杨玉环之父杨玄琰,曾任蜀州司户,开元十七年,因罪被处决。
此后,杨玉环便辗转洛阳,被寄养于三叔杨玄璬家中。
李瑛要替李琚提亲,自然要找能做主之人。
而这能做主之人,便是杨玄璬。
李瑛下了马车,望着眼前府门紧闭,由内而外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气息的杨府,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随即,命侍从上前叩门通报。
“太子殿下亲临?”
杨府之内,管家闻报,顿时惊得几乎小跑着迎出,慌忙命侍从大开中门,同时命人去通知府中几位主事。
很快,杨氏在洛阳主事的几位杨氏族老,包括昨日在集雅轩现场的那位杨玄圭,都匆匆赶来接驾。
一行人护着李瑛入了杨府礼厅,各自落座之后,此间主人杨玄璬率先按捺不住。
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只是不知殿下今日亲临我杨府,有何教令?”
“孤今日前来,并非是以储君身份。”
听见杨玄璬此问,李瑛当即摇头,解释道:“而是以长兄之责,为我八弟光王李琚,向贵府玉奴娘子提亲。”
李瑛话音刚落,厅内便静得落针可闻。
几位族老面面相觑,皆有些惊疑不定。
李瑛见状,也不废话,直言道:“孤知贵府玉奴娘子,温婉淑德,才貌双绝。吾弟光王李琚,正值婚配之年,对玉奴娘子心生倾慕。孤身为长兄,此番前来,便是代弟提亲,惟望杨公及府上斟酌,玉成此良缘。”
说罢,他对着门外随从招了招手。
随从会意,立即将一份长长的礼单捧到了杨玄璬身前。
望着东宫随从捧上来的礼单,杨玄璬顿时眉头紧锁,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关键时候,年长一些的杨玄圭(杨玄璬二兄)站起身来,朝李瑛拱手道:
“太子殿下亲自上门为光王殿下提亲,实乃我杨氏之荣。只是圣人昨日口谕有言在先,婚姻当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光王殿下尚在闭门思过之中,此时提亲,恐非良时,惟望殿下明鉴。”
听见杨玄圭的推脱之词,李瑛不禁缄默一瞬,暗道了一句果然如此。
好在他也并非全无准备,当即反驳道:“圣人金口玉言,自是不虚。
然孤乃琚之长兄,正所谓长兄如父。弟已成年,孤关心其终身大事,代为求娶名门淑女,正是遵循孝悌之道,尽兄长本分。”
“至于闭门思过,乃父皇训诫子弟修身,不眈误宗室子弟之婚配。”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了几分,话锋一转:“或是杨氏觉得,我八弟因一时思过,便配不上贵府千金了?”
“不敢,我等绝无此意!”
听见李瑛这话,杨氏众人顿时色变,赶忙连道不敢。
太子盖的帽子太大,他们自是不敢认,更不敢一口回绝。
毕竟太子亲自做媒,这“尊长”的分量属实有点重。
若公然拒绝太子做媒,无异于打东宫的脸面,将杨氏彻底推向太子的对立面。
就算杨氏已经属意寿王,也绝不愿和太子撕破脸皮。
李瑛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一句。
见杨氏众人还算躬敬,便也不再说话,留足时间给他们权衡思考。
一时间,杨府礼厅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杨氏族老们目光闪铄,飞快交换着眼神和意见。
杨玄璬心中更是天人交战。
他知晓,太子此行背后必有李琚的谋划,就是要逼杨氏在“脸面”和“实利”间做选择,将杨氏架起来。
若答应,杨氏与寿王一系必生嫌隙。
可若是不答应,则杨氏必定颜面扫地,沦为天下笑柄,甚至成为太子一系的死敌。
这是一个局,一个两头堵的死局,杨氏不论怎么选,都是弊大于利。
为难间,众多杨氏族老心里都不免生出了一丝悔意。
早知如此,杨氏昨日就不该答应武惠妃去谋划那劳什子以才择婿的大戏。
气氛沉默良久,杨玄璬终于艰难开口:“太子殿下拳拳爱护手足之心,杨氏深感倾佩。”
“然玉环婚事实乃阖族大事,非我等可擅专。殿下均鉴,此事尚需待阖族耆老共议,方可回复殿下。”
这是拖字诀。
杨氏不可能现在就做出决定。
毕竟,此事关乎的,可不仅仅是杨氏其中一堂乃至于一哪一房的未来,而是会影响到整个杨氏全族的重大决策。
哪怕他们出身的蒲州房,在杨氏之中话语权不小,也不敢擅自做出决定。
必须要召集各房家主,细细思量权衡。
李瑛自然清楚杨氏所虑,倒是没有急着逼迫。
毕竟,他也没指望杨氏今天能给出结果。
他来提亲的目的,纯粹就是如李琚所言,专门恶心武惠妃与杨氏罢了。
如今目的达到,他也懒得继续在杨府多留。
“婚姻大事,自当慎重。如此,孤便暂回东宫,静候佳音了。”
他轻轻颔首,不再多言,起身拱手告辞。
杨氏众人见状,赶忙起身相送。
只是太子送走了,杨氏诸人回来,看着李瑛留下来的这些礼物,又犯了难。
杨玄璬眼中闪过一抹烦躁,蹙眉道:“诸位以为,这些礼物该如何处置,是退回去,还是收下?”
听见杨玄璬的问题,杨氏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皆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为难之色。
片刻后,杨玄圭捻着胡须,沉吟道:“暂且先收下吧,太子毕竟是储君,今日他亲自登门,理由又冠冕堂皇。若我杨氏强硬退回,不仅得罪东宫,更落人口实,显得我杨氏不识抬举,不通人情。”
但杨玄圭这话一出,立即便有族老反驳道:“可若是收下,万一消息传出去,我杨氏岂不是成了待价而沽的小人?”
“话不能这么说。”
杨玄圭摇摇头,沉声道:“太子殿下此举,虽出人意料,却也挑不出大错。就算是娘娘知晓,也怪罪不到我们头上。”
顿了顿,他看了一眼略显烦躁的杨玄璬,接着说道:“而且昨日在集雅轩,诸位也看见了。寿王殿下最后那番言行,确实是有些失态了。
反观光王殿下,虽被斥责,但那首《清平调》的确才情惊世,连张相,贺监都赞不绝口,不少年轻士子更是心悦诚服。”
“我杨氏纵是千年望族,也需顾虑天下文人士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