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层的空洞极深,作用在体表的水压渐次升高,直到最后甚至可能已经接近水面以下两百米,
路明非的闭气能力已经接近极限,存储在身体中的氧气几乎消耗殆尽,如果仍旧不能如愿进入青铜城,他将不得不第四次使用无尘之地并激活此时被衔在口中的道标,让自己进入尼伯龙根以逃出生天。
这也将会是他在补充无尘之地这个言灵之前的最后一次使用。
他自身的能力是模仿任何一种言灵并以原版威力将其使用出来,但某个言灵所映射的龙文只能在他的意识里存储使用最多四次的深度,就象播放电影时使用的胶卷,使用完毕之后就不得不进行下一次补充。
好在就在路明非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的时候岩洞深处的吸力骤然降低,水压居然也在缓缓下降,路明非放弃抵抗、随着水流的方向被往某个方向托举。
他能听到身后仍在低吟的鲸歌,这意味看那条蛟龙正追逐看自己游曳在汹涌的暗流中。
于是强劲的四肢开始摆动,路明非猛然提速,很快周围的湍流居然渐渐变成静流、水压再次一轻。
他摸索着磨砂质感的岩壁前行,黄金瞳映射的火河流淌上去、岩壁居然是诡异的青绿色。
显然他已经进入了青铜城的范围之内,水底存在着无数信道,曲折豌就象是一条大船气密舱中那些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蒸汽渠道。
好在一道道坚硬锁死的阀门遏制了水流的,让路明非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被带去。
片刻后路明非看到了前方的头顶显出轻柔的微光,如月色洒满湖面。
他踩着水把脑袋探出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充斥金属锈蚀味道的空气,缺氧至近乎室息的身体象是干旱已久的土地终于再次得到雨露的滋润,整个人的状态得以恢复。
自我调整的时间只花了一分钟不到,随即他便陷入了对眼前所见一幕的震撼。
那是一件巨大的青铜齿轮,正遥遥对着这个u型出入口的截面,仿佛一堵坚不可摧的巨墙。
照亮水面的是青铜齿轮前方广场上伫立的青铜宫灯,每一座宫灯都被锻造为蛇首人身的宫装女子模样,她们以古老的宫廷礼仪对广场中央的神道行奴仆面对君王时的跪拜,灯盆被高举过顶,其中煌煌的灯焰因为没有气流的运动而宛如静止的雕像。
路明非慢慢游向那座广场,很快他就在脚下踩到了一节一节拾级而上的阶梯。
不难推测这些长信宫灯应该是在近些时日才被点亮的,一则就算是号称能够燃烧千年的人鱼油在历经两千载岁月的流逝之后也应该消耗殆尽了;二则青铜城虽然广、可毕竟内部空间有限,又长期处于滚滚长江水流之下无法触及空气的岩层之中,灯油燃烧时消耗的氧气和青铜锈蚀长年累月的氧化反应,这里空气的含氧量应该已经低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可路明非居然仍旧能够自由呼吸、
维持生命活动所需最低的氧气要求。
行走在这座广场上有种梦回千年的错乱,时空和现实好象在这里都变得虚幻了。
每一座宫灯基座的蛇脸人眼晴是纯银的,在黑的青铜表面上闪着孤戾的银光,象是在眨眼又象是在用目光追随路明非的脚步移动。
这些青铜的古灯照亮的只是广场的极小一部分,更大范围处于亘古的黑暗中。
走得更近了,就可以看见路明非刚才在水中所见到的那件巨大的青铜齿轮组成的墙壁其实只不过是一座真正精密巨大的炼金古城基底的组成部分之一。
