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压抑住表情的骤变、瞳孔微微收缩,随后恢复如常,他伸手按住娲女的手背,
面带微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真的,小樱花你那点演技哪怕要骗过其他人都还缺点意思,跟我搁这装可真是差太远了。”娲女哼哼,
“你叫我跟你一起去伦敦是为了通过你那龙女仆的关系全盘接收所罗门圣殿会剩下的残馀组织吧?要干这事儿你可能得解决他们的顽抗势力,动起手来难保其中不会有些被养起来的危险混血种。这种情况如果连你都解决不了,那从布鲁克林找个权限等级连c级混血种都混不上的低阶猎人能有什么用?”
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搁那咬耳朵,康斯坦丁走在不远的地方怯生生的不敢靠近。
“我看猎人网站里说这孩子处理灵异事件很有一手,咱们要面对的是一个从十字军东征时期延续至今的宗教势力,万一他们就象是那些黑魔法小说里写的那样能用魔法阵召唤恶魔呢?”路明非拼尽全力扯了个连自己都不大可能相信的谎,这话果然把娲女逗笑了,
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咧着嘴就伸手去拧路明非腰间的软肉。
“龙族谱系学第一堂课课本上的第一句话写的什么?”娲女问。
“神与魔鬼都是古人基于龙族目击事件创造出来的幻想产物;所有的宗教活动归根结底都是向龙族献祭以得到血统的古老仪式的变体。”路明非说,“大概就这意思。”
“人类历史上绝大多数被观测到过的灵异事件或者超自然事件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
而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那一部分则能看见龙族或者堕落混血种的影子。”娲女说,
“争论起降妖除魔来以你的血统放在咱们中国至少得是紫袍大天师那一级别的,就这还用得上那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屁孩儿?”
路明非给说得哑口无言。
他确实忘了该怎么向娲女解释康斯坦丁这回事了。
自打和这妹子相逢以来,似乎不管路明非做什么她都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样子,绝大多数情况都是以沉默来许以默认。
可周家毕竟是在中国那片土地上绵延数千年的古老屠龙世家。
也许进入近代之后因为马克沁机枪的诞生,那些身体力量和言灵能力相对较弱的低阶龙类开始变得和葛可亲能歌善舞,也因此混血种社会出现了大量开始私下和这些低级龙类做生意的组织和机构,周家对龙类的态度也在悄然发生改变。
这也是在杀死赵旭祯之后娲女没有立刻处决赫尔薇尔的原因。
可说到底龙女仆也只不过是一条千年前诞生的三代种,甚至诞生之后都没有在外界活跃超过一百年的时间就陷入沉睡,再度被唤醒的时候又已经落入了圣殿会手中。
事实已经确实证明过有些低级龙类早已经厌倦了被裹挟在历史的狂潮中无休止的战争,他们会在各自的君王苏醒并号召自己的族群汇聚在战旗下时逃避到世界的某个角落,
躲得远远的,绝不插手龙与人的予盾。
看赫尔薇尔那一脸呆萌的模样,她大概就是这一类贪生怕死的家伙。
可康斯坦丁不一样,他是真正意义上的龙王,虽然仍旧未曾觉醒,可一旦唤回自己的记忆和权柄,就手握能够掀起一场灭世天灾的力量。
而且历史上除了掀翻黑王的那场战争人类几乎从来没有能够取得与龙王之间的结盟四大君主就是任何一个屠龙组织教条中必须被铲除的原罪。
要是跟娲女实话实说,明摆着康斯坦丁就是青铜与火之王王座上双生子中的某一位,
搞不好用不着半个小时周德刚就拎着周家的屠龙武器出现在他们面前。
要么就是断龙台从天降,愤怒狞。
在机组人员的引导下他们走信道上了航班,头等舱中长相甜美的罗马尼亚乘务小姐脸含微笑地轻声对路明非说芝加哥今日有雷暴,所以航班会延迟起飞。
路明非摆摆手表示无所谓。他和娲女跟教务处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不在乎这么几个小时的时间。
康斯坦丁则显得很有些拘谨,甚至根本没胆量跟路明非他们搭话,走进头等舱也显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坐哪里。
