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纸条带来的寒意，远比悄然入侵的秋末冷风更刺骨。
林向阳将那张写着警告的纸条攥在手心，指尖冰凉。
柴油机……果然还是被人盯上了。
而且，对方似乎并不止于警告，更像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恐吓。
是谁？钱叔？马科长怀恨在心派来的人？
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连钱叔都可能只是其耳目的存在？
他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揉成一团，深深塞进口袋最深处。
这件事，绝不能让弟妹们知道，徒增恐慌。
“大哥，谁的信啊？”林晓梅好奇地问，她注意到了大哥瞬间变化的脸色。
“没事，街道发的通知。”
林向阳迅速管理好表情，语气轻松地搪塞过去，“说是过些天要开始登记冬储煤了。”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当前最应景、也最紧迫的问题——过冬。
这个话题成功转移了孩子们的注意力。
北方的冬天残酷无比，供暖是生存的头等大事。
往年，林家都是靠着父母单位那点微薄的抚恤煤加上捡煤核、糊火柴盒换来的零星煤票，在瑟瑟发抖中硬熬过去。
如今没了父母的单位补贴，仅靠街道那点救济，这个冬天将格外难熬。
“又要开始抢煤了……”
林晓梅的小脸垮了下来，往年排长队、挤破头还常常买不到好煤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
“怕什么！今年有大哥在！”
林卫国倒是信心满满，挥了挥拳头，“大哥肯定有办法让咱们暖和和过冬！”
林向阳看着弟弟毫无保留的信任，心中那份因匿名信带来的阴霾被驱散了些许。
是啊，无论暗处有多少眼睛，活下去、让弟妹们过得好，才是第一要务。
接下来的几天，林向阳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应对冬季供暖的谋划中。
他暂时将那台招祸的柴油机用破麻布盖得严严实实，不再触碰，也将匿名纸条的事压在心底。
他先是带着卫国，将屋里屋外的缝隙都用旧报纸和黄泥仔细糊好，最大限度地减少热量散失。
然后，他开始格外留意起大杂院里关于冬储煤的每一丝信息。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北风开始呼啸。
街道办终于贴出了正式通知：冬储煤供应开始，各户凭煤本到指定煤栈购买。
大杂院瞬间沸腾起来，家家户户都盘算着那点珍贵的煤票能换回多少活命的温暖。
购买当天，天还没亮，煤栈外就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人们裹着棉袄，揣着手，在寒风中跺着脚，眼神焦急又期盼。
林向阳也带着卫国早早赶来排队。
他手里紧攥着街道特批的、比其他困难户稍多一点的煤票，这是李主任对他“技术革新”的额外照顾，但即便如此，总量依旧少得可怜。
队伍缓慢前行，空气中弥漫着煤粉和焦灼的气息。
终于轮到林家，过磅、交票、装筐。
看着那黑乎乎的煤块和煤末被装进他们带来的破筐里，林卫国咧着嘴笑，仿佛已经感受到了炉火的温暖。
然而，当林向阳挑起那担煤往回走时，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手感……似乎不太对。
这煤担子看着体积不小，但重量却比预想中要轻一些。
而且，那些煤块颜色黯淡，质地疏松，和他前世记忆中优质煤的乌黑锃亮、沉手结实感相去甚远。
他没有声张，默默将煤挑回家。
倒入灶膛旁的煤池子里时，发出了几声空洞的轻响。
“大哥，这煤好像有点……碎？”
林晓梅细心，也发现了异常，拿起几块稍微一捏，竟然就碎成了渣，“而且不怎么禁烧似的。”
林向阳心中疑窦更深。
他生起火，特意观察。
果然，这批煤燃烧时火苗无力，烟雾却格外大，带着一股呛人的异味，热值明显偏低，远不如往年买的煤耐烧。
“煤栈掺假了！”
林向阳几乎立刻得出了结论。
掺的多半是煤矸石（一种与煤伴生的废石）或者劣质煤末，甚至可能是泥土！这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并不少见，但今年似乎格外过分。
这意味着，他们本就有限的煤票，能换来的实际热量大打折扣！
这个冬天，恐怕会比预想的更加艰难。
接下来的几天，大院里的抱怨声也逐渐多了起来。
“今年这煤咋回事？一点都不禁烧！一天得添好几回火！”
“烟还大，呛死个人！你看我家墙都熏黑了！”
“肯定是煤栈那帮黑了心的，往里掺东西了！”
“去找他们！太欺负人了！”
群情激愤，但大多停留在口头抱怨。
普通居民面对掌握着物资分配的煤栈，有着天然的弱势，缺乏证据和手段，维权艰难。
王翠花更是尖着嗓子在院里嚷嚷：“肯定是有些人克扣了咱们的好煤，换成了次货！自己肥得流油，不管别人死活！”
说话间，眼睛不时瞟向林家，意有所指。
林向阳没有参与议论，他蹲在自家煤池子旁，仔细翻检着那些劣质煤，脸色凝重。
他知道，直接去闹事是最愚蠢的，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和解决之道。
证据……如何证明煤被掺假？
热值！关键是热值检测！
但这个时代，哪里有精密的量热仪？
解决之道……如何提高这种劣质煤的燃烧效率？
两个问题在他脑中盘旋。
忽然，一个名词蹦入他的脑海——蜂窝煤！
对了！蜂窝煤！
这种利用煤末、掺入少量黄土（作为粘合剂）制成的、带有均匀孔洞的型煤，不仅能充分利用劣质煤和煤末，减少浪费，其独特的结构更能促进充分燃烧，提高热效率，减少烟尘！
正是应对当前困境的绝佳办法！
而且，制作工艺相对简单，无需复杂机械，完全可以手工制作！
思路瞬间清晰！
第一步，拿到证据，争取主动，引起街道甚至更高层面的重视。
第二步，抛出蜂窝煤方案，变废为宝，一举解决供暖难题和煤栈掺假的问题！
“虚拟图书馆！”他集中精神。
【请求调取：简易煤样热值对比检测方法（土法，适配当前时代条件）】
【请求调取：蜂窝煤制作原理、配方比例（适配高灰分劣质煤或煤末）、手工制作工具图纸及燃烧优势说明。
继续！ 这点能量必须花！
熟悉的细微抽离感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