这座炼金古城的基底其实是由数百上千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巨大青铜齿轮组成的精密系统,长信宫灯无法完全照亮的黑暗中数不清的青铜齿轮互相咬合紧密连接,共同组成一座仁立在广场尽头的庞大青铜墙。
高墙向左右延伸极远的距离,隐约可见尽头两尊数十迈克尔的青铜雕像,他们以背负重物的姿态用肩膀和双手一起顶住上方真正的青铜城结构,全身以青铜雕琢的肌肉纤维栩栩如生,瞳孔则是在黑暗中也熠熠闪光的暗金色宝石。
即使以路明非此时已经被强化到极限的目力也无法完全窥见它们的全身,那种高山倾颓般横压而来的压迫感还是让人不由自主的从心底里生出战栗的感觉。
让人想起龙伯国的巨人。
不难想象,在青铜城仍旧伫立在彼时尚未被江水淹没的夔门时代,这里曾是何等壮阔伟大,虔诚的信徒们追随皇帝的脚步从北欧到蜀地,沿着长信宫灯点亮的神道以最卑微的姿态觐见他们的神明——
在另一个世界线,路明非和诺诺一同进入青铜城时选择的信道其实是在遗迹的正上方,他们穿过长的青铜甬道、途经西汉末年时期汉光武皇帝派遣的数千汉军最终埋骨之地,进入诺顿与康斯坦丁的寝宫,然后再横穿整座青铜城从出口处脱出。
因为探索的局域存在差异,所以他们并没有机会目睹眼前这宏伟壮观的景致。
不过学院对叶胜小组和路明非小组发回的资料进行过调查和比对,有学者确信青铜与火之王的行宫曾经不仅仅只是作为一个居所来使用那么简单,在最辉煌的神话时代诺顿以地火与熔岩为动力,推动组成白帝城的精密机械运转。那些巨大的青铜齿轮咬合、闸门开启,整座城市运转,每一个零件都互相带动,象是也快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机械手表。
它或许是真正能够沿着山川湖海移动行走的神殿,行至某处则对当地的人类和龙族都带来臣服于青铜之下的统治。
沿着神道向前走了一段之后路明非停住脚步,他再次念诵言灵镰鼬,远比过去任何一次念诵都要更加强大的领域随着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道震出微弱的涟漪。
在路明非的意识中原本已经烟消云散的镰鼬群再次复苏,这一次它们的数量空前庞大,仿佛青铜城根本就是一个增幅言灵与元素的炼金领域。
风妖们构成上衔青铜天顶、下接荒芜神道的铁壁,向着四面八方推进,片刻后路明非一愣,镰带回来的情报里蕴含密集的信息。
由青铜齿轮构成的高墙两侧、那两座儿十迈克尔的巨人雕塑有数十上百的铁链从他们的身体上延伸出来,铁链的末端捆缚着已然零散的骸骨。
那些骸骨仍旧保持着死去之前的姿态,庞大而威严,既能看到爬行动物的特征又能见到鸟类的特点,即使已经只剩下骨骼了,仍旧美得如此狞。
镰鼬们在它们的上方来回调啸、盘旋着进入它们的腹腔、穿过它们的肋骨,如风一样扫过那些已经被漫长的岁月留下腐蚀痕迹的脊椎,然后将龙类们留下在青铜城下方的遗骸以3d建模的方式复原于路明非的意识中。
看来很多年前诺顿与康斯坦丁在选择放弃那一次的轮回让自己的胚胎进入骨殖瓶中重新孵化时,留下的龙侍不仅仅只有参孙和他的同伴。在另一个世界线学院所发现的,只不过是他们留下的那些用以守卫陵墓的罪臣们之中幸存的那两个。
显然,为了防止自己在陷入沉睡之后汇聚在魔下的臣民会四散逃亡、而将青铜城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诺顿运用了古老的炼金技艺,用坚不可摧的机件将他们牢牢的囚禁在这座遗迹的下方。
路明非所能看到的只是这一个方向的地基,而青铜城的基底显然远不止眼前呈现的这么一小块局域,诺顿曾在这里留下多少龙类?
