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万三这老狐狸在山里老头儿面前都吃瘪,一首没怎么吭声的老头子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上前,声音不高。
“几位老哥,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能不能麻烦哪位,带我们在村里转转,也好让我们了解了解情况,回去才好向上头汇报,争取更多支持?”
塌鼻梁老头儿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头子,又跟花白头发老头儿交换了个眼色,才冲旁边一个一首闷头抽烟、穿着洗得发白蓝布褂子的老头努了努嘴:
“老富,你带他们转转。”
那叫老富的老头儿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跟我来吧。”
村子比我想象的还穷。依着上面那座悬崖山的山脚而建,房子大多是摇摇欲坠的木板吊脚楼和低矮的瓦屋,砖房屈指可数,跟中国千千万万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贫困山村没啥两样。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牲畜粪便和潮湿木头混合的气味。
走着走着,强子大概是想活跃下气氛,指着头顶那座仿佛随时要压下来的巨大悬崖,跟欢子开玩笑道:
“我说兄弟,你们村离这悬崖这么近,就不怕哪天它不高兴了,哗啦掉下几块大石头,来个‘天降正义’?”
走在前面的老富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黝黑的脸上是罕见的严肃,甚至带着点愠怒:
“后生崽!这话可不敢乱说!我们祖祖辈辈在这住了多少代人了?从来没出过这种事!祖宗在上头看着、护着呢!”他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虔诚。
欢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赶紧缩了缩脖子,我心里也咯噔一下,这老头儿反应这么大?有点邪性。
村子不大,没多会儿就转了大半圈。老富大概看我们一个个累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动了点恻隐之心,也可能是老头子那“争取更多支持”的话起了作用,开口邀请道:
“看你们也乏了,去我家歇歇脚,吃口便饭吧。”
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跟着老富来到他家,也是一栋典型的吊脚木瓦房,看着有些年头了,老富有个儿子,己经成家分出去单过了,房子就建在旁边不远。
老富的老婆是个手脚麻利但话不多的妇人,显然没料到家里会来这么多不速之客,只能临时支起大锅,炖了一大锅杂烩菜,又蒸了些红薯饭。
饭菜谈不上精致,甚至有点粗粝,但架不住我们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连胖子都多添了两碗饭。
饭桌上,老头子开始跟老富套近乎:
“老哥,你们这村子,风水好啊,背靠大山,面朝大江,是个藏风聚气的宝地。”
老富扒拉着碗里的饭,闷声道:
“穷地方有啥好?也就是祖祖辈辈都扎在这儿,看惯了。要说景致,也就村旁边那道瀑布还算个景,外头偶尔也有人来看。”
我对“石梯子”这村名挺好奇,插嘴问道:
“富大爷,咱村为啥叫‘石梯子’啊?是不是因为路陡,全是石台阶?”
老富还没开口,他老婆在一旁抢着说:
“嗨,穷山沟沟里,可不就是石梯子多呗!走哪儿都是石头坎坎!”
“你个老婆子懂个啥!”
老富瞪了他婆娘一眼,放下碗筷,脸上露出一种追忆往事的郑重神情,跟我们讲起了村名的由来:
听老辈人讲,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宗带着族人,从很远很远的平原逃难到了这里。那时候,这儿全是遮天蔽日的原始老林子,毒蛇猛兽遍地爬。祖宗们发现了一棵顶天立地的参天古树,那树大的哟,树干怕是十个人都抱不过来!树冠遮天蔽日,分了九个大杈子。
为了躲避地上的危险,祖宗们就把家安在了这棵神树的九个巨大枝杈上!还在枝杈和树干之间,用石头凿出了梯子,方便上下。后来啊,族人们就把咱们这个建在‘石梯子’上的村子,叫‘石梯子村’了。
瘦小男人一首安静地听着,帽檐压得低低的,此刻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刻意压低的清冷:
“这么说,整个石梯子村,其实都是一个大家族了?”
“嗯!”老富用力点点头,脸上带着自豪:
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血脉!我们族姓‘南’!祖宗给后人排好了辈分,九个字一轮回——‘正、大、光、明、祖、泽、昭、文、学’。
我的名字就叫南昭富,‘昭’字辈的!这辈分啊,就这么一轮轮传下来,多少代人了,一首没断过!
老头子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老眼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一闪而逝。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沉默的丁叔,又扫了扫瘦小男人,而我们几个,则被这个看似普通却透着古老传承的小山村,勾起了更深的疑惑。
这深山里的“南”姓家族,和那消失在历史尘埃中的古蜀国,还有那半截诡异的“巫神权杖”,会不会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听着老富讲那些老黄历,什么辈分啊传承啊,听得我脑仁儿疼,这玩意儿在中国家族里确实金贵,但咱这趟可不是来认祖归宗的。瘦小男人显然也听进去了,他那清冷的嗓音又响起来,问了个挺关键的问题:
“还有一点我比较好奇。你们祖上,为何舍弃平原沃土,迁入这深山之中?是避战祸、躲洪水,还是另有隐情?”
老富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摇摇头。岁月太久,好多事儿都烂在土里了,问也白搭。大家也就识趣地没再追问。
其实吧,这事儿我熟——很多老家族都这样,挪窝儿的时候总会带点祖宗传说,真假掺半。南昭富嘴里那棵通天古树,听着是玄乎了点,但我估摸着,八成有点原型。
你看他们这辈分排得多齐整,一大家子人,加上石梯子村这地方,跟个天然保险柜似的,进出都费劲。这种犄角旮旯,最容易留下点老物件、老故事。慢慢扒拉,指不定真能捞出点古蜀国或者那什么巫神的蛛丝马迹呢?
想到这儿,我心里还有点小激动,键盘盗墓王的雷达滴滴作响。
吃完饭,天也抹黑了。老富和边上几户邻居挺够意思,给我们腾了铺。咱也不能白住,塞的报酬绝对丰厚。
这一宿,胖子那呼噜打得跟开拖拉机似的,我琢磨着村里人会不会以为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