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学那会儿北大附中实行的还是单元制和导师制,他们说是学校的教务班子从新加坡的中学借鉴来的先进教育模式。”诺诺侧着身子从一群白衬衫胸襟上泼墨般写着“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几个洋人背包客中间穿过去,扭头对路明非说。
传统的课桌被清空、一半的教室被改造成单元活动室,老师办公室的入口也换成落地的玻璃门,意味着一切都公开透明,每个导师都会带领几个学生为他们在高一高二拓展课本外的知识点。
除了卡塞尔学院预科班,想来其他小班级都是这样的、纯粹为了高考而服务的集体。
他们旁边不远就是恭王府,许久之前是大清巨贪和坤大人的宅邸。
梧桐叶子飞旋着在他们身边落下。后来许久之后回望而今,会觉得这是个肃杀的秋天。
于是诺诺和夏弥相同,都是自卡塞尔学院预科班升上本科部这个印象再一次于路明非的脑海中加深。
“我记得之前提过说你祖上是安徽的,就算是家里有事紧急叫你回家也应该去南边,来北边干嘛?”
“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诺诺耸耸肩,嘴里嚼看泡泡糖,“我老爹是个种马,和不同的女人生了至少三十个孩子,我是从其中脱颖而出的那一个,所以得以从他身边逃走-我妈妈是北方人,我逃出来之后就回到了妈妈身边,所以一直觉得自己是北方人。”
“生了一个加强班啊”路明非感叹。
“你好象很羡慕的样子。”诺诺牙。
路明非很明智的没有提及诺诺母亲的事情。
在另一个世界线师姐说起过她那个在她很小时候就离开了的妈妈。
在酒店里好好休息了一晚之后两个人都算得上精神饱满面色红润,早上诺诺接了个电话就摇醒路明非说她朋友在这附近给留了台车,叫他陪着起来吃个早餐、然后跟她一起去把那台车给找着。
路明非也乐得避免诺诺和康斯坦丁的过早接触,毕竟这女孩超强的测写能力有时候会让路明非觉那简直是神或者魔鬼在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从高于现世的纬度来窥探真相。
鬼知道她会不会看见唐爱国同学第一眼就跟见了鬼似的尖叫一声然后晕给你看。
娲女这妹子身份神秘来历神秘能力也很神秘,就算知道路明非身边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牛鬼蛇神、纯血龙类一条接着一条,她似乎也不是那么震惊、也并不觉得有太大的不对劲儿。
可诺诺却真真是个刚从预科班升上本科部甚至还不超过两个月的卡塞尔学院一年级新生,一条把自己伪装成萌到爆血人类少年的纯血龙王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在她面前,大概能让诺诺急得从嘴里蹦出来一串国粹来。
“你朋友把车停在哪儿来着。”路明非问。
“就在恭王府附近吧,他人不在bj,是托几个在这附近出差的员工停过来的。”
“,还是个公司老总。”
“不,是黑太子集团的少东家,你应该听过,是你老家那个城市里很有名的那个纨绮子弟。”诺诺警他一眼,“邵一峰,高中毕业回国的第一个月就因为聚众斗殴被拘留的富公子。”
邵一峰路明非没怎么听过,不过黑太子集团在合肥可是鼎鼎有名。作为市里的纳税大户,近些年但凡能赚钱的行业都给他们投了个遍,寰亚集团那个如今已经废弃的工业园区也能看见黑太子集团的影子。
听诺诺说那台车就停在恭王府附近,路明非算是松了口气。
康斯坦丁在电话里跟他说过自己的活动范围就在北大附中附近那几条街,这世上无巧不成书,
谁知道多溜达几圈他们会不会在街上就跟那孩子偶遇了。
“对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路明非想了想,把自己一直背在身上那只网球袋子的拉链拉开一点,从里面掏出来一个黑色小匣子,匣子的锁舌被摁下,啪嗒一声弹开,那里面静悄悄地躺着一只的红色小福袋。
诺诺贼兮兮的想往网球袋子里看,昨天晚上她就注意到这东西了,可路明非说什么也不让她碰到。
袋子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一眨眼的功夫路明非又已经重新拉上了拉链,