买这趟航班机票的人是周德刚,这小老头据说是娲女的家臣,类似当年路明非在日本见到的乌鸦夜叉之于源稚生。
周家财大气粗,随便抖抖手指头落出来的财富都足够某个郁郁不得志的投资者走上人生巅峰,所以周德刚包下了这趟航班。
他们用不着等待其他的乘机者,只要航空管制过去随时都能起飞。
“给那孩子整两份儿童套餐,再把你们航班上送小朋友的礼物备上几份。”娲女勾了勾手指头唤过来空姐,朝着康斯坦丁的位置努努下巴。
等那边去准备了她又转向路明非:“这小孩是条藏在人类社会中可能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身份的龙吧?也不知道是三代种还是次代种,我从他身上闻到骨头在烈火上炙烤的味道。”
听到娲女只是误解康斯坦丁大概是某条身份地位类似赫尔薇尔的纯血龙类,路明非居然松了口气,可听到这妹子对龙王的描述他又心惊胆战起来。
教科书里说过,龙这种东西能够仅凭本能就影响其他生物的神经系统,以使其产生幻觉或者改变他们的感官。
混血种的血统越高越是容易从这种细微的影响中挣脱出来,这样他们就能察觉到龙的本来面目。
路明非以前并没有和多少龙王之下冠位的龙类接触过,可他听闻闻过不少类似的事迹说有个师兄在罗马尼亚的古堡里借宿时偶遇古堡主人国色天香我见尤怜的女儿,恰如聊斋故事中进京赶考的书生与狐妖或者画皮女鬼之间的故事一样,师兄也与那妹子相谈甚欢相见恨晚,干柴烈火被翻洪浪。两个人见面第一天就爬上那一张据说曾睡过尼古拉四世的天鹅绒大床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事后师兄神清气爽,点燃雪茄对着窗外的茫茫月色感慨大丈夫行于天地该当如此。
随后就被一股子荤腥的味道冲得昏了过去,再回头,背后那天鹅绒被子包裹的哪里还是什么纤细曼妙的女孩,分明是一头状如的怪物。
师兄悲愤交加,想起方才比自己翻门翻云复雨的竟是这等丑物!遂不顾同床共枕之恩愤而拔枪,将一梭子汞内核炼金破甲弹射进了那恶龙的脑袋。
事后学院执行部负责善后,将龙户运回卡塞尔学院本部进行解部,确认师兄杀死的不过是一条藏身罗马尼亚古堡、平日里吃点山珍野味、闲遐了就骗骗脑子管不住裤子的外来男人玩弄人家感情,完了就把男人丢出古堡的低阶五代种。
千掉一条龙和干掉一条龙,虽说看上去字眼相同可内函却大相径庭。因为这事儿师兄在学院中几乎抬不起头来,没多久便郁郁寡欢申请去了奥斯陆分部。
路明非以前把这事当做奇闻异事来看,也了解过那师兄的信息,哥们在学院的分级只是b,可他的初始血统等级却是a。
这意味着,哪怕只是一条弱得连人躯都孵化不出来、平日里饿得不行了也只能在林子里打些野鸟搞些野兔来烤着吃的五代种,他们的身体散发的信息素也足够影响a级混血种的神经系统。
娲女噢到的味道大概就是康斯坦丁本质的味道,真正让路明非觉得震撼的是连自己都无法察觉这种细节,可娲女的血统却居然强大到能够无视龙王级别的信息素影响吗那么所以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
娲女?
还是另一个龙王?
“龙女仆不够,你还得带上一只龙男娘?真他妈变态,看不出来路明非你丫的男女通吃,真真是给老娘小刀刺了裤子。”娲女一脸喷喷称奇。
“怎么说?”路明非问。
“开了眼呗。”娲女翻白眼儿。
“我对男的没兴趣,对美少女兴趣却是大大的有。”路明非装模作样用很有些侵略性的眼神去警娲女的胸脯,妹子反而很有些自豪的昂首挺胸斜着眼睛睨他哼哼说:“我怕你有色心没色胆你要真有兴趣就跟妈妈说,说不定妈妈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老牛吃嫩草。”
“服了你们这些天赋异禀的人了,拼尽全力无法战胜。”路明非竖起大拇指。
他不想继续在康斯坦丁的事情上纠缠,越是解释就越是有更多的漏洞被娲女发现。
恰好这时候康斯坦丁来到他们身边的位置坐下,这下娲女终于是闭上了她那张下了车就叭叭个不停的小嘴。
“老板我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什么?”康斯坦丁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路明非忽然间想起某个葬身在同一个暴雨同一口井中的故人,那个直到最后一刻也嘶吼着哭泣着低笑着告诉路明非说“我还是相信你路君,因为你的眼晴里藏着狮子”的男人。
那男人真正的名字是源稚女,可是不管在蛇崎八家还是在猛鬼众,人们都更愿意叫他风间琉璃,或者龙王。
