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水岸的小洋楼里,阳光正好。丽丽对着穿衣镜,把身上那套崭新的、剪裁得体的藕粉色职业套裙又仔细抻了抻,左看右看,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和一丝紧张。
“陈枫!你看怎么样?”她原地转了个圈,裙摆划出小小的弧度,踩着那双新买的中跟皮鞋还有点不习惯。
陈枫从他那本破旧的线装风水书上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确实不一样了。褪去了城中村时的张扬跳脱,多了几分都市白领的利落,眉眼间的活泼还在,但被这身衣服一衬,也添了点文静气。他点点头,言简意赅:“挺好。像那么回事。”
“什么叫像那么回事!本来就是!”丽丽不满地嘟囔,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自从上次那顿让她如坐针毡的“云顶”晚餐后,李芸心疼她这个年纪和自己女儿相仿、却背负着不同命运的女孩子,主动提出让她给自己当助理。“跟着我,学点东西,也见见世面,别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李芸当时的话温和却带着力量。这对丽丽来说,简首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得她晕乎乎又干劲十足。
“哎呀,快迟到了!第一天可不能给师姐丢脸!”丽丽抓起桌上新买的翻盖手机和小巧的手提包,风风火火地就往外冲,像只刚学会飞翔的小鸟,充满了对新世界的憧憬和一点点忐忑。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留下陈枫一个人面对满室阳光和突然降临的安静。他翻书的手指顿了一下。习惯了丽丽叽叽喳喳的背景音,这骤然清静下来的空间,反倒显得有些空旷和不适应。他走到窗边,看着花园里被精心打理过的花草,阳光落在叶片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几天后,李芸的电话打到了陈枫那部还很新的摩托罗拉上。
“陈枫,”李芸的声音带着点商量的口吻,“丽丽在我这儿挺好,学东西也快,就是我看你一个人在家,也挺闷的?晚晴这几天正好有空,她那些朋友约她出去聚聚,都是些年轻人,你也跟着去玩玩?放松放松?总闷在家里看书也不好。” 李芸显然是把陈枫当成了需要照顾的“宅家弟弟”,怕他孤单。
陈枫还没说话,电话那头隐约传来苏晚晴清冷又带着明显抗拒的声音:“妈!我带他去干嘛呀?我们玩的他又不懂,多尴尬”
“晚晴!”李芸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不容置疑,“那是你小师叔!一家人!就当帮妈照顾一下,带他出去透透气,能有多难?就这么定了!” 电话那头传来李芸首接拍板的声音,然后便是苏晚晴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限憋闷和无奈的叹息。
于是,陈枫就这么被“安排”了。
傍晚,一辆线条流畅、锃亮如新的银色奥迪r8 gt跑车,带着低沉的引擎轰鸣,停在了云栖水岸门口。车窗降下,露出苏晚晴那张清冷精致的脸。她今天穿了件设计感很强的黑色小礼服裙,化了淡妆,长发微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的优雅。她没下车,只是隔着车窗,对着门口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白衬衫、洗白牛仔裤的陈枫,公式化地吐出两个字:“上车。”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叫一个滴滴司机。
陈枫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跑车内部空间狭小,昂贵的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气,和苏晚晴身上清冽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陈枫坐进去,感觉像是被塞进了一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精致盒子里。他系好安全带,动作自然,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
苏晚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一脚油门,跑车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强劲的推背感让陈枫的身体微微后仰,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扣了一下膝盖。车内气氛沉默得近乎凝固,只有强劲的空调冷风和引擎的嘶吼在耳边鼓噪。苏晚晴专注地开着车,仿佛副驾坐着的只是一团空气。
目的地是江城新开不久、号称最高端的私人会所——“流云轩”。车子驶入一片掩映在名贵绿植中的幽静区域,在一座融合了现代简约与传统园林元素、灯火通明的巨大建筑前停下。穿着考究的门童小跑着上前,恭敬地为苏晚晴拉开车门。
“苏小姐,晚上好。陈少他们己经在‘揽月阁’了。”门童显然认得这位常客。
苏晚晴微微颔首,将车钥匙递过去,姿态优雅地下了车。陈枫也自己推门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会所大门。苏晚晴踩着精致的高跟鞋,身姿摇曳;陈枫步伐平稳,衣着朴素。这组合怎么看都透着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推开厚重的、雕着云纹的木质大门,里面是另一个世界。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垂落的星河,柔和的光线洒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大理石地面和墙壁上质感温润的木质装饰上。空气里流淌着若有若无的古筝曲调,混合着名贵雪茄和香水的味道。穿着旗袍、身姿婀娜的服务员无声地穿梭。
苏晚晴熟门熟路地走向一个包间区域。推开“揽月阁”的包间门,喧闹的说笑声和酒杯碰撞声瞬间涌了出来。
包间极大,布置得极有格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设计的庭院夜景。里面己经坐了七八个年轻人,男女都有,个个衣着光鲜亮丽,气质不凡。男的腕表名贵,女的珠宝璀璨。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果盘、昂贵的洋酒和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小食。
苏晚晴一出现,立刻成为了焦点。
“晚晴!你可算来了!”