“这什么?”诺诺把那只红色的小福袋拎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疑惑地眨眨眼睛,这东西摸上去压根儿就是空的,也没什么重量,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路明非的脸被旁边馄饨铺子支起的大锅里升腾的白汽把半张脸笼罩了,他嘿嘿笑笑:“我托周教授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就放在里边,逢凶化吉,你带在身上就能把即将遇见的坏事变成好事。”
福袋里确实放着一张符纸,但并非路明非所说从庙上求的护身符,而是娲女委托欧冶子大师和张天师一起做的道标符。
这东西挺珍贵,路明非身上也不多,赫尔薇尔那里留了一张,苏茜身上留了一张,现在又有一张给了诺诺。
学会使用方法的话她们可以通过这张符纸直接标记身边的局域,让阳澄湖尼泊龙根的大门降临在她们的身边。
当然苏茜诺诺用不着会使用这东西,她们只需要带在身上,遇见危险大喊一声“就决定是你了路明非,出来吧”,拎着村雨眼冒凶光的路明非就从尼伯龙根里钻出来对敌人使用10万伏特。
“呸,你就是个乌鸦嘴,我哪能遇见什么坏事。”诺诺翻翻白眼,却还是老老实实把那只福袋在贴身的口袋里放好。十月底的风吹在脸上很有些萧瑟,红发小巫女心里却象是燃着篝火一样很温暖。
拐过街角,他们果然在一处停车场里影院门口见到了那台红得象是火焰的法拉利599gtb
fiorano。
路明非忽然愣住了,这时候乌云被刺目的阳光撕开了那么一点缝隙,金色的光束笼罩着整一整条街区,诺诺耳垂上的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反射着微光。
他失神并非因为汽车杂志上说这东西差不多要卖500万,而是因为恰在很多年前那个他跌入人生谷底的放映厅外,就是这台法拉利用低音炮般的引擎轰鸣狠狠抵住了他的脊背让他不至于坍塌下去。
这些年路明非见过很多女人,有些妖冶得象是埃及艳后,有些则故作清纯把自己打扮成你年轻时心脏为之悸动的那个少女。可一直到苏茜闯入他生活之前,那个站在放映厅门口仿佛乌云突破天际闯进他生活的天使留下的影子仍象是根长在心脏里的藤蔓,他越是长大藤蔓也就越是长大,直到最后牢笼般把那颗心脏彻底包裹。
他也坐过不少好车,可即使时隔多年即使再来一次,路明非仍会毫不尤豫的告诉所有人说世界上最好的车是法拉利,因为只有法拉利能跑得赢时光。
“劳斯莱斯幻影和迈巴赫你都开过,怎么,看见这么辆也就普通价位的法拉利就走不动道了?
”诺诺嘟着嘴。
她沿着这台车转了一圈,在保险杠的下边摸索了一阵,从里面摸出来车钥匙。
发动机激活的声音熟悉又让路明非莫名的有些安全感,他看着诺诺坐上驾驶座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然后摇落车窗从那里面探出脑袋来。
“时间还早,要不要上车我带你兜风。”诺诺问。
路明非看了一眼手机,摇摇头:“算了,你有急事的话还是先回家吧,正好我朋友说在公寓里自己做饭,我还能去赶个午餐什么的。”
“那——保持联系?”诺诺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在耳朵边晃了晃。
路明非也做了相同的动作,他回应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在哪儿我都能赶过来。”
“吹牛。”
“修辞手法嘛,稍微夸张了点。”路明非耸耸肩,“玩得开心,回安徽的话跟我说一声如果有空我和你一起。”
“好。”诺诺踩下油门,引擎发动,法拉利缓缓滑出车位。
直到此刻路明非仍记着当初自己在寰亚集团和娲女一起狩猎那只龙血猛犬时,看见出现在猎犬体表鳞片上的弹痕和镶崁在鳞片内的弹头。
显然那片已经被废弃的工业园区中藏着某个学院埋葬在那里的秘密,或许这个秘密和楚子航的父亲有关。
此外,猎人网站的任务细节上有说过那条龙血猛犬来自囊阳的某个生物实验室,恰好娲女和她身后的周家也来自襄阳,这样浅显的雷同很难不让人展开联想。
