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零落,挤在一把小伞下的两人终于慢慢悠悠走到了安珀馆。
夜幕中,整座安珀馆灯火辉煌。
站在馆外,通过巨大的落地窗清淅可见里面往来的,身穿正装礼服的年轻男女。他们每个似乎最低也是赵孟华那样级别的人物。衣冠楚楚觥筹交错,即便隔着玻璃,也仿佛满耳都是酒杯碰在一起的清鸣。
“姜姐你有没有感觉咱们俩就象卖火柴的小女孩?”路明非贼眉鼠眼地压低声音,“故事里那个小女孩好象就是这么看到壁炉和烤鹅的!”
“那你的火柴呢小男孩?”姜枝也压低声音,“要不要划一根试试?”
“我哪儿来的火柴——”
话虽然这么说,可恍惚中竟有双淡淡的黄金瞳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居然是那个自称是路鸣泽的,西装革履的小男孩。
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竟莫名觉得路鸣泽的黄金瞳就象划着的火柴,在雪夜中幽幽漂浮着,寂静无声。
卖火柴的小女孩能在火柴引燃的幻影中看到梦以求的壁炉、烤鹅、圣诞树和久违的外婆;而他呢?他这个卖火柴的小男孩又能通过路鸣泽得到什么?难道是同样的美好幻影么?
路明非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会在此刻联想起路鸣泽——说来也怪,3e考试结束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神出鬼没的小男孩了,好象他真的被姜枝那一拳不知揍飞到了哪儿,再也没办法阴魂不散地缠着他。
这算好事么?
路明非也不知道,只能抓抓头。
“你是把自己当成是火柴了么?光抓头可点不着火柴。”有人在他们背后说。
伞下的姜枝和路明非一起回头。
是陈墨瞳,不知何时她已站在了他们身后。
她依旧穿了那天在电影院帮路明非撑场子的衣服,深紫色的套裙月白色丝绸的小衬衣,紫色的丝袜和全套黄金嵌紫晶的订制首饰,手里握着柄黑伞,此刻正站在伞下,表情说不上是平静还是冷淡。
“师姐好。”姜枝先一步笑盈盈地打了招呼,等她打完招呼路明非才反应过来,跟着打招呼。
“师姐是来接我们的么?”姜枝又问。
“不是。”
“那师姐是来做什么的?”
“当然是来捉贼的,”陈墨瞳没好气地说,“恺撒对我说他隔着窗户看到窗户外面有两个小贼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要我把小贼都请进来。”
她说着朝旁边努努嘴:“走吧,小贼们,此地主人已恭候许久了。”
两人下意识沿她努嘴的方向看过去——是安珀馆巨大的落地窗,而窗后果真站着此地的主人。
加图索家族未来的继承人、卡塞尔学院的学生会会长、战场之王——那个未来注定还会有一长串诸如此类头衔的金发年轻人隔着落地窗与他们对视,一身从头到脚挑不出丝毫遐疵的白色正装,手里端着杯刚做好的马天尼。
头发,领口蕾丝巾上镶崁的水钻,还有嘴角那丝冷峻的笑意—让人不由得感叹,这实在是个无处不耀眼的骄傲男人。
他就这么隔着落地窗注视着姜枝和路明非,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尴尬。路明非纠结着到底该不该跟窗户那边的恺撒打个招呼,幸好在他傻里傻气地抬手之前姜枝偷偷戳了戳他。
“仔细看!他看的可不是我们。”姜枝压低声音提醒。
路明非这才醒悟过来——其实自始至终恺撒的目光都只落在他们身后的陈墨瞳脸上。
他俩扮演的角色大概只是青春偶象剧里连名字都没有的路人甲路人乙而已。
真是好生嚣张!
可偏偏这件事由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做出时只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路明非忽然意识到师姐可能骗了他们,真实情况或许是恺撒眼里从来都没有他们这两个小贼。他之所以要师姐来找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请他们进去,而是因为他们站在这里遮挡了雨景,而恺撒只是想站在这个视野最好的地方欣赏雨景罢了。
而现在一切恰到好处,他站在视野最好的地方,窗外是最好的雨景,他喜欢的女人就在雨景之中——就是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小贼委实有些煞风景了,不过无所谓,加图索家的男人就该有海纳百川的气量,于是他果断无视了两个小贼。
哪怕两个小贼一个是s级另一个是a级,都是本届新生中风头一时无两的人物。
两个小贼面面相觑。
走?路明非抖抖眉毛。
去哪儿?姜枝抽抽嘴角。
可人家眼里分明就没我们唉!路明非朝窗后的恺撒努嘴。
那不正好方便我们蹭吃蹭喝?姜枝翻了个白眼。
也是——路明非迟疑着点头。
于是本着“来都来了”的优良传统美德,两人最后还是跟着陈墨瞳走进了安珀馆。
在安珀馆里,他俩找到了正在努力胡喝海塞的废柴师兄。
“快坐快坐!”嘴里塞满了龙虾肉的芬格尔热情地招呼两人落座,“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有姜枝在场路明非最初还矜持些,可很快他就发现矜持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澳洲龙虾吃。以芬格尔进食的速度,他要是再这么矜持下去恐怕就只能去啃芬格尔吃剩下的虾壳了!