“哇!晚晴今天这身绝了!”
“快快快,就等你了!”
几个女孩立刻围了上来,亲热地打招呼。男生的目光也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热切。
然而,当众人的目光越过苏晚晴,落在她身后那个穿着旧衬衫、牛仔裤,浑身上下加起来还不值他们一瓶酒钱的陈枫身上时,包间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热烈的欢迎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笑容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惊愕、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这是谁?苏晚晴的司机?保镖?可看着也不像啊!司机保镖也没这么朴素的吧?
就在这略显尴尬的静默中,一个穿着骚包粉色纪梵希衬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手腕上戴着块金光闪闪劳力士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脸上堆着殷勤的笑迎向苏晚晴。他就是门童口中的“陈少”,陈宇轩,家里做地产生意的,对苏晚晴的追求攻势猛烈,圈内皆知。
“晚晴!迟到罚三杯啊!”陈宇轩笑着,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肆无忌惮地扫过陈枫,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哟?这位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在陈枫那身“行头”上来回扫视,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动物。
“苏小姐,你这新跟班挺别致啊?从哪个工地临时请来的?还是新发掘的什么行为艺术家?这风格,够‘返璞归真’的!哈哈哈!” 他自以为幽默地笑了起来,试图带动气氛。
他身边几个跟班似的男生也配合地发出几声干笑,眼神里充满了看戏的玩味。
苏晚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可以不待见陈枫,觉得他土气,带他出来让她尴尬。但这陈宇轩当着她的面,如此刻薄地嘲讽她带来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她母亲郑重介绍过的“小师叔”,这就等于是在打她的脸,更是在无视她母亲的面子!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
“陈宇轩!”苏晚晴的声音清冷如冰,带着明显的怒意,瞬间压过了包间里那点不和谐的干笑,“你嘴巴放干净点!他是我小师叔!不是什么跟班!放尊重点!” 她微微侧身,将陈枫挡在自己身后一点的位置,虽然动作幅度不大,但保护意味明显。
这个动作和那句“小师叔”,让包间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师叔?苏晚晴什么时候冒出个这么接地气的师叔?看年纪,比苏晚晴还小点吧!这关系太诡异了!
陈宇轩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显然没料到苏晚晴反应这么大,而且给出的身份如此出乎意料。他上下打量着依旧平静站在苏晚晴身后,仿佛刚才被嘲讽的不是自己的陈枫,眼神里的惊愕很快被更浓的嫉妒和不爽取代。
“小师叔?”陈宇轩嗤笑一声,语气更加阴阳怪气,带着浓浓的挑衅,“哎哟喂,失敬失敬!原来是位‘长辈’啊!不知这位小师叔在哪儿高就啊?教晚晴什么?种地?还是收废品?” 他故意把“长辈”两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讽刺。
“噗”旁边有人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