康斯坦丁的骨架和源稚女一样有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女相,稍加打扮就是妖娆万分的花旦,十指匀称双肩伶仃,肌肤素得象是上好的宣纸。
这种相貌的男孩在布鲁克林区其实相当危险,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在各种意义上对康斯坦丁进行压榨的老东家也算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他提供了庇护。
“英格兰历史建筑和古迹委员会在威斯敏特的城建下方找到了疑似乔治二世时期遗留下来的邪教建筑,那里面疑似还有某种未知的生命痕迹,所以白金汉宫把这事儿交到了伦敦分部手里,我们作为总部专员去现场考察。”早在出发前路明非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猜到康斯坦丁会问这个问题,所以这会儿说出来居然面不改色。
姜菀之说过她第一次进入圣殿会总部是在一个下雨的傍晚,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轿车接上了她驶过唐宁街直接开进了白金汉宫。
白金汉宫虽然也对公众开放可毕竟是英国女皇的家,安保极其严密,除了皇室和皇室随没人能在日落之后进去里面。
姜菀之也说过那天所见的一切都很诡异,唐宁街上空无一人,白金汉宫前面的红色大道路面上好象流淌着琉璃红色的血,一切的一切都透出斑烂诡异的神秘气息。
作为经历过龙王复苏事件也曾深入死人之国抗击邪恶力量的超级救世主,路明非不用动脑子也知道姜菀之说的应该是一座被所罗门圣殿会所掌控的尼伯龙根。
这很不可思议,要知道就算是卡塞尔学院以其掌握几乎半个混血种世界的力量,也从未曾拥有过真正的死人国度、世面上来自死人之国被杀死的金属也屈指可数。
总之不管多不可思议,最终路明非和娲女的目的地都是进入那座被圣殿会捏在手里的虚幻世界。
尼伯龙根这种就算在卡塞尔学院那群已经见惯了怪力乱神的疯子眼中,也称得上是绝对神秘的领域。
等进入了那片空间康斯坦丁就不会再对路明非他们的用意感到怀疑,毕竟他在猎人网站小有名气的原因就是擅长处理灵异事件。
这时候雷声穿过天空,暴雨打在飞机的舷窗上面,路明非往窗外看,地勤车的黄灯交错着在雨幕中一闪而过。
头顶的空调无休止的吹着冷风,时刻等待为贵客们服务的空乘小姐临危不乱处变不惊,面含微笑地关注着头等舱中几人的面部表情。
“别担心,有我们在,不会有危险的。”路明非拍拍康斯坦丁的肩膀。
路明非触及这孩子的身体时能感觉到康斯坦丁肌肤的柔软,仿佛他是个与黑暗世界唯一关联就是身体里少量龙血缓缓流淌的普通孩子。
所罗门圣殿会毕竟只是一个势力范围甚至很难遍及整个英国的二流混血种机构,与能够和校董会叫板的西敏寺银行比起来它都略有不足,就算把底裤扯了底牌全打出来也要复灭也只是娲女一句话的事情。
就算在他们的权力移交过程中出现了波折,那些试图反抗的人恐怕也比不上一个龙王百分之一的危险。
恰好,康斯坦丁就是一个龙王。
“老板我以后能跟着你念书吗,菊一郎说我要能把你伺候好了,想念书也就是开个口的事。”康斯坦丁忽然问。
路明非愣了一下,“你念书的话以后想干嘛?”他问。
“也没什么吧,就是觉得不能这么浑浑噩噩的活一辈子,走到外面去了总得是两个字看见哪里的地标性建筑能说上两句典故什么的。”康斯坦丁摸摸头发。
路明非沉默片刻:“樱井菊一郎为什么不教你点儿类似的东西?”
康斯坦丁旋即讲出一段隐秘来,原来樱井夫妇竟是胎教文凭,跟着樱井菊一郎混的二当家伉俪则幼儿园肆业,另几个或老墨或老黑或越南仔那都不咋识字儿,康斯坦丁算是他们那群人里文化程度最高的,整体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梦回大清了属于是。
“你怎么说?”路明非看娲女。
娲女震惊:“靠你问我怎么说,不是你自己惹的事儿吗?”
“总不能送去卡塞尔吧?”
“那也是,说不定刚进去就给解剖了——”
康斯坦丁听着两个人闲聊打了个寒颤。
“这样,你去我们家私塾念书到时候,毕业了再说后面的事。”娲女拍拍康斯坦丁的脑袋。
“谢,谢谢姐姐。”康斯坦丁眨眨眼。
“别叫姐,叫祖宗。”娲女双手叉腰。
这时候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了,雷暴结束,虽然还有暴雨但航班起飞的决心再也无法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