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宫。
鸿钧道祖的身影依旧模糊在无尽道韵之中,仿佛与整个紫霄宫、与冥冥天道融为一体。
他面前并无水镜,但洪荒天地间发生的重大变迁,尤其是涉及根本秩序法则的变动,皆如掌上观纹,清淅映照于其天道圣心之内。
颛顼祭天,律令生成,人道气运如龙升腾;
九凤率鬼兵跨界执法,幽冥煞气冻结妖邪;
红云得功德,破境混元金仙巅峰,遥拜不周山……一幕幕,分毫不差。
鸿钧的目光,淡漠地扫过那因《绝地天通令》而更加清淅的人神界限,又掠过地府鬼兵展现出的、迥异于以往的秩序执行力。
最终,他的视线似乎穿透无尽虚空,落在了西北那座擎天巨柱——不周山,以及山腹深处那盘古殿隐隐散发出的、搅动天机的混沌气息上。
‘变量……’
一个意念无声流转。
‘巫刚……’
‘《绝地天通令》……分离人神,梳理阴阳,于天道运转,长远看,并非坏事。混乱滋生业力,秩序方存演化之机。然,此举背后,是巫族与平心之手,借人道之势,扩张其力,稳固幽冥权柄,分割天庭影响。’
鸿钧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法则链条,高速推演着种种可能。
他并未动怒,到了他这般境界,情绪已是无用之物。
他所在意的,是天道的整体平衡与稳定,是洪荒这盘大棋的最终走向。
‘罢了。’
最终,一个结论生成。
‘大势不可逆,小势可改。既然秩序已立,便顺势而为。且看这新生的秩序,能否经得起混沌的冲刷,人心的变迁。’
崐仑山,玉虚宫
元始天尊高坐云床,周身缭绕着清净无为之仙光。
他面前一面古朴铜镜,正映照着南疆鬼兵退去后,那片狼借的土地和茫然的人群。
“哼,僭越!”
元始冷哼一声,声音如同金玉交击,带着天生的优越与一丝不悦,
“人王颛顼,不过准圣修为,安敢立此‘绝地天通’之令,划分疆域,约束诸神?谁予他的权柄?天道乎?抑或……那不周山下的蛮夫?”
他对于颛顼以人族共主身份,强行划定秩序的行为极为反感。
在他眼中,天地有序,尊卑有别,神人之分乃是天定。人族当敬神、奉神,岂可自立规矩,将神灵驱离?
“还有那地府,平心、巫刚……手伸得太长了!”
元始目光锐利,
“借人道之势,行扩张之实。幽冥鬼兵竟可随意踏入阳间执法,长此以往,天地秩序何在?我玄门正统威严何在?”
他对巫族本就带有“先天不足,不识天数”的鄙夷,此刻见其势力借机渗入人道秩序,更是心生警剔。
不过,他同样瞧不上接引、准提那等哭嚎卖惨的行径。
“西方二人,咎由自取。福缘浅薄,德行有亏,失其圣位,亦是天道昭昭。”
元始拂袖,铜镜中景象消散,
“只是这红云……转世一遭,倒是学得精明了许多,竟与巫族搅在一起。哼,麻烦。”
他闭目凝神,玉清仙光流转。
崐仑山,碧游宫
通天教主负手立于宫外云海之巅,剑气自发,割裂流云。
他同样知晓了南疆之事,脸上却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好一个《绝地天通令》!好一个幽冥鬼兵!”
通天抚掌轻笑,
“颛顼此人,有魄力!巫刚、平心,更是果决!这才有意思!洪荒天地,若始终一成不变,死气沉沉,有何趣味?”
他与元始观点截然不同。
对于颛顼敢于打破旧有神权枷锁,立下人族自身秩序,他内心是颇为欣赏的。
这与他截教“截取一线天机,为众生争命”的教义,隐隐有契合之处。
“至于地府插手阳间……既然立了秩序,自然需要力量维护。幽冥鬼兵执法酷烈了些,但对付呲铁、鸠盘婆那等邪祟,正该如此!难道还要跟它们讲经说法不成?”
通天不以为意,
“大哥太过拘泥,二哥……哼,他那套尊卑有序,早晚被这滚滚大势冲垮。”
他目光炯炯,望向洪荒大地:
“看来,这天地真的要变了。我截教门下,多为异类得道,或许……这也是一次机会。”
八景宫
太清老子依旧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于丹房中静坐,八卦炉中紫火熊熊,炼化着天地至理。
对于外界的风云变幻,他似乎毫无所动。
但若细看,他眼底深处,那太极虚影旋转的速度,比往常快了一丝。
“阴阳流转,秩序更迭,本是常态。”
老子心中漠然思忖,
“人道崛起,势不可挡。颛顼此举,虽有巫族背后推动,却也顺应了人族自强之心。堵不如疏,强行压制,反噬更烈。”
他对元始的愤懑,通天的兴奋,皆了然于心,却并不认同任何一方。
他看到的,是更本质的东西——气运的转移,因果的缠结。
“红云……得了功德,稳固境界,与巫族因果深种。西方二人,失了先手,必不甘心,日后恐生事端。”
老子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勾勒着太极图,
“巫族借此机会,将影响力深入人道,与平心之地府连成一片……这天庭未来的对手,却已隐约成形。”
他轻轻摇头,不再深思。
一挥拂尘,一道清光落入八卦炉,炉火更旺。
无论外界如何变化,他自坚守无为,静观其变,只在最关键处,落下最关键的棋子。
眼下,尚不是他动的时候。
西方,须弥山。
接引道人面皮愈发愁苦,盘坐于十二品功德金莲之上,周身寂灭仙光都显得有些黯淡。
准提道人站在一旁,脸上青红交加,时而咬牙切齿,时而长吁短叹。
“师兄!可恨!可恼啊!”
准提终于忍不住,捶胸顿足,
“这《绝地天通令》!那颛顼小儿,何德何能?他也配?!”
接引缓缓睁开眼,眼中是无尽的悲苦与一丝深藏的坚韧:
“师弟,嗔怒无益。时也,命也。我西方贫瘠,福缘浅薄,此乃定数。然,天道五十,衍四十九,遁去其一。万事万物,皆有一线生机。”
他看向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山河:
“巫族势大,借人道、地道崛起,看似如日中天。然,刚不可久,盛极而衰。其以力定序,霸道酷烈,岂知‘慈悲’‘渡化’之妙?那红云……红云,与我等因果纠缠……”
准提闻言,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怒火:
“师兄所言极是!是我着相了。东方愈是动荡,秩序愈是更迭,或许……愈是我西方大兴之机!只是这传道之路,怕是要更加艰难了。”
接引点头:
“艰难,方显我佛……我道慈悲。且静待时机,苦修己身。”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言语,重新闭目,周身寂灭仙光流转,在这贫瘠的灵山之上,苦苦支撑,等待着属于西方的“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