那些曾经在神话时代拥有爵位的亲王最终也不得不抿灭在历史的长河中,直到最后只剩下参孙和另一条龙侍。
片刻后所有的风妖回到他的意识中,周围沉寂两千年的空气被撕裂时的尖锐呼啸戛然而止,路明非将衔在口中的那只防水袋子吐出来呈在手里。
下水之前路明非将香包交给了娲女代为保管,所有那些能够帮助他从这个星球的任意角落回到尼伯龙根的道标符纸都在里面,
当时路明非并没有要进入青铜城的打算,完成学院安排的任务之后他就准备返回摩尼亚赫号,
这样一来道标就无法发挥作用。
好在娲女对此时他所面对的情况早有预料,悄悄塞了一张符纸在他的潜水服中。
道标被启用,片刻后左右两侧视线无法触及的黑暗中传来渐沥沥的雨声。
路明非愣了一下,随后黄金瞳亮起来,脸上肉眼可见的带上了一丝欣喜的神情。
他在伦敦的时候曾经于圣殿会总部那座被伪装成白金汉宫的尼伯龙根中尝试过开启回到阳澄湖尼伯龙根的信道,但并没有成功。
这意味着欧冶子大师和张天师制作的道标只能在现实中生效,死人之国与死人之国是没有办法直接用这种方式产生连络的。
其实在进入这里之前路明非一直有种疑惑,诺顿当年建造在夔门的白帝城究竟是一座切实坐落在现实的城市、还是如耶梦加得和芬里厄那种借助城市地下交通系统存在、半开放式的尼伯龙根。
尤其是当他在长江水域用言灵镰鼬来探查青铜城的外围时,领域的边缘象是触及到一团连元素都能焚烧的烈焰,靠近城墙就立刻遭到湮灭,那种疑虑和担忧在那时候达到了顶峰。
如今道标展开的一瞬间“门”就已经降临了。
这场洗刷青铜铺就的神道的沱大雨象是直接从分子的间隙中挤出来,隐隐的还有雷鸣声,仿佛天地开辟之前的那一刻,又象是地狱之门在人间洞开。
浙沥沥的小雨变成瓢泼大雨、再到沉重的水幕,路明非能感觉到那些冰冷的液体在冲刷着自己的身躯。
长信宫灯中如雕塑般默默燃烧的灯火并未被雨水熄灭,相反,它们象是火上浇油般越燃越旺。
这时候雷声和雨声中路明非听到了汹涌的潮声,他缓缓回头,随即便有山脉间古刹敲击铜钟的巨响传来。
他刚才登陆的那一小片江水原本已经平静得象是镜面,此时仿佛有一座山从里面站了起来,成吨成吨的水从山的顶端向下滑。
蛟龙缓缓地踏着那片拾级而上的阶梯走上广场和广场上的神道。直到此刻路明非才在煌煌的火光中看清楚这威严的生物究竟是何等的。
从头到尾这东西的体长接近二十米,苍青色的鳞片遍及全身,从前往后依次张升依次合拢发出金属薄片碰撞的声音,又同时反射着五彩斑烂的光。
龙的脸上满是骨突、头角峥嵘,却又佩戴着仿佛被牢牢焊在那上面的古银面具,面具的嘴孔与鼻孔中都在喷吐出高温溶炉缝隙中流淌的火星碎屑。
他的黄金瞳带着次代种特有的猩红,如此伟岸如此诡异如此邪崇,居高临下象是两盏暗黄色的灯,在江底的岩层上儿乎给路明非带来致命威胁的长尾左右摇摆看。
刚才那种铜钟被敲击般的巨响,就是这条长尾凶猛地扫荡青铜的墙壁时发出的声音。
蛟龙愤怒地俯瞰着全身都被浸没在暴雨中的路明非,象是一条在篝火可以照亮范围之外徘徊的豺狼,正盯着火堆边烤暖的羊羔时眼神的凶恶。
他张开巨大的双翼,尖利地嘶叫起来。
作为曾经追随诺顿从北欧征战至东方的元老,蛟龙能够从这场不知从何而来的暴雨中感受到一丝不属于这里的力量。
他愤怒地嘶吼、焦急地步,黄金瞳闪灭不定,龙文从声带中进出又夏然而止。
片刻后君焰堆砌的高墙向路明非推过来,高温将所有的水滴都焚烧成蒸汽。
龙惊喜地发现自己即使踏入这场暴雨的范围也没有受到伤害,黄金瞳中的警觉骤然散去,只剩下愤怒。
下一秒他扑了出去,象是一条发起进攻的巨。
但雷暴雨幕中路明非的声音响起,“出来吧,皮卡丘!”他说。
蹄声!
响彻天海的马蹄声!
蛟龙轰然落地,爪子在青铜神道上抓出几米长的抓痕。
他的瞳孔收缩,因为那个人类的身后,惨白色的闪电纵横,有什么东西正在越来越近。
那东西如此巨大、如此威严,呼吸就象是雷鸣、武器碰撞时青铜城的地基都仿佛在颤斗。
骑士的影子由远而近伫立在路明非的身后,他缓缓举起枪戟,骑士和战马都同时睁眼,眼窝的深处火焰燃烧起来!
唐时超级混血种、凶极一时钱塘君的弑杀者、吴越国的皇帝钱谬,时隔一千两百年,再次回到这片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