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宜这话一出,瞬间引动了更大的波澜,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水榭中的杨玉环身上。
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瞬间转移到了这位绝代佳人的肩上!
李琩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冀和急切。
李琚则目光深邃,平静地注视着纱幔后的身影,等待着她的回应,眼中暗含鼓励。
整个集雅轩,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咸宜心里则是紧张不已,定定的望着杨玉环。
她将皮球踢给杨玉环,实属无奈之举。
现在道理,大义,全都在李琚那边,她只能赌杨玉环不敢公然违背家族与母妃的谋划。
而杨玉环迎上众人的目光,亦是心乱如麻。
李琚的诗句的确还在她心中回荡,可眼前这因她而起的激烈冲突,更让她无所适从。
嫁给李琩,是家族安排,是惠妃娘娘属意,她早已认命。
但眼前这个李琚他粗鲁,他直率,他心思深沉得让人害怕,可他似乎真的“看见”了她。
不是将她视为一件美丽的,用于联姻的珍宝。
而是把她当成了一个人,用笔墨为她描绘出了一幅连她自己都未曾想象过的绝世仙姿。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说些什么,来维护家族和惠妃娘娘的计划。
可她张了张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挣扎间,她馀光看到了弘农杨氏前来观礼的二叔杨玄圭,此刻正眉头紧锁。
见她看过来,杨玄圭不禁眼神复杂的微微摇了摇头。
那是提醒,也是警告。
杨玉环心下一沉。
来自家族的压力,像无形的枷锁,瞬间勒紧。
她再次垂眸,长长的睫羽剧烈地颤斗着。
良久的沉默,让集雅轩内的空气都几乎凝滞。
终于,她象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抬起头,绝美的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
她避开李琚的目光,转向咸宜公主,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咸宜妹妹二位殿下之诗,皆为上佳之作,光王殿下之诗尤尤为惊艳,小女小女才疏学浅,实不敢妄断高下。”
她的话说得磕磕绊绊,显然在艰难地组织语言,试图找到一个不得罪任何人的说法。
咸宜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追问道:“那阿姊的意思是?”
杨玉环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颓然道:“婚姻大事,自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岂敢妄自做主,自当自当将今日之事禀明族中长辈再议。”
听见这话,场中宾客顿时又是一阵议论,个个眉头紧皱,只觉不可思议。
反观咸宜与李琩,则是瞬间长长松了口气。
李琩原本死灰般的脸色,瞬间焕发出一丝光彩。
他象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附和道:“对,对!玉奴娘子说得是,婚姻大事,自当由长辈定夺。”
咸宜也心头一松,暗道了一声侥幸。
尽管杨玉环没把话说明,却也没有当场倒向李琚,没有倒向李琚,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只要将决定权重新收回“长辈”层面,以母妃的智慧,定然有办法重新挽回局面!
她立刻顺势道:“阿姊所言极是。倒是小妹唐突了。既然如此”
她顿了顿,立即唤道:“来人,立刻将今日诸位才俊诗作誊抄,送往杨府进行裁定。”
“至于诸位宾客,眼下天色已然不早,不妨随本宫移步正厅,静待吉时。”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侍者使眼色,要侍者上前邀请宾客。
试图以此作为结语,强行给这场波澜起伏的文会画上一个看似圆满的句号。
“且慢!”
然而,李琚谋划至今,岂容她如此轻易脱身?
就在咸宜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当即沉声道:“玉奴娘子此言差矣。”
他缓步上前,再次成为全场焦点。
目光平静地扫过咸宜和李琩,最后落在水榭中那道背对着他的倩影上,朗声道:“文会始前,杨氏以才择婿之言,犹在耳畔,可如今又言不足为凭。
那小王请问,这场文会的意义何在?莫非这满堂宾客,诸位高贤,今日齐聚于此,便是来看一场没有结局的戏文不成?”
他语速不快,却字字如锤,敲击在三人心头。
他看向咸宜,淡淡道:“若才学高低不足为凭,长辈之意方是准则,又何必多此一举?杨氏私下自主择婿,岂不更为省事?又何必戏弄这满堂士子,沾污这‘文会’二字!”
“光王兄,你休要胡言!”
听见李琚一脸三问,咸宜顿时脸色骤变,厉声喝止。
“我是否胡言,在场诸位心中自有公论。”
李琚毫不退让,声音陡然提高:“本王只想问一句,今日文会,这才之一字,还作不作数?”
说完,他不等咸宜应声,便立即转头看向众宾客问道:“若作数,请问曲江公,请问在场诸位饱学之士,本王之诗,与寿王之诗,孰高孰低?孰优孰劣?”
他将问题,直接抛给了最具权威的张九龄和所有宾客。
这就是他谋算人心的最终目的。
他要逼所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选择!
张九龄眉头紧锁,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又看了看那幅蜀锦长卷,沉吟不语。
他固然不喜卷入皇子争斗。
但更不容许有人如此公然沾污文道,将一场堂堂正正的文会,变成权力操弄的丑剧。
只是还不等张九龄开口,那些早已被《清平调》折服的年轻士子们,早已按捺不住。
“光王殿下所言甚是,文会自当以才学论高下!”
“若不以诗才为标准,何必让我等献丑?”
“请曲江公主持公道!”
“请公主殿下给个明确的说法!”
群情再次汹涌,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赞誉,而是带着被戏弄的愤怒和对公平的诉求。
咸宜公主看着这几乎要失控的场面,脸色煞白。
她没想到李琚如此决绝,直接撕破了脸皮,将矛盾彻底公开化。
李琩更是吓得后退半步,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水榭中,背对着众人的杨玉环,亦是娇躯剧烈一颤。
李琚那掷地有声的质问,象是一道惊雷,在她耳边轰然炸响。
她她刚才的回避,是否也是一种对“才学”的亵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