如今路明非的脑子里遗留着数十个言灵的念诵方式,就算那个神秘的男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布下天罗地网络明非也有信心去闯一闯了。
诺诺单手柄着方向盘,眼晴直视前方,准备操控这团火焰导入滚滚的车流,
她的眼角馀光始终警着后视镜的一角。
路明非始终站在原地凝望着她远去时法拉利的背影,那一角的浮光掠影中这男孩修长而笔直,
象是扎根于钢筋水泥上的细竹。
这时候诺诺面前的信号灯终于变了颜色,暂时停下的法拉利599gtbfiorano重新激活。
与此同时他们刚才来时方向的拐角走出一对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女,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
男生清秀得象是个女孩,穿着很有些幼齿的连帽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查拉着脑袋,眉眼修长温婉;女孩则穿着白衬衫外罩海蓝色毛衣,身下是蓝色格子半身裙和一双点缀着小铃铛的鹿皮靴子,她束着长长的马尾辫,刘海蓬松宛如云雾,有一张虽然还略有些婴儿肥、却美得惊世骇俗的、
娇俏的脸。
狂风从天而降卷起飞旋的落叶,法拉利缓缓滑下公路,隔看一层薄薄的聚碳酸酯玻璃三个人擦肩而过,但某一瞬间诺诺和窗外的女孩同时扭头看向对方,深褐色的眼睛和酒红色的眼睛分明不该交错可目光就是在此刻碰撞诺诺觉得心脏如洪钟般鼓动,寒意刺入骨髓。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但一刹那中她只觉得在与魔神对视。
诺诺不知道那种心悸是从何而来,她于是多看了那女孩两眼。
女孩身边的男生忽然间眼晴亮了起来,原本没精打采的模样一扫而空、变得神气活现,他拽起女孩的手向前小跑,一边跑一边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法拉利也在此刻导入车流,车速骤然提升,几个人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
可诺诺分明依稀间听见那孩子似乎是在叫路明非的名字。
一一路明非看见了正向自己小跑着奔来的康斯坦丁,他震惊了一秒钟,旋即脸上露出微笑。
会侧写的巫女与失去记忆的龙王失之交臂,果然是无巧不成书,
片刻后路老板笑容凝滞。
在康斯坦丁的身后有个女孩在翻飞的落叶中跑步,她的发梢跳跃裙摆跳跃,纤细的小腿紧绷出青春最美的极限。
这次路明非执意要脱离队伍独自行动来这座城市探望康斯坦丁,其实就是担心,担心在北大附中这小屁孩要是遇见那个在原世界线一门心思想偷尝康斯坦丁龙骨十字以得到免于杀死芬里厄就能进化为海拉的小龙女、化名夏弥的妖怪般漂亮的耶梦加得。
那双很有些可爱的鹿皮靴子在烧陶地砖上哒哒哒的跑过,还有哗啦啦的风声也在响起,
路明非背手按住身后的网球袋子,片刻后那只手又重新收了回来。
很难说在看见夏弥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升起的到底是那一丝改换日月故人重逢的欢喜,还是其实甚至可能微弱得连他自己都没觉察的杀意。
可总之所有的情绪在即将涌出、自他的眼晴表达出来的时候,一切又都归于寂静。
“你怎么在这?”他看向康斯坦丁。
“哥哥你说中午会来找我吃饭,所以我出来买菜。”康斯坦丁看见路明非挺开心。
他在伦敦度过的那些日子,其算得上是他的一生所经历的最安稳最欢乐也最不需要为生活费那么哪怕一点脑细胞的时间。
“我以为你昨天就会过来呢,还做了糖醋里脊和红烧排骨。”唐爱国同志挣开夏弥的手,抓住路明非的衣角,抬头去看这个他认识的可能最靠谱的男人。
“我和同学一起过来的,临时有事约了个人。”路明非笑笑,“忘了给你打电话了。”
他看向夏弥,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小师妹何等冰雪聪明,不费吹灰之力捕捉到了那一丝神采的变化,于是牙笑:“我听说啦,
你是路明非师兄我是师妹哦,师妹夏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