于是跟姜枝请示过后他迅速添加了芬格尔的队伍,两个人手握刀叉,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姜枝看见一名戴着白手套的学生干部走到会场中央,摇动了手里的铜铃。
她反应过来——这场舞会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而那两个憨货还在场地中央端着盘子吃得不亦乐乎。
片刻后,大厅正中那座巨大而华丽的水晶吊灯被点亮,两侧的弧形楼梯上,分别身穿白裙和黑衣的姑娘和先生们缓步登场,他们讶异地注视仍在与龙虾搏斗的路明非和芬格尔,渐渐有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
姜枝听力一向很好,所以能很清楚地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嫌弃两人租来的正装过于廉价、鄙夷他们那过于狂野丝毫谈不上优雅的吃相、更有甚者直接诋毁起校长的形象一在自由之日那通显然存在特殊偏爱的电话被接通之后,一时间关于“s级新生路明非究竟是不是校长私生子”的传闻甚嚣尘上。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路明非这狂野的吃相着实连累了他的绯闻老爹昂热校长,让校长的风评也跟着受害。
或许是为了证明他们不是纯粹的饭桶,废柴师兄傲然站了出来:“不就是跳舞么?谁还不会呢,想当年师兄我也是学院里赫赫有名的一代猫王!”
说完他便向白裙的少女们投以期待的目光——好似只黄鼠狼在挑选合适的小母鸡下手。
小母鸡身边的男伴们立刻紧张起来,将各自的女伴个个严严实实藏在了身后,唯恐芬格尔这只狡猾的黄鼠狼盯上自家的小母鸡。
芬格尔一路看来,竟没有任何一只娇嫩的小母鸡愿意与狼共舞,场上的所有女生都早已找好了舞伴——除了坐在最角落的姜枝。
废柴师兄的视线最后确实落在了姜枝身上,可在姜枝冲他笑笑之后,他就立马面不改色地略过了姜枝,转头,双手按住路明非肩,一脸的决然:“我突然觉得咱们俩凑合一下其实也挺好的,你说是吧师弟?”
然后不等路明非反应过来,黄鼠狼就一把抓住了路明非这只小公鸡的手。
恰好二楼一侧的深红色幕布拉开,一支小型乐队演奏起了热烈的舞曲。
“居然是探戈,师兄的最爱!”芬格尔搂住路明非的腰,眼神坚定得简直象要去英勇就义,“师弟!跟好师兄的节奏!今天师兄就让他们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舞王!”
“师兄你突然发癫不要带上我啊!我是无辜的!”路明非象被非礼的良家少男般尖叫。
舞池外姜枝笑得前仰后合。
最开始路明非确实是只被迫跳女步的,受害的小公鸡,可很快他就被芬格尔也熏陶成了黄鼠狼。
两只黄鼠狼搂抱在一起,舞姿妖娆,周围是群翩翩起舞的孔雀——大点的那只黄鼠狼对雌孔雀们虎视眈眈,恨不得当场取而代之,小点的那只黄鼠狼一边跳着妩媚的女步一边疯狂向姜枝投来求助的眼神,可姜枝只能朝他吐吐舌头,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她其实没学过跳舞,更何况路明非看起来不是和芬格尔跳得挺开心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亦有成人之美,他俩配合这么默契,她可不打算拆散他俩。
于是两只黄鼠狼只能继续虎视眈眈,对漂亮的雌孔雀们伺机而动。
幸好这是场欧洲古典式的社交舞会,男男女女们理应会在一曲舞蹈中数次交换舞伴——两只黄鼠狼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合适时机,奈何关键时刻他们自己反倒内讧了,导致错失了良机,与漂亮的雌孔雀失之交臂。
最糟糕的是这次失败的尝试让在场的所有雌孔雀都对这两只黄鼠狼提起了十二分的警剔。眼看着一曲舞蹈即将结束,两只黄鼠狼却始终没能得手,大概只能在雌孔雀们的嘲笑中大眼瞪小眼,一同跳完这首热烈的探戈。
这时旁观许久的姜枝忽然站了起来一曲舞毕,她既然看完了——
也就差不多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