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三年,七月初三,寅时的皇宫,还隐藏在盛夏的夜幕之下。
但宫外的洛阳城,却早已是一副灯火通明的景象。
尤其是坐落于洛水南畔积善坊内咸宜公主府,更是仿佛被浸泡在了喜庆的海洋里。
府内,无数的宫人侍婢面带喜色,手持大红喜字,大红灯笼,大红丝绸
将本就富丽堂皇的公主府装点得更加金碧辉煌。
府外,更是张灯结彩,十里红妆自宫门迤逦至门前。
连带着道路两旁的树上都挂满了彩色的绸带,引得百姓们争相观看。
任谁都看得出来,今日这场婚礼,注定会是一场定格于盛世顶峰之上的世纪婚礼。
天色微熹时分,公主府的大门轰然大开。
两队禁军自府门内涌出,开始清理街道上的闲杂人等,为迎接四方宾客开始做准备。
或许是算好了时间,也或许是天公作美。
当街道被彻底清理干净,禁军肃立街道两侧,准备维持皇家威仪之时,一缕阳光,也恰好刺破了天边的熹光。
倾刻间,整个积善坊都仿佛活了过来。
各个路口,街道拐角,开始冒出了一辆辆载着诸国使节,宗室勋贵,朝堂重臣的马车。
而这些马车的终点
无一例外,都是那座被装点得喜气洋洋的公主府。
只不过片刻功夫,往来的宾客便将偌大的公主府里里外外挤了个水泄不通。
一时间,积善坊内冠盖云集。
就连空气里,都逐渐弥漫起了一种名为“权势”的独特气息。
就在这时,两辆外表朴实无华,实则内有乾坤的马车避开了正门迎客的喧闹,停在了府邸侧门。
车帘掀开,太子李瑛率先下了前面那辆马车。
紧接着,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换上了一身崭新亲王常服的李琚,在李瑶的搀扶下缓缓从第二辆马车上下来。
三人甫一露面,便吸引了附近之人的注意力。
一道道带着探究,惊诧,甚至一丝幸灾乐祸的目光照在三人脸上,似乎是意外于三人今日会来赴宴。
李琚迎上众人各异的目光,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毕竟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今日前来赴宴之人非富即贵,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悉宫里的动向,并不稀奇。
何况,太子一系被帝王疏远,也不是什么秘密。
“八弟,能撑住吗?”
李瑛无视了那些目光,转头看向面色苍白的李琚,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有些忧心忡忡。
“二兄放心,问题不大!”
李琚对着他咧嘴一笑,眼神出奇的平静。
李瑶则狠狠瞪了那些投来不善目光的人一眼,忍不住低骂道:“一群捧高踩低的狗东西,我倒想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乱嚼舌根”
“五弟!”
李瑛低声喝止,眼神带着警告:“记住八弟昨夜的话。”
李瑶有些愤愤不平,但迎上李瑛警告的眼神,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进去吧!”
李瑛招呼二人一声,率先步入府门,李瑶和李琚赶忙跟上。
三人随行的侍从,则将礼单递进了迎宾的礼官手里。
随着礼单到手,礼官也开始唱名。
“太子殿下,鄂王殿下,光王殿下恭贺公主新婚大吉”
拖着老长尾音的唱名声传进公主府,瞬间引得府中宾客齐齐回头。
短暂的静默过后,便是问好声,行礼声不绝于耳。
不管怎么说,太子终究是太子。
不论再怎么被圣人疏远,再怎么被武惠妃打压,只要储君之位一日不被废,他们就必须保持该有的敬意。
李瑛也不怯场,走在前面,频频朝众宾客颔首致意,不时回礼。
二十年的储君功底,就在一言一行之间,表现得淋漓尽致。
反倒是李瑶和李琚,成了两个吉祥物,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李瑛身后。
一番周旋过后,将该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认了一遍,李琚的耳根子总算清净下来。
但就在三人准备落座之时,一道刻意放大的,带着虚假热情的声音蓦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哎呀,三位王兄,你们也来啦?小弟有礼了!”
只在听见这道声音的瞬间,李琚心中便油然生出一股生理性的厌恶。
仿佛来人是什么脏东西一样,让这具身体本能的感到不适。
李瑶更是一点不客气,直接没好气的反问道:“十八弟此言何意?莫非咸宜妹妹大婚,只许你来,我等便来不得?”
李瑛虽然没说话,但眼中也飞快闪过一抹嫌恶之色。
而这位只用一句话,就能让李家三兄弟都感到不适的人,正是三人的一生之敌。
武惠妃之子,咸宜公主胞弟,李隆基最宠爱的儿子——寿王李琩。
他身着华服,满面红光,春风得意,对李瑶的质问浑不在意,脸上笑容依旧温煦。
“五兄说笑了,阿姊大喜,诸位兄长自然来得。”
他笑了笑,算是回应了李瑶。
随即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李琚身上,语气关切,“小弟听闻光王兄昨日在宣政殿与父皇有所误会心中甚是挂念。不知王兄伤势可好些了?
李琩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附近的宾客都隐约听见。
脸上则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仿佛真的只是关心兄弟。
一番话说完,还不忘解释道:“小弟当时在后宫伺奉母妃,未能及时得知。不过父皇素来慈爱,想来昨日也是一时气急,才令宫人失了分寸。王兄万勿介怀才是。”
听见这话,李瑶脸色瞬间涨红,握紧了拳头,几乎要破口大骂。
关键时候,李瑛赶忙用眼神严厉制止,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随即,他转向李琩,脸上挂起太子应有的沉稳笑容,轻笑道:“十八弟有心了。父皇训诫,乃是为臣为子者应受之教。八弟已知错自省,些许小恙,不值一提。”
而对于李琩的挖苦,李琚则是没有说话。
他上下打量着李琩,眉心微微蹙起,象是在打量什么货物。
这厮,便是大唐继房遗爱之后的第二任绿帽子王,导致他们兄弟三人最终被构陷惨死的元凶之一?
看起来也不咋地啊,跟个弱鸡似的。
他觉得他一拳就能把这家伙锤死!
更关键的是,这厮长还没李瑶帅呢,杨玉环那样的大美人,真能对他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