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暗死寂的地下大殿中又持续工作了数个时辰，首到携带的所有存储设备和特制拓印纸张几乎用尽，雷震才下令撤离。每个人都身心俱疲，但收获亦是巨大——无数高清影像、精密测绘数据、以及云清音亲手拓印的厚厚一叠古老符号与星图，这些都将成为研究“观星殿”与“山河樽”乃至此次地脉异变根源的无价之宝。

就在众人整理行装准备撤离时，陈枫再次将手轻轻按在残破的祭坛基座上，闭目凝神。刚才为了对抗煞魔而强行引导祭坛残存灵力的过程，虽然凶险，却像是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门。他不再仅仅是将这祭坛看作一个死物，而是用心去感受其中残留的“炁机”流转，感悟那上古先民布阵的“理”与“势”。

他回想起之前激发阵法时，元炁如何沿着特定的符文轨迹运行，如何引动埋藏于石材深处、与地脉相连的能量节点，又如何借助残留的星辰之力共鸣，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拥有净化与疏导之能的能量循环体系。

这绝非简单的符箓叠加或器物摆放，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沟通天地、调和阴阳的法则运用。

一个全新的明悟在他心中炸开：阵法，绝非仅限于借助外物！以前他布阵，多依赖于罗盘定方位，借助山川地势、特定法器来构建风水局。但此刻他意识到，天地万物，其本身内在的“气”的流动与交互，皆可视为阵法！

河流的蜿蜒是阵，山脉的起伏是阵，甚至人体自身经脉中元炁的循行流转，何尝不是一个精妙的、动态的“内景阵法”？关键在于把握其“生克制化”之理，明了其“关窍”与“枢机”所在。

“原来如此以自身为阵眼，以元炁勾连地脉星力，布下的并非固定之局，而是活阵！这祭坛便是将地脉之‘煞’转化为‘生’气的活阵核心，而那‘山河樽’，便是启动并稳定此阵的至高‘法器’，或者说，是沟通天地的‘凭证’！”陈枫心中震撼，仿佛窥见了上古修行之道的冰山一角。

他的这番领悟虽然还只是雏形，远未完善，更谈不上复现那等宏大阵法，但他己迅速将这份感悟与祭坛上观察到的符文、星图对应关系，以及自身元炁运行的体会，详细地记录在了随身的笔记本上，唯有明其理，方能知其用。

收拾停当，众人最后看了一眼那残破的祭坛与依旧在丝丝缕缕渗出煞气的裂隙，循着来路开始撤离。返回的路程同样艰辛，攀爬湿滑的岩壁，穿越不稳定的通道，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激战后的虚弱与长时间精神紧绷带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侵袭着每一个人。

陈枫沉默地跟在队伍中，一边调整着呼吸恢复元气，一边在脑海中反复回味着与煞魔一战以及接触祭坛残影的每一个细节。经此一役，他对于“地脉”的理解不再局限于风水典籍上的描述，而是变成了某种可感知、可互动，甚至蕴含着喜怒哀乐般情绪的庞大生命体。那喷涌的煞气，是它积郁了数千年的“病灶”与“痛苦”；而那试图疏导、安抚它的上古祭坛，则代表着一种与自然和谐共存的古老智慧。

“守护”二字的含义，在他心中也变得愈发沉重和具体。它不仅仅是保护某个人、某个家庭，更是维系这片生养万物的大地本身的平衡与健康。同时，他对自身元炁的掌控，在强行引导上古灵力、精准布下净化阵法的极限压力下，也变得更为精微、圆融，仿佛经历过千锤百炼的钢材，韧性十足。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那件名为“山河樽”的器物，绝非寻常法器，它是钥匙，是枢纽，是真正能够“定地脉、安山川”的至宝，其重要性，己然超越了个人得失，关乎着无数生灵的存续。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前方的云清音。她依旧清冷寡言，背着装满拓片和工具的背包，沉默地攀爬着。但陈枫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她的动作似乎比平时略显僵硬，呼吸在某些时候会出现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凝滞，脸色也始终带着一种无法用单纯疲惫来解释的苍白。有两次，在需要跨越较宽裂缝时，她的身形出现了几乎难以发现的轻微摇晃。

“云清音，”陈枫在她身后不远处，出于关切开口，“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之前消耗太大了？需要再休息一下吗？”

云清音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平静：“我没事，只是有些累，回去好好休息就行。”她的否认干脆利落，听不出任何异常。

走在队伍前面的雷震也注意到了，回头问道：“清音，身体撑得住吗？别硬扛着。”

“真的没事，雷组长。”云清音再次强调，甚至加快了些许步伐，以示无碍。

陈枫与雷震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虑。但他们也明白云清音的性格，她既然坚持，再追问下去也无益，只能将这份担忧暂时压下，暗自留意。

历经艰险，一行人终于重新回到了那道巨大的地表裂隙之上，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尽管外面的世界依旧满目疮痍，但呼吸到相对清新的空气，感受到阳光的温度，仍让众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与地面留守接应的人员汇合后，他们被迅速送往最近设立的、条件相对好一些的前线指挥所。在那里，他们可以将收集到的资料进行初步备份和加密传输，同时也能得到更充分的休息和物资补充。

然而，就在他们抵达指挥所，刚刚安顿下来不久，一种微妙的、被窥视的感觉便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了陈枫的灵觉。

起初他以为是过度疲惫导致的敏感，但当他凝神细查时，那种感觉却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那是一种带着审视、探究，甚至隐含着一丝冷漠与算计的目光，并非来自灾区普通的救援人员或受灾群众，而是源于某种隐藏的、训练有素的存在。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西周，指挥所内人员繁杂，各部门的人都有，似乎并无异常。但他凭借望气术的敏锐感知，却能隐约捕捉到几缕极其隐晦、与周围悲痛、忙碌氛围格格不入的“气”。这些“气”凝而不散，潜藏在角落，关注的重点，赫然便是他们这支刚刚从地下归来的小队，尤其是他和雷震，以及那些被封存的资料箱。

陈枫的心微微沉了下去。他想起了雷震曾经提过的，管理局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尤其是以副局长岳山为首的那一派系，理念激进，对于“上古遗物”和超自然力量的态度，与雷震他们所代表的审慎、守护的立场颇有不同。他们主张最大限度地发掘、掌控并利用这些力量，为此甚至可以付出一些“必要”的代价。

看来，他们在地下弄出的动静，以及可能泄露的关于“山河樽”和“观星殿”的信息，己经引起了这位岳副局长及其麾下势力的高度关注。这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无疑就是岳山派来的耳目。

“看来，我们带回的东西，比想象中更引人注目。”陈枫走到正在检查设备完好性的雷震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几个看似寻常的方向。

雷震动作未停，但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他微微颔首，低声道：“意料之中。岳副局长那边，对‘力量’的渴求从未停止过。‘山河樽’恐怕己经被他们盯上了。回去的路上，以及后续的研究，都要加倍小心。”

两人心照不宣。地底的战斗虽然暂时结束，但另一场源于内部的、无形的